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民本思想研究

［摘要］民本思想歷來是中國傳統政治思想的重要內容，其從西周時期開始萌發，發展至春秋時代，已由摻雜“天命”色彩的民本觀念進入了理性的民本思想階段?？酌媳小渡袝贰懊裎┌畋尽钡拿癖居^，發展出重民的仁愛思想。而荀子則是先秦儒家政治思想的集大成者，將民本思想進一步發揚光大，他所提出的“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君舟民水”等一系列主張對后世產生重要影響。

［關"鍵"詞］荀子；民本思想；儒家哲學；立君為民；制度建設

引言

民本思想是中國傳統政治哲學的重要內容，在西周時期初現端倪，孔子、孟子、荀子等人的民本思想大體上是一脈相承的，但側重點各不相同。荀子在繼承孔孟思想的基礎上，以一種開放的心態將其與其他學派結合起來，從而使民本思想進一步發展。本文從荀子“節用裕民”“立君為民”“通商以富民”等主張入手，深入探求荀子民本思想的內容，發掘其合理性與進步性。

一、荀子民本思想的主要內容

荀子提出了較為系統的民本思想。《荀子集解·哀公》載：“丘聞之曰：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君有此心，必有后患！”［1］75這就是“君舟民水”的觀點。君主與民眾在國家的政治生活中相互制約、相互依存。君主要采取“惠民”“愛民”“養民”的政策，才能獲得民眾的支持；君主要實行“利民”“裕民”“富民”的政策，否則就會失去統治的根基?？偟膩碚f，荀子的民本思想包含兩個方面：一是對君民關系實質的探討；二是君主以民為中心制定的治國政策。

（一）立君為民

荀子對“君”的政治權利的來源做了諸多解釋，“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1］222。上天造就君主是為了讓君主保障更多百姓的利益，從這里可以看出荀子民本思想的重要價值取向。首先，荀子的民本思想更多的是為百姓爭取利益，為民眾增加政治權重；其次，荀子民本思想中“民”的地位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從形而上入手，引入“天”的概念創造的。“天”在古代被視為神圣的存在，荀子所說的“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從“天”的角度出發肯定了君主的地位。這種“天—人”的結構就是儒家經典《尚書》中“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的傳承。［2］

荀子不僅從立君的目的上解釋了“民”的根本地位，還從執政者產生的途徑上進一步闡述了“民”在政治權力中的根本地位：“‘涂之人可以為禹?！轮^也？曰：凡禹之所以為禹者，以其為仁義法正也。然則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保?］507荀子認為圣人之所以為圣人，就是因為他們可以克服利趨向義，能夠按禮義法度辦事。而禮義法度的本質是能夠被人所認識的，故人們也就具備了趨向圣人的潛能?？梢钥闯?，荀子認為“民”可以通過學習禮義法度成為“君”，“君”是從“民”成長起來的，從而進一步確立了“民”的根本地位。

既然“天”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民”，那么為什么必須設立“君”這個中間環節呢？荀子引入“群”的概念對君主的功能做出了合理的解釋?！傲Σ蝗襞?，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保?］233人雖然在先天條件上不如牛馬，但是卻可以憑借“群”的特性成為自然的主宰。如若群居不能遵循合理的秩序禮法，那就會產生“亂”，從而危害人的生存?！叭酥荒軣o群，群而無分則爭，爭則亂，亂則窮矣。”［1］233荀子認為人民安定必須有“分”，即“秩序區分”，君主的職責就在于區分秩序：“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養人者也?！?/p>

（二）隆禮重法

荀子試圖把君與民在根本利益上的矛盾統一在君愛民、民從君的關系模式中，化沖突為和諧，從而建立一個和諧的國家。［3］君主發揮“群”作用的途徑有很多種，更多地體現在“禮制”上。隆禮重法也是荀子民本思想的重要內容，主要包含兩個方面：一是用“禮”來統治“法”，以“法”來輔佐“禮”。王中江指出：“荀子使用的大量‘法’，更多的不是法家之‘法’，而是指法則、法度、標準和效法等意?！保?］二是禮法政策的實施。荀子常把“禮”和“法”放在一起，但“禮”和“法”的位置不是并列的，而是有“主”和“次”之分的。他在《強國》一文中說：“人君者，隆禮尊賢，以德治天下?！保?］307

