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體育飯圈暴力已成為影響體育事業現代化發展的重要因素,其持續外溢的負面效應對網絡與社會秩序造成了沖擊,亟待加強治理。研究發現體育飯圈暴力表現為現場暴力與網絡暴力互生、粉絲暴力與其他主體暴力混同、集中爆發與日常極化共在、語言暴力與人格侵犯為主等4種外在表現形式,其形成的內在根由表現為飯圈與競技體育追逐勝利的底層邏輯相符、法治約束效力不足、資本力量的滋養以及網絡媒介加速粉絲認同4個方面。基于此,治理體育飯圈暴力,應充分發揮法治、自治與德治的協同作用,完善法律體系以有效回應體育暴力新問題,發揮體育組織自我約束和自我管理能力,引導體育粉絲形成理性的體育倫理信念。
關" 鍵" 詞:體育社會學;體育飯圈;觀眾暴力;協同治理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25)01-0052-09
The realistic manifestations, generation logic and governance paths for
the violence from sports fan circles
BI Yuhui1,DONG Xinyou2
(1.School of Marxism,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2.Research Center of Theoretical Jurisprudence,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Abstract: Violence in the sports fan circle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factor to affect the modernized development for sports, and its continuous spillover negative effects have impacted the network and social order, which urgently needs to be strengthened governance. The study finds that violence in the sports fan circle manifesting itself in four external manifestations such as inter-generating on-site violence and network violence, mixing fan violence with violence from other subjects, coexisting in concentrated outbreaks and daily polarization, and dominated by verbal violence and personality infringement, and its formation of the internal causes for four aspects including the fan circle is in line with the underlying logic of the pursuit of victory in athletics,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rule of law is insufficient, the nourishment of the power of capital, and the network media to accelerate the identification of the fans. Based on this, the synergistic effect of the rule of law, autonomy and morality should be brought into full play in the management of violence in the sports fan circles, and the legal system should be improved to effectively respond to the new problems of sports violence, and the self-restraint and self-management ability of sports organizations should be brought into full play, and the fans should be also guided to form a rational ethical conviction in sports.
