歲朝清供話新春

時光葳蕤，歲杪春臨。又至歲末，總不免讓人想將居所裝點一二，于是便突發奇想地想看看古代文人是如何打點新春的。古人有所謂“歲朝清供”的說法，“歲朝”者，正月初一，一年之始也。“清供”者，“無用”之長物，“清雅”之供品也。“歲朝清供”，蓋因農歷中國新年而設。起源可以追溯到古代的祭祀文化，那時人們會在祭祀時擺放一些食品和酒水等物品來供奉神靈或祖先。后來，這種習俗逐漸演變成了一種年節傳統，人們開始在春節期間供奉和擺放一些寓意吉祥、辟邪納福的水果與花卉植物等，增加節日氣氛。元日之初，是歲之朝，案頭擺上金石古玩、鼎彝禮器，瓶插梅花，盤養水仙，盆植蘭花菖蒲，旁邊散著幾只佛手、柿子、如意，或禮敬萬物，或贊賀新歲，以示新年吉慶、招祥祈福，這就是春節前后的“歲朝清供”。

歲朝清供之所以受到古代文人墨客的青睞，不僅在于它的形式之美，更在于它所寄寓的深意。在歲首這個特殊的日子里，人們通過擺放一些具有象征意義的花卉蔬果，來表達對新一年的美好期盼。

在歲朝清供中，最常見的就是水仙和梅花。水仙在歲末年初盛開，其花朵秀麗，香氣清幽，被譽為“凌波仙子”。而梅花則不畏嚴寒，傲雪綻放，被看作是堅韌不拔、高潔不屈的象征。因此，水仙和梅花一起，就成了歲朝清供中不可或缺的“黃金搭檔”。明代畫家陳洪綬就曾畫過一幅《歲朝清供圖》。在圖中，一盆水仙置于案頭，旁邊是幾枝盛開的梅花，再配以幾塊玲瓏的湖石，整個畫面清新雅致，充滿了生活氣息。畫家通過這幅畫，不僅表達了對新一年的美好祝愿，也寄托了自己高潔自守的情懷。除了水仙和梅花，歲朝清供中還有一些其他常見的花卉蔬果，如天竹、柿子、荔枝、栗子、紅棗等。這些物品，不僅色彩鮮艷，造型美觀，而且都有著吉祥的寓意。如天竹寓意“天長地久”，柿子寓意“事事如意”，荔枝寓意“利枝”，栗子寓意“立子”，紅棗寓意“紅紅火火”。這些具有吉祥寓意的物品，被巧妙地組合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幅幅充滿生活情趣的歲朝清供圖。

我查到古代文人有此高端大氣，且又含蓄內斂、喜慶吉祥之物便耐不住性子，也想尋一件來裝點新春。那是一件清光緒青花留白冰梅紋開光博古圖雙象鼻耳撇口瓶，其中博古圖案是典型的歲朝清供的畫片兒?？吹竭@件瓷器，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不單是因為器形碩大、工藝復雜，更是由于它那精美典雅，古樸文氣的歲朝清供圖。其上正中畫一包袱瓶立于一底座之上，內插一折枝花卉。

包袱瓶又叫布袋瓶、袱系紋瓶，是成型于清代的一種陶瓷款式。它的器形多樣，尺寸有大有小，但主要特征是在瓶身的肩部位置用塑型或繪畫的方式裝飾一圈包袱狀帶飾或者是束帶紋飾，無論是塑型還是繪制紋樣，包袱上織物的褶皺、起伏大多刻畫細膩精致，惟妙惟肖。之所以此瓶可以在這件瓷器畫面中居正中，主要是因為“包袱”與“包?！薄皩毟！敝C音，寓意幸福吉祥，故而成為人們祈愿美好生活的一種寄托。