荀子主張王道，但并不排斥霸權。他認為，注重禮儀，能夠達到王者之道；注重法律，則只能成就霸業。“禮義對于人類社會之所以是必要的，就在于它保護人類使其不相互侵犯。”［5］除了“禮”，荀子還強調“法”的作用，但是他使用的大量“法”字，更多的不是法家之“法”，而是指法則、法度、標準和效法等意。［6］荀子認為不教而誅是刑罰繁雜而又罪行不止的根源，故而他的“法”與“刑”類似。荀子除了強調“禮”的重要性，還強調人們對利欲追求的正當性，他主張用“禮”來約束人對欲的追求。他認為人的無窮欲望會導致社會的混亂，但圣人制定“禮”對人民進行教化，可以規避這種混亂，從而將“禮”建立在人們為滿足自身需要而進行的社會歷史活動的基礎上。

在禮法的治國政策上，荀子主張君主應“不嗜殺”“戒殺”“慎殺”“樂民”“化民”。他提出“罪行相稱”的原則，“刑稱罪則治，不稱罪則亂”。如若懲罰不符合相稱原則，則會社會大亂。與孟子一樣，荀子也非常重視“樂”的重要作用，他強調：“樂者，天下之大齊也，中和之紀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保?］381他把音樂與禮儀相聯系，用音樂來治理各種變化。與“樂民”相比，荀子更具特色之處是其“化民”之道?！盎瘛敝盎奔础盎云饌巍敝盎?，之所以說荀子主張“化民”，就在于他的人性論主張“性惡”。人性本惡，但人性的惡可以被“禮法”限制。“化民”要依靠禮法制度，這樣就將荀子的禮法制度與“化民”聯系在一起了。用禮法治理天下不僅可以約束君主的權力，而且可以減輕人民的負擔。

（三）以政裕民

“裕民”一詞最早由荀子提出：“足國之道，節用裕民而善臧其余。節用以禮，裕民以政。”［1］176國家富裕，這既是人心所向，也是統治國家的重要物質基礎。為此，荀子提出了豐富的富國富民之道，主要體現在節用裕民、尚德裕民、善政裕民。

荀子認為，要實現國家富民的目的，關鍵在于“強本”和“節用”，既要注重農民、發展農業，又要善于節約資源、節約用度。荀子指出：“田野縣賤，財源也；垣倉，窮也?！保?］177“固本而節用，天不窮；養心而動，天不生；修道而不二，天不生災?！保?］179他認為明德的君主會利用萬物來養他的人民，并且使百姓都能獲益。為了有效地節約用度，荀子提出了“節用以禮”的等級消費觀，即用“禮”來約束社會各階級的消費?！叭松杏坏?，則不能不求；求而無量度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荀子一方面認為禮是劃分社會等級的依據，另一方面從性惡論角度出發，認為每個人的欲望得不到滿足就會使天下大亂，因此必須用禮來維護社會秩序，限制人的欲望?？傊肮澯迷Ｃ瘛辈粌H會使居上位的國君享有仁義賢良的好名聲，而且會使百姓擁有豐厚的積蓄。

荀子在“民本”的治國之道上還提倡“尚德裕民”，這是荀子的獨創性思想。尚德裕民包含兩個方面：一是為政者必須有德行；二是人民必須勤儉節約。首先，統治者要勤儉養德、廉潔自好。荀子提出：“君人者，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保?］168對于君主而言，要想使百姓富裕，必須自己做到愛民、利民、富民，這是實施德政的前提。其次，政府要廣濟博施。荀子的廣濟博施有兩層含義，一是統治者要做好收養救濟工作。荀子提出：“五疾，上收而養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事之，兼覆無遺。”［1］177對于有“五疾”的百姓，政府要為他們安排出路，按照他們的才行和能力各盡所長，充分發揮各自的價值。二是為官者必須無私救濟?？偟膩碚f，荀子認為，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要做到“富而廣施，貧而節用”，人們只有節約資源、克制欲望、時刻貯藏，才能應不時之需。

荀子明確主張制定政策使民眾富裕、國家富足。他認為：“輕田野之賦，平關市之征，省商賈之數，罕興力役，無奪農時，如是則國富矣。夫是之謂以政裕民?！保?］176君與民的舟水關系決定了一個國家只有裕民富民才可富國強國，“故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故王者富民”［1］177。君主只有重視按禮法制定政策，才能使國家強大、百姓富裕。由此可以看出，“裕民”富民與“足國”富國之間的關系以及對“節用裕民”和“裕民以政”的闡述是荀子民本思想的重要內容。