Keywords: sports sociology;sports fan circles;spectator violence;cooperative governance
作為一種理性主體為自己設立的一種在文明中釋放野性的特殊活動,體育從其誕生之初就表現為“文明的暴力”。其常見形式為競技賽場上參賽者之間的暴力,有學者將其分為殘酷的身體接觸、邊緣性暴力、半犯罪暴力和犯罪暴力4種表現形式[1],但與之相伴隨的還有體育觀眾暴力,體育賽事的觀眾可能會因為激情、球員越軌行為、裁判不中立、競賽氛圍、特定文化歷史因素等多種緣由而爆發言語沖突乃至大規模肢體沖突[2],輕則擾亂社會治安秩序,重則導致嚴重傷亡事件,歷史上最嚴重的體育觀眾暴力當屬2001年加納足球慘案,球迷沖突共造成126人死亡,數百人受傷[3]。體育暴力具有現場沖突、肢體沖突、突發性沖突的特征,而且往往發生于身體對抗激烈的運動之中,特別是足球運動,球迷暴力是其主要表現形式[4]。2024年巴黎奧運會向世人展示了新形式的體育暴力。乒乓球女單決賽,本不被看好的陳夢戰勝世界排名第一的孫穎莎衛冕乒乓球女單奧運金牌。在比賽過程中,陳夢遭到了孫穎莎支持者近乎狂熱的語言暴力。賽后,雙方粉絲進一步在網絡上交鋒,使孫穎莎和陳夢長期占據微博熱搜榜單[5]。這一事件表明了飯圈文化正在侵蝕競技體育,飯圈文化塑造了體育暴力的新形態,其不僅可以發生在接觸性運動,也可以發生于非接觸性運動;不僅可以現場暴力,還可以網絡暴力。可以說,競技體育中的飯圈暴力已經到了刻不容緩、急需治理的地步。正基于此,研究將分析飯圈之下這一新形式體育觀眾暴力的外在表征與內在根由,提出治理體育飯圈暴力的可行之策。
1" 體育飯圈暴力的外在表征
飯圈是網絡時代的特殊文化符號和文化景觀,其中“飯”是英文粉絲“fan”的音譯,而圈則表示“圈層”,起初是地理學中用以表示空間方位與地點分布,特別是中心與四周關系的術語[6],后來被用以指代特定社會群體內部的權力關系[7]。在網絡時代,圈層主要是以地緣、業緣、趣緣為紐帶所形成的“具有某種特定風格趣味、價值主張并彼此認同的有層級之分的網絡社群”[8]。在競技體育繁榮發展的背景下,形象與實力俱佳的運動員成為全民追捧的體育偶像,體育飯圈粉絲在網絡生態和體育生態中掀起了一波“誰贏我喜歡的人,我就罵誰”[9]的特殊體育觀眾暴力形式,這與其他暴力形式既相區別又相混同。與球迷暴力相比,其發生空間不僅包括比賽現場而且還包括網絡場域;與競技愛好者暴力相比,其表現為唯運動員論而非唯成績論;而與娛樂圈飯圈暴力相比,其攻擊范圍不僅僅對于所喜歡對象的“假想敵”本身,還包括裁判、教練乃至體育協會、體育總局等組織,而且善用公平、民族大義以證成自身的合理性。但同時其又與這些暴力形式混同,有時難以分辨。具體而言,體育飯圈暴力具有以下表征。
1.1" 現場暴力與網絡暴力互生
體育飯圈暴力在空間上表現為現場暴力與網絡暴力共同展開。現場暴力是體育觀眾暴力的傳統空間表現形式,是一種沖突規模、對象可以直視的暴力,暴力的出發點在于維護體育偶像的利益。體育競賽并不是運動員的“獨舞”,而是運動員和現場觀眾的“合奏”,“觀眾和運動員在賽場這樣一個相對封閉的系統中,處于一個相互依賴、相互促進的動態過程,缺一不可”[10]。觀眾的參與不僅構成了比賽的一部分,而且觀眾的參與極大地影響了體育競賽的進程和結果。有研究指出,觀眾的積極行為和消極行為都會影響足球運動員的心理狀態以及賽場表現[11],而觀眾的消極行為常常表現為粉絲對偶像的歡呼和對偶像對手的嘲諷,甚至粉絲群體之間的謾罵,這就構成了比賽參與式暴力。
但與球迷暴力不同的是,除了現場暴力之外,網絡暴力是體育飯圈暴力的重要表現形式,因為飯圈的加入而呈現出新的表現形式,表現為不同粉絲群體相互拉踩、嘲諷、互揭老底,甚至于誹謗和謾罵。與一般網絡暴力的偶發性、隨機性不同,體育飯圈網絡暴力因粉絲群體的組織嚴密性、集體認同性等特性,具有典型的群體特征,“粉頭”“站姐”“超話主持”等核心粉絲發揮意見領袖功能,其他粉絲在意見領袖的帶領下,形成數個互動傳播圈[12],對粉絲眼中的偶像對手展開猛烈的語言攻擊。作為“現實暴力在網絡空間的一種延伸、破碎和重構”[13],體育飯圈網絡暴力與現場暴力有著密切的共謀聯系,表現為一種“線上線下串聯的社會運動”[14]。