在歲朝清供中，文人墨客還特別注重“意境”的營造。他們通過巧妙地組合各種物品，來營造出一種獨特的藝術氛圍和審美意境。如將梅花、竹子、松樹等物品組合在一起，就能營造出一種“歲寒三友”的意境；將水仙、牡丹、荷花等花卉組合在一起，就能營造出一種“富貴吉祥”的意境。這些意境的營造，不僅豐富了歲朝清供的文化內涵，也提升了它的藝術價值。

而這件瓷器中包袱瓶左下便有一菊花與荷花的組合——蓮花缸，缸上飾以菊花，內插荷花數枝。自古以來，荷花就被無數文人墨客所喜愛，創作出大量荷花主題的經典之作，成為滋潤中國人心田的美好之花。而菊花被譽為“花中之貴”，象征著高雅和清高。它能夠在秋季的寒冷和風雨中傲然綻放，這種堅韌和美麗給人以高貴和清高之感。荷花的“和”與菊花的“貴”相結合，表達了和諧與富貴的美好愿望。此外，荷花和菊花還常被用來象征堅韌不拔與合作的精神，因為它們各自都具有在困境中保持純潔和堅強的品質。

總的來說，荷花和菊花的組合不僅美觀，還富含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美好的祝愿，常用于裝飾和藝術作品中，以表達人們對和諧、純潔與富貴的追求。

還有一例，可證其組合之妙。最左側有一四方高花架，上有一盆蘭花。畫工極精美，方形花盆上還繪有四面開窗的圖案。且花盆與花架之間另有一鏤空底座相稱，可謂細致入微。蘭花更是今“居家常備”之物，不少家庭都以養蘭賞蘭為樂。然細觀此處之蘭花，似非尋常品種，其蘭葉比之常見的蘭花仿佛要細了不少。我猜想，可能是清朝乾隆年間由浙江紹興的蘭花愛好者宋錦旋選育的一個品種，因其花瓣形狀酷似梅花，故被稱為宋錦旋梅，后簡稱為宋梅。歲朝清供中的蘭花有高潔、清雅和長壽之意。蘭花在中國文化中常被視為高潔、清雅的象征，它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代表著高尚的品格和純潔的心靈。此外，蘭花也被視為長壽的象征，寓意著長壽無極。

最右側與最下方又各有一叢靈芝。靈芝，這充滿神秘色彩的仙草，自古代以來就備受人們的崇敬與喜愛。在遙遠的古代，三千多年前的文獻中便有了關于靈芝的記載。在《列子》中，有“朽壤之上有菌芝者，煮百沸而清芳”的描述，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了靈芝的生長環境和芬芳香氣。三國文學家曹植的名篇《洛神賦》中，有“攘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的描寫，將神女采擷靈芝時安詳而閑適的神態展現得淋漓盡致。這不僅展現了靈芝的美麗形態，更體現了人們對靈芝的深厚情感。靈芝不僅在古代文學作品中備受關注，更是被人們視為吉祥、長壽的象征。

而芝蘭的組合更是自古有之。唐陳彥博《恩賜魏文貞公諸孫舊第以導直臣》便有：“雨露新恩日，芝蘭舊里春?！痹臈罹S楨在《芝蘭室詩》中也寫道：“芝蘭在野兮，不以野而自傷。芝蘭在室兮，不以室而自慶……”即便是在今天，我們家家戶戶過年所張貼的春聯，仍有“瑞日芝蘭光甲第，春風棠棣振家聲”之語。在傳統文化中，芝蘭更是品質的象征。如芝蘭在野，芝蘭在室，不為外物所動而保持自我的完美品格。

此瓶中仍有許多器物、植物等清供之物，便不在此贅述了。但有上述幾個例子，已經可以說明歲朝清供作為一種裝點新春的傳統習俗和文化現象，在中國歷史上傳承了數千年之久。它不僅體現了古代文人墨客的生活方式和審美情趣，也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民族精神。在這個充滿希望和期待的春節里，讓我們一起走進歲朝清供的世界，去感受那份來自古代文人墨客的雅致情懷和美好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