（四）尚賢使能

荀子還非常重視人才的作用，他在“君”與“民”的關系中還加上了“臣”，他認為“臣”是維系政治秩序、促使君民和諧的必要存在。古者治國，向來將任人唯賢作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荀子認為：“人主無便嬖左右足信者，謂之暗；無卿相輔佐足任使者，謂之獨；所使于四鄰諸侯者非其人，謂之孤；孤獨而晻，謂之危。國雖若存，古之人曰亡矣?！保?］236君主只有依靠賢能的臣子，使人盡其才，才能成為賢君。

在如何選舉人才、治理國家方面，荀子深信治理國家的最好方式就是君臣分工、各司其職。君主的職責在于選擇賢相治理國事、頒布合理的治國政策、明確治國要旨，而具體的行政事項都交由賢相和官吏去執行。與孔孟相比，選舉人才的方法更為進步。荀子不贊成為官世襲，荀子在挑選人才時，“不以親疏，不以貴賤，以誠為本”［1］223。他不但將選拔賢才、革除不孝作為治國的第一要務，而且明確提出：“賢能不待次而舉，罷不能不待須而廢……”打破階級的限制，摒棄內外的隔閡，以才干為先，這是儒家學派第一次倡導“人人平等”的理念。荀子按照個人品德和實際才能來確定等級和分配職位，在這樣的規則下，每個人都有機會通過個人的積習和努力獲得品德和能力的提升。荀子這些選舉人才、重視人才的觀點，對于打破以宗法制為核心的世襲制有重要作用，為后來的官僚制和選舉制度提供了思想資源，也豐富了他民本哲學思想。

二、荀子民本思想的影響

荀子民本思想對古代政治制度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就政治理論而言，荀子對儒家政治哲學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對于政治權利在現實中如何平衡貫徹、政治體系中君主和臣子與民眾如何相處、君主用什么樣的方式教化百姓，都有深入具體的闡述。金耀基先生對此有精當的評論：“荀子之中心思想，則依舊守儒家政治哲學之一貫之義——民本思想。其‘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一語，上通孟子‘民貴君輕’之義，下接梨洲‘君客民主’之論，僅此一語，荀子已可堂堂在儒學中占一席崇高之地位?！保?］由此可以看出其對荀子地位評價之高。荀子推行的民本思想被董仲舒進一步發展，對民的重視程度大大加強。西漢時期，“災異警君”的思想普遍傳播，客觀上對君主的約束作用大大增強。荀子培養人才的制度，為統治者培養出了許多優秀的治國人才。就政治實踐而言，荀子的民本思想最重要的意義就是使儒學成為官方的意識形態，雖然這中間起到直接作用的是董仲舒，但是追根溯源，荀子的民本思想也發揮了關鍵性作用，正所謂“二千年來之學，荀學也”［8］。荀子一系列儒家政治哲學的原則與方法也對中國古代政治體制的延續、發展與變遷起到重要作用，其“君舟民水”的比喻為歷代統治者所吸收，如唐太宗的名言“水能載舟，亦可覆舟”就源于此。荀子民本思想主張重視民生，提倡執政者提高道德修養，這些都對后世帝王的治國之術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離不開我國歷史傳承、文化傳統以及經濟社會的發展，它是在此基礎上長期發展、內生性演化的結果?！睋峁耪摻?，在中西文化密切交流的時代，我們需要正確對待繼承優秀傳統文化與吸收融合外來思想之間的矛盾，以及如何綜合創新的問題。郭齊勇先生指出：“中國固然需要參照、借鑒西方的制度文明和價值理念，并使某些制度與價值真正在中國生根，以成為中國現代化的助緣；然而，中國的現代化有著自己的道路與模式，自己的特殊性，這緣于中國社會及歷史文化與西方不同；而且，正如離開了民族化的馬克思主義難以在本土文化中生根一樣，離開了民族化的現代化也是難以成功的?！保?］時代發展需要政治哲學的引導，荀子民本思想無疑是新時代政治哲學體系建構中可以為我們所吸收和借鑒的優良理論資源。

結束語

總之，民本思想是儒家哲學的重要內容，而荀子的民本思想又極具特色，由于荀學更適應統治者的需要，所以得到了儒學統治者的青睞和接納。荀子“立君為民”“隆禮重法”“以政裕民”等思想影響深遠，在治國理政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我們應該用理性的態度去審視荀子的“民本”哲學，對其思想精華進行轉化和利用，從中發掘其現代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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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郭齊勇，秦平.儒家文化：民族認同與倫理共識的基礎［J］.求是學刊，2006（6）：12-16.

作者單位：天津醫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