首先,現場暴力是網絡暴力的導火線,一方面表現為網絡暴力通常由現場暴力的發起者引發,即實施現場暴力的粉絲群體繼續在網絡上發表對運動員的嘲諷、質疑和謾罵;另一方面表現為某一粉絲現場暴力招致另一粉絲群體的網絡暴力,比如巴黎奧運會女子乒乓球單打決賽,陳夢在比賽中遭受到了孫穎莎粉絲的現場暴力行徑,這一事件曝光后,引發了陳夢粉絲在網絡上的奮力反擊。其次,網絡暴力是現場暴力的繼續、補充和完整化。現場暴力受制于條件限制,往往只表現為喝彩、歡呼、唏噓等簡單易懂的符號化動作或聲音,因此是一種不完整的暴力形式。而網絡給予粉絲群體充分的語言和傳播途徑,可以解釋、補充、完善,甚至是繼續現場暴力,以陳夢在巴黎奧運會遭受到網絡暴力為例,有部分狂熱粉絲通過在網絡上臆造陳夢與主管教練的關系來解釋和續造陳夢所遭受的粉絲現場暴力。再次,粉絲網絡社群及網絡暴力也構成了觀眾現場暴力及其擴大的根由。體育偶像的粉絲社群同娛樂明星的粉絲社群類似,以維護和追逐偶像為目標,娛樂飯圈盛行的“為了證明自己粉絲的身份,粉絲必須要源源不斷地購買偶像代言的商品”[15]這一氪金邏輯也適用于體育飯圈。粉絲社群自發組織成立觀賽團已成為競賽現場觀眾的重要來源,而這亦導致了粉絲現場暴力的發生乃至擴大,也就能解釋孫穎莎粉絲在巴黎奧運會對陳夢造成的壓制性觀眾暴力了。
1.2" 粉絲暴力與其他主體暴力混同
體育飯圈暴力在主體上表現為粉絲暴力與其他主體暴力混同。粉絲是體育飯圈的主要成員,也是體育飯圈暴力的始作俑者。但是,粉絲暴力與其他主體暴力在體育評論場域中很難區分開來,其在外觀上具有混同表現。隨著體育轉播與直播技術的出現,線上觀眾已經成為競技體育比賽的主要觀眾群體,特別是隨著互聯網和公共社交軟件平臺的出現,體育評論已經成為一項全民事業,包括粉絲、競技愛好者、普通網民等多元群體都成為體育比賽的觀賽者,也成為體育比賽的評論者,甚至成為體育網絡暴力的實施者。除粉絲群體外,其他群體也可能加入這場魚龍混雜的網暴行動之中,最典型的包括競技愛好者暴力和競技賭博者暴力兩種情形。
所謂競技愛好者暴力,是指熱愛競技體育的體育迷因競技成績和競技表現而對運動員實施的暴力行為。競技愛好者專注于競技成績和競賽表現,常常表現為“唯金牌論”“唯成績論”“唯國籍論”的行為傾向,當運動員表現不能夠達致預期,競技愛好者除了進行點評競賽技術等中立性評價之外,往往還會借機發泄情緒,甚至網暴運動員。雖然粉絲暴力表現為唯運動員論,但也可能混入其中。最典型的當屬巴黎奧運會體操男團決賽,在大比分領先的優勢下,很多體操迷都認定金牌非中國莫屬,但因為蘇煒德單杠和跳馬的重大失誤,中國隊不敵日本隊屈居亞軍。比賽一結束,從蘇煒德到教練組均受到大量體操迷的痛斥。而這其中,也摻雜了體操運動員粉絲的暴力行徑,部分粉絲借此機會質疑東京奧運會體操全能亞軍肖若騰因私心致使張博恒未能入選東京奧運會,最終錯失金牌,掀起了軒然大波。故而,競技愛好者暴力也可能被粉絲接力,造成暴力形式的混同。
除了競技愛好者暴力之外,競技賭博者的暴力也往往同粉絲暴力混雜。競技賭博以運動員成績輸贏作為賭博勝負的判斷標準[16],隨著體育博彩的發展,涉及的競技項目越來越廣泛。競技者的輸贏直接決定了賭博者的經濟利益,故而,不論輸贏、不論國籍、不論喜好,只要有競技博彩的存在,運動員就必然會遭受到競技賭徒的暴力行徑,并且這種暴力形式在外觀上和瘋狂粉絲的暴力行徑并無二致,很難區分。
1.3" 日常極化與集中爆發共在
體育飯圈之間的相互斗爭在時間上表現為日常極化與集中爆發,攻擊范圍包括但不限于競爭對象粉絲、“路人”、相關體育組織,其目的不僅在于維護體育偶像利益,更帶有促進體育公平、正義的道德感。日常極化意味著體育飯圈沖突在粉絲亞文化的日常實踐中持續不斷的上演;而集中爆發是體育飯圈日常化的特殊表現,這種突發性沖突與日常沖突具有不同的特點。體育飯圈的日常沖突本質上是飯圈文化在體育領域蔓延滲透的結果。從體育粉絲互相拉踩、言語攻擊的暴力行為中可以發現體育飯圈日常極化的特點,一是體育粉絲為了維護“我們”的集體歸屬感,在持續不斷的沖突中塑造個體對“我們”的認同,又在維護自我認同的基礎上不斷的發起對抗,造成體育粉絲之間的分化。建構認同是飯圈成立和運行的基本邏輯[17],在體育飯圈中,攀比、對立、沖突這些具有對抗性質的行為是維持成員認同的依據。如“CP”粉會自發將兩個運動員設置為“情侶”身份,為了維持這一幻想出來的愛情,他們會制定各種標準嚴格篩選成員,甚至會和“唯粉”之間產生社會沖突。這些看似荒誕、甚至違法的行為象征著群體榮譽、關乎個體認同,在外界看來的消極言論卻是他們言行合法性的依據。二是體育粉絲之間的分化與沖突。體育飯圈成員并非都是因為追星情結而加入到群體之中,部分粉絲參與到群體之中只是為了解更多體育信息、參與體育活動等。當部分極端粉絲不斷的挑起言語暴力,便會引起那些真正熱愛體育文化、關注體育競賽的粉絲的反感與厭惡,當這種非理性的、不關注競賽本身的聲音充斥污染網絡空間時,極易引起粉絲沖突。
體育飯圈暴力的集中爆發與競賽時間相關聯。這時,粉絲之間的爭論從臺后走向臺前,在“以愛為名”的噱頭下毫無原則地展開“偶像保衛戰”。在這種情況下,由體育突發事件引起的粉絲情緒的集中爆發有其產生和結束的過程,表現為以突發事件觸發粉絲情緒、網絡擴散加劇情緒極端化、情緒宣泄引發沖突高潮和直至賽事結束而暫告段落的發展規律,以競賽事件為焦點呈現出動態變化、周期短和影響持久的特征。當飯圈暴力以嘲諷、造謠、網絡暴力、引流控評等形式向社會席卷而來時,便會對體育界、網絡秩序和社會大眾造成難以估量的危害。
1.4" 語言暴力與人格侵犯主導
體育飯圈暴力在類型上表現為語言暴力與人格侵犯為主導,這與娛樂圈飯圈暴力形式一致,但其攻擊對象更為廣泛,語言暴力形式和證成理由更為多樣。具體而言,體育飯圈暴力在空間范疇之下呈現出不同樣態。
首先,體育飯圈現場暴力表現為集體情緒渲染下的非理性、攻擊性。一是重視情感釋放而輕視賽場規則,對于體育偶像及其參加競賽項目的熱愛激起賽場觀眾熱烈、狂放的集體情緒,運動員在賽場上的表現無時無刻不牽動著觀眾情感的走向,不僅僅引發觀眾當下的情緒,而且也會喚醒觀眾對于體育偶像及參賽項目的歷史記憶,使觀眾在多重情緒疊加、從眾意識中以暴力來宣泄不滿、質疑。常見情況如粉絲在比賽現場公然質疑裁判對自己所支持的運動員不公,2023年全國跳水錦標賽決賽,全紅嬋惜敗陳芋汐獲得亞軍,全紅嬋粉絲現場公然質疑裁判故意壓分[18]。在這種狀況下,集體情緒的現場宣泄勝于賽場規則和結果。二是重視體育偶像競賽表現而忽視體育道德要求,參賽觀眾現場吶喊助威有時會為運動員提供精神力量,是競賽場上充滿激情與溫暖的風景,甚至成為傳遞民族與國家價值觀念的表現。但是體育飯圈之間以體育偶像利益為中心的涇渭分明的邊界,使他們難以認同其他體育偶像及其粉絲的觀點、表現與行動,甚至于不分場合、道德的要求而相互攻擊。如巴黎奧運會乒乓球女單決賽中孫穎莎球迷在孫穎莎得分時爆發出的強烈歡呼聲,在陳夢得分時發出的陣陣倒彩。
其次,體育飯圈網絡暴力可以分為道德綁架型、成績拉踩型、誹謗型、侮辱型、人肉搜索型5種主要表現形式。第一,道德綁架型是體育粉絲以道德倫理來支持自己的暴力聲討。其典型表現就是以人民的期待、公平競爭等道德之名發起對運動員的言語攻擊,以至高的、甚至是“無理”“雙標”的道德標準,來證成和掩蓋自己內心欲望和情感發泄,將網暴運動員行徑變奏成正義的批判,以此來獲得更大范圍的認同和群體的參與。如巴黎奧運會結束之后,針對陳夢戰勝孫穎莎的戰果,就出現了以“仁義”“大義”“禮義”“忠義”“良心”等道德規范“五問陳夢”的網暴行徑。第二,成績拉踩型是粉絲群體以運動員成績作為拉踩其他運動員的一種網暴行為。成績是競技運動員的重要標簽,也是競技運動員為大家關注的重要原因,故而成績比較和基于此的嘲諷、拉踩就成為了粉絲暴力的重要表現形式。如以樊振東、馬龍的單打世界冠軍頭銜諷刺王楚欽世界第一的榮譽名不符實。第三,誹謗型則表現為粉絲通過捏造、臆斷、揣摩競賽表現背后的事實來抹黑運動員形象。正如古斯塔夫·勒龐所言,粉絲作為一個狂熱的群體,雖然缺乏推理能力,但是“想象力不但強大、活躍,而且非常容易受到影響。一個人、一件事或者一次事故都能在他們頭腦中喚起栩栩如生的形象”[19],故而粉絲臆造運動員競賽背后的“真相”已成為后真相時代司空見慣的現象。如臆斷某運動員獲得比其他運動員更多的資源而戲稱其為“太子”,質疑體育組織在競賽安排中過分“照顧”,認為其有背景和后臺。第四,侮辱型則是以語言或者特定符號人身攻擊運動員。當下,各種表情包、侮辱性代號或者辱罵性語言縮寫等成為粉絲實施網絡暴力的途徑,最典型的當屬乒乓球飯圈所盛行的“太子”“32阿哥”等侮辱性稱謂。第五,人肉搜索型是一種對運動員、教練員隱私的偷窺和侵犯行為,其往往與誹謗型暴力“結伴同行”,侵害他們隱私與名譽權利。“時常可以看到部分新聞媒體對體育明星情感隱私的關注與窺探勝過對運動員訓練與競賽表現的關注,比如一些媒體從各種生活瑣事中挖掘陳夢和王楚欽的關系,這不僅容易引起社會大眾的誤會,也容易激起粉絲之間的沖突”[20]。
2" 體育飯圈暴力的內在根由
體育飯圈暴力因其獨特的外在形式,不僅僅侵害了運動員的人格權利,更造成競技精神傳播窄化、競技精神社會功能弱化與競技體育生態受損等惡果。對此,必須進一步探究其內在根由和必然性,以加深對其理解與認知,探索合適的治理手段與方法。綜合來看,體育飯圈暴力的內在根由主要包括以下4點。
2.1" 競技本質符合飯圈的形塑邏輯
競技在本質上就是一場規則范圍之內的輸贏游戲,“為某事游戲或競爭,首先且最為緊要的就是勝利”[21],勝利是競技的首要目標。因此,競技成績常常被作為競技評價、運動員評價的金標準,“金牌至上”和“金牌意識”也成為了一種獨特的競技文化。競技成績的好壞往往被認為與國家實力相關聯,以奧運會為代表的競技比賽承載著“煽動民族情緒、振奮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的”重要使命[22]。雖然隨著社會結構的改變和我國國力、競技實力的增強,奧運會金牌所受到的關注度已經不如從前,“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口號漸漸凸顯,但是每逢奧運,金牌榜的關注度依然居高不下。
在金牌意識的競技本質和競技氛圍之下,競技體育本身成為飯圈滋生的沃土。一方面,飯圈作為一種社會圈層和場域,充滿了權力的角逐和爭奪,其與競技體育勝利至上的邏輯相吻合。作為“爭奪的空間”,粉絲群體為了強化或改變既有位置的客觀關系而利用種種可能的資本或策略進行爭奪[23]。在這一過程之中,成員在圈內由意見領袖引導形成“共意”[24],通過圈層的互動形成傳播圈和內容數據庫,在圈外則表現為通過打榜、刷數據、造輿論而進行流量爭奪戰[25],誰能獲得更多的流量就掌握了話語權,就能夠在飯圈之戰中獲得勝利,這在本質上契合了勝利至上的競技邏輯。另一方面,競技成績是運動員出圈的重要原因,也是競技飯圈形成和互動的核心根基。縱觀深受飯圈侵襲的體育項目,大多是我國競技體育的優勢項目,特別是乒乓球。而深受其害的運動員,則往往是競技成績的頂尖選手,馬龍、王楚欽、陳夢、孫穎莎等均在此列。故而,競技成績是運動員出圈而吸粉的首要因素,也是飯圈形成的首要原因。同時,競技成績也是飯圈相互競爭和互動的關鍵要素。如在乒乓球運動員的粉絲群體中,已形成大賽成績、外戰成績、大滿貫成績、巡回賽成績等多維度的成績拉踩互動模式,粉絲利用一切“聰明才智”設立各種成績比較標準以戰勝對手,獲得勝利。
2.2" 法治約束困境助長飯圈習氣
當下,體育飯圈暴力面臨著法不責眾困境。法不責眾是目前包括網絡暴力在內群眾性違法治理的最大困境[26]。寬嚴相濟是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強調在從嚴懲處的同時,做到寬以濟嚴、寬嚴有度、罰當其罪[27]。因為違法行為難以辨別、社會危害程度難以判定,以及基于治理成本和治理正當性的考量,導致原應依法處分的違法行為很難通過法律以追責,繼而導致體育飯圈暴力逃逸于現行管控機制的制約,猶如脫韁之野馬踐踏法治尊嚴,擾亂競技與社會秩序。具體而言,對于體育飯圈暴力治理的專項整頓隔靴搔癢,常規整治中各規則體系未形成聯動機制,治理效果欠佳。
從專項整頓來看,國家體育總局在全國體育宣傳文化工作會議上強調“堅決抵制畸形‘飯圈文化’,形成多部門協同配合、全系統聚焦發力的共治格局”[28],在整治體育領域“飯圈”亂象專題工作會上又提出要“努力推動形成全系統協同配合、聚焦發力的綜合治理格局”[29]。雖然這些專項整治要求提出了相關建議,并要求多方協同,但這大多是指引性和綱領性要求,可操作性不強。如在巴黎奧運引發的各種飯圈暴力中,公安部門也僅僅只針對4起典型的暴力行為進行了統一整治;乒乓球協會和體操協會雖然發布了對飯圈譴責的聲明,但相關整治并無下文。
從常規整治來看,對體育飯圈暴力的常規性整治散見于各種專項規則、一般性法律規范、專門性體育賽事規范以及網絡平臺的自治規則之中,雖然規則體系較為完善,但實踐效果不佳,未能形成聯動機制,無法有效捕捉體育飯圈暴力新特征,難以對體育飯圈暴力進行精準涵攝和規制。一方面表現為體育飯圈現場暴力的規范對象范圍過窄,規范力度過輕。如《體育總局公安部關于加強體育賽場行為規范管理的若干意見》第3條、《體育賽事活動管理辦法》第29~31條針對觀眾行為的規范范圍主要包括攜帶危險品、擁擠等不安全行為,破壞民族團結、分裂國家、反社會傾向等方面的言論、旗幟和標語行為以及辱罵、侮辱、賽場暴力等暴力行為,對于熱烈歡呼、唏噓、聲援等影響比賽秩序的新型暴力行為未納入規范機制之中。在治理方式上主要依賴于組織者對于觀眾秩序的維護,只有構成違法犯罪的觀眾暴力才會被法律所懲戒,一般的失序行為不會受到懲罰,故而大量的失序粉絲群體依然可以馳騁于各大賽場而未受到任何制裁。另一方面,對體育飯圈網絡暴力的規制存在著規范范圍過窄、審查機制缺陷和責任追究困難的弊端。根據《關于依法懲治網絡暴力違法犯罪的指導意見》,網絡暴力被限定為網絡侮辱、誹謗、侵害個人信息、惡意炒作等4種行為并對應4種犯罪以懲罰,未構成犯罪的符合治安管理處罰等規定的,依法予以行政處罰。但是還存在著煽動情緒、無端揣測等不友善言論。對此,只能依賴于平臺規則自治和被害者的被動應對,而無法尋求法律上的積極規制。此外,對于目前網絡暴力的治理而言,各規范性法律文件都要求平臺承擔主要的管理責任[30],這就導致平臺在網絡暴力治理中被課予過多義務[31],加上網絡暴力本身容易與網絡監督等網絡義舉相混淆[32],使得網絡平臺很難在表達自由與飯圈暴力之間進行精準辨析和處置。而且這一制度安排忽視了網絡執法者的參與,網暴治理很大程度上只能依賴舉報和平臺的自我管理,執法主體在網暴治理中處于“不在場”的存在,治理的威懾力和實效性不強。
2.3" 資本裹挾滋養體育飯圈
競技體育與資本、網絡、粉絲的緊密結合助推了體育飯圈的野蠻生長。競技體育的經營和發展需要市場力量的參與,但當資本迅速涌入尚未為市場化、商業化、職業化發展做好制度準備的體育領域后,由資本擴張造成的負面影響便在體育飯圈中表現的淋漓盡致。在消費主義、粉絲經濟盛行之下,體育飯圈帶動的流量經濟成為資本獲益的重要途經。消費主義的關鍵就在于不斷地制造出刺激消費的符號幻象致使整個社會受到符碼的操縱,制造出無窮無盡的消費需要和社會狂歡[33]。人們越來越關注商品的身份定位與符號價值,“所有的欲望、計劃、要求,所有的激情和所有的關系,都抽象化(或物質化)為符號和物品以便被購買和消費”[34]。在體育商業中,體育明星IP就是體育營銷中最為吸人眼球的稀缺“符號”。如姚明、蘇炳添、劉國梁等眾多體育明星都先后與不同商業品牌進行合作。當越來越多的運動員被賦予“體育明星”符號,并能夠在與社會互動中產生更多的經濟效益時,“體育明星”的符號價值很快會在資本的推動下成為“粉絲”與社會所追求的產物[35],成為體育產業、粉絲經濟和娛樂領域重要的文化資本。因而,體育飯圈化愈演愈烈的根源也就在于資本以粉絲群體為突破口,借用體育明星的符號價值打造了滿足粉絲追星、體育界“出圈”和資本獲利需要的經濟景觀。
在體育明星消費符號的控制體系下,粉絲對于體育明星形象的迷戀和追逐成為資本布局和謀劃的風向標,通過制造情感需要、刺激情感消費、激發群體行動導致粉絲群體沉浸于自我編織的狂歡盛宴中無法自拔。一方面,情感在資本的裹挾中成為可以數據量化、貨幣表征的工具。資本借助數字媒介、文化符號將粉絲對偶像崇拜的情感融入到批量生產的、娛樂消費的商品之中。體育明星的知名度和粉絲影響力成為資本宣傳推廣商品的符號象征,體育明星符號被資本物化為競爭逐利的手段。資本借助網絡媒介向粉絲傳遞灌輸體育明星象征的健康、時尚、潮流的生活方式,使粉絲群體成為體育明星代言產品的追隨者,不斷刺激體育粉絲為偶像的符號價值消費買單。如體育明星代言的運動品牌、營養食品、日用穿搭等成為粉絲選擇的參考。另一方面,資本不斷為體育飯圈粉絲制造出新的情感需要,助推體育粉絲群體的野蠻行徑。在流量導向下,數據即資本,體育明星曝光率、話題度、粉絲量成為衡量其商業價值的重要指標。為了提升體育明星的社會知名度,體育明星的私生活、運動員之間的恩怨、丑聞等成為平臺推送的熱點。在體育明星網絡熱點話題之下,必然能看到粉絲群體相互拉踩、應援打榜、流量控評的身影,甚至不惜購買水軍參與到流量戰中。粉絲集群行為的沖動、盲目使其成為替資本營造數據熱度、獲取流量變現的機會的工具,成為資本打造的體育文化工廠的“免費勞動力”。
2.4" 網絡傳播速成集體認同
飯圈是體育粉絲的“賽博組織”,關注體育明星議題的共同性、情感的共享性和文化的認同性將粉絲成員連接在一起,他們在交流互動中不斷強化圈內“自己人”的身份,并與非成員的“局外人”群體嚴格區分開來。而且不同飯圈群體都有一套自以為正義且道德的判斷規則,這導致不同群體在非理性的群體氛圍中日益表現出難以調和的對立特質。體育飯圈暴力與圈層互動相關,從飯圈參與網絡互動的過程來看,圈層的認同機制、互動方式與共識差異是導致成員參與到網絡征討與群體對立之中的重要原因。
一是認同是飯圈集體行動的動力。體育飯圈文化在滿足個體認同和需求中推動粉絲不斷地參與到圈層建構中,成員在圈層中通過分享與獲取信息能夠獲取更多的歸屬感,成員表現的越是活躍,圈層的共同體意識也就越強。體育飯圈由于認同主題的差異,也呈現出如團粉、唯粉、CP粉等復雜的粉絲生態。如在體育CP粉的世界中,他們認為自己認定的競技CP不容質疑,這也是他們關注競賽的主要樂趣,常常通過CP向視頻、同人圖、同人文等幻想CP之間的愛情。二是成員非理性互動引起群體極化。互動是飯圈建構和維持的重要機制,在圍繞特定圈層話題的交流互動中,成員需要遵守相應的組織規則,并按照組織的角色期待來進行互動。在這里“群體沒有任何批判精神,也就是說群體不能辨別真偽或對事物形成正確的判斷”[19]。在多數情況下,競技粉絲對運動員的爭論都是缺乏事實根據的價值判斷,如面對運動員成績不好時會一股腦地網暴運動員或教練,在這種網絡輿論中粉絲的情感偏好遠勝于事實真相。三是圈層共識分化加劇群體對抗。體育飯圈生存的網絡空間是一個充滿權力的場域,在這里,“場域是力量關系——不僅僅是意義關系——和旨在改變場域的斗爭關系的地方,因此是無休止的變革的地方”[36]。體育飯圈之間的博弈源于粉絲對體育明星的“愛”,以及粉絲心中的道德感,這如同宗教般強烈的信仰驅動著粉絲“黨同伐異”。如王楚欽奧運爆冷出局引發自家粉絲與圈外成員之間的激烈爭論,類似此種的飯圈爭論頻繁爆發,已經嚴重影響到了網絡生態,不僅會讓自家粉絲為偶像感到委屈而瘋狂發起抵制洗白活動,也會引起路人群體對體育飯圈粉絲的“強烈抵制”,由此加劇體育飯圈之間以及與非飯圈成員之間的群體對抗行為。
3" 體育飯圈暴力的多維治理格局
從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明確提出到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持續強調,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始終是我國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這意味著從法律作為主要手段、國家社會二分、政府主導的“統治型”或“管理型”秩序建構模式[37]轉向了多元主體、多維方法“相互配合、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系統化”的“治理型”秩序建構模式[38]。體育飯圈治理是一項涉及多層面的系統性工作,對于體育飯圈暴力的治理必須堅持協同治理思維,劃分好不同主體在體育飯圈暴力治理中的職責,充分協同好法治、自治與德治在體育飯圈治理中的作用。
3.1" 堅持依法治體,發揮法治的保障作用
法治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保障。體育飯圈暴力是體育現代化進程中涉及多領域、多主體的重要難題,需要進一步完善法治體系,通過立法、執法、司法相協同,為解決體育飯圈暴力法不責眾困境提供制度保障。
首先,針對現行規則規范體育飯圈暴力范圍過窄、飯圈暴力與正常體育評論混同的困境,現行規則必須厘清暴力的界定標準。一方面,將賽場唏噓、狂歡等影響比賽進程與比賽秩序的現場暴力行為納入規制范疇之中,但同時必須注意觀眾的歡呼和聲援也是體育競賽的一部分,不能過分予以限制。對此,應當專門針對體育賽事觀眾行為制定《體育賽事觀眾規范條例》,將影響比賽進程、擾亂比賽秩序的歡呼、唏噓、聲援行為納入規制范圍,并建立起觀眾征信機制,如因上述行為被賽事安保人員或者裁判制止,應根據次數來限制或者禁止參觀體育賽事懲戒機制,而對于觀眾正常觀賽的慶賀行為不予規制。另一方面,擴大網絡暴力規范對象,將煽動、無端揣測等不友善行為納入到網絡暴力治理范圍之內,符合治安管理處罰條件的,訴諸行政法律法規以治理,對于情節與后果嚴重的應根據刑法相關規定予以懲處。對此,可以根據煽動內容將煽動民族仇恨、民族歧視罪等煽動型犯罪納入到網絡暴力犯罪認定范圍,同時,通過刑法修正案以對現行罪名進行包括網絡仇恨行為的擴大化解釋,擴大網絡暴力犯罪認定范圍[39]。此外,應當建立起網絡用戶信用管理機制并配套相應行政處罰措施,針對網絡用戶發布網絡暴力言行的,應根據情節輕重來增設禁止在公共平臺發表言論、罰款等行政處罰措施。
其次,加大體育飯圈暴力整治力度,探索飯圈暴力最優執法體制。第一,專項治理必須擲地有聲,真正建立起多部門共同聯合執法機制,針對體育飯圈特定事件展開非常規性執法活動,特別是要聯合公安、網信等執法部門,而不能單一依賴于體育總局、體育協會等體育部門。第二,常規治理必須行之有效,針對體育飯圈暴力法不責眾、治理成本過高的困境,需依賴科技以支撐和保障,通過“人工智能+大數據+算法”的有效配置,研發執法主體與網絡平臺實施管控的智能輔助系統,以此建立網絡暴力信息監控與預警機制,這樣既可以發揮執法主體在網絡暴力治理中的主導地位,及時監控、及時整治飯圈違法行為;同時又可以落實好執法主體的監管職責,在執法主體的參與監督之下,倒逼網絡平臺落實好“信息發布審核、監測預警、識別處置等”[40]平臺義務,實現對體育飯圈暴力的有效治理。
最后,降低網絡侵權的舉證責任標準,落實好平臺的輔助義務。對于體育飯圈暴力舉證責任繁重的困境,應針對不同情形減輕受害者的證明義務。第一,針對誹謗、侮辱等刑事自訴類案件,應當降低立案標準,將“有足夠證據”這一過高的立案標準降低為“有證據證明”或者直接“取消對證明標準的要求”[41],將對證據的審查放到庭審過程之中,以此提高網暴案件的立案率。第二,降低網暴類案件的舉證標準,針對網絡暴力自訴類刑事案件,必須落實公安機關協助取證制度與平臺協助義務的規定,探索建立針對于自訴案件的法院依職權調取證據的特殊取證規定,改變受害者孤掌難鳴的舉證困境;同時,針對民事侵權類案件,同樣需要減輕受害者證明義務[42],在堅持過錯責任原則“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前提之下,探索建立平臺協助取證制度,對于受害者無法查明的關于侵權者的真實身份、數據更迭等情況,明確平臺的協助取證義務。第三,對于網暴侵權中平臺所承擔的連帶責任追究,應當從過錯責任原則轉變為過錯推定責任原則。在“算法+人工智能”的加持之下,平臺對網暴事件的擴大難辭其咎,但作為普通個體無法探析平臺算法的運行規則,在此情況之下,讓受害者承擔對平臺未盡到相關義務的舉證責任強人所難。對此,應當明確平臺承擔過錯推定責任,一旦發生相關網絡侵權,推定平臺存有過錯,需平臺舉證自己沒有過錯以澄清。在這些舉措之下,受害者的舉證責任大大減輕,更有利于對體育飯圈暴力行為的追究與治理。
3.2" 堅持依法自治,發揮體育自治的主導優勢
加強體育自治既是體育治理的題中之義,也是促進體育現代化發展的現實要求。體育自治是作為體育社會團體法人的全國單項體育協會的內部自治[43],國家體育總局、體育協會以及奧林匹克委員會、國際體育教育聯合會等是體育治理的有效載體,他們“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建立了自治、自律、激勵、監督、保障等內部運行機制”,為體育自治提供了主體條件[44]。因而,可以通過體育組織加強對體育界的約束和管理,引導體育事業與社會發展相協調。
為回應體育飯圈帶來的社會問題,體育組織可以在以下方面發揮功能,一是體育組織要建立健全內部管理機制和自我約束機制,加強內部思想管理。一方面,要強化體育隊伍的思想教育,強調運動員作為體育公眾人物的社會責任,要求運動員警惕體育事業過度商業化、娛樂化,引導粉絲理性體育參與,做好體育精神、體育文化的宣傳推廣。另一方面,要提高體育隊伍在網絡環境下的自我保護能力和抵抗網絡輿論能力。二是體育組織要加強合作,完善體育規則,使體育競賽更為公平、透明。一方面,對于體育飯圈暴力,應推動國際體育聯合會以及國際奧委會等權威性組織,汲取各國治理體育觀眾暴力的有效舉措,制定并推行統一的規則,特別是針對于重要賽事,應當考慮將飯圈暴力納入單獨的規范對象,明確賽場觀眾的言行舉止以維護競賽環境公平。另一方面,國內外賽事組織須加強合作,構建管理科學、協同高效、規范有序的競賽體系,特別是要進一步完善競賽的程序規則,既要保障體育觀眾對體育競賽的監督權,也要保障運動員、裁判員等體育人的相關權益,在體育運動員、體育組織與體育粉絲、體育公平與商業發展之間尋求一種平衡。三是體育組織要加強對體育飯圈風險的監管。要以競技體育現代化發展需求為導向,可與網絡平臺、政府等相關部門的聯合互動中,共同研發網絡暴力智能輔助系統,科學研判體育飯圈粉絲暴力風險發展規律,動態關注體育粉絲線上線下的言論與行動,提高風險預警、識別與處理能力。如在巴黎奧運會和殘奧會期間,國際奧委會利用人工智能監控技術及時識別網絡暴力言論并提交給相關平臺處理,有效保護了運動員身心健康。同時,競技體育國際賽事的普遍化呼喚國際國內體育組織合力協作,可以圍繞體育人才培養、體育粉絲管理等,促進體育現代化和法治化的措施、經驗的交流與溝通,在體育溝通與合作當中共同推進競賽事業發展。
3.3" 堅持道德引領,發揮體育文化的涵養作用
引導體育粉絲形成理性的體育價值觀念和體育道德對矯正體育飯圈暴力行為至關重要。體育倫理信念是體育道德建設的核心問題,是體育文化的核心要素和體育文化價值的判定標準[45],對于個人的體育價值理念和行為起著主導作用。作為一種基本的價值共識和道德判斷標準,當粉絲的體育價值觀念與社會規范相違背時,就容易產生諸如對立、暴力或斗爭等行為。
充分發揮體育文化的價值涵養作用,通過體育道德建設讓體育道德規范內化于心、外化于行。一是破除唯金牌論的輿論導向,以中華體育精神、奧林匹克精神引導粉絲樹立正確的體育價值理念。以體育精神滋養體育粉絲的價值觀念,讓體育精神融入到日常生活之中,促成體育粉絲形成無私奉獻、頑強拼搏、友誼團結的道德品質,超越以往對體育運動的工具化、功利化的狹隘認知。對此,各媒體以及體育協會應當在日常體育宣傳中,淡化金牌導向的宣傳實踐,取消大賽獎牌榜的設置,將運動員的拼搏精神置于體育宣傳的核心地位。同時要引導粉絲摒棄通過競賽賭博謀利的不良思維,以現實案例向社會大眾揭露競技賭博活動的危害性,使大眾形成積極健康的體育觀念,避免被競技賭博以金錢為誘惑而發生違法行為。二是在體育實踐中引領人們感悟體育精神。體育文化活動是體育道德建設的有力抓手,可以在各基層單位開展體育精神文化宣講活動,通過引領人們參觀體育博物館、舉辦體育比賽、發展體育旅游等增進社會大眾對體育文化的了解,使人們在多樣的體育參與中養成體育道德品質,成為體育文化、體育道德的建設者與實踐者。三是發揮體育飯圈“大粉絲”的道德示范作用。體育粉絲文化由來已久,然而體育圈層文化與體育精神并非完全割裂開來,二者之間的張力也并非不可調和。體育飯圈領袖人物在粉絲群中承擔著較為重要的組織、管理和調節粉絲行為的作用,因此,要充分發揮重要粉絲的引領示范作用,使其成為體育道德的踐行者與粉絲楷模,將體育精神融入到圈層文化之中,從文化根源上引領體育粉絲參與體育實踐,從而有效規避體育粉絲集體失范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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