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次鴉片戰爭,清軍參戰部隊(無論綠營、八旗還是臨時招募的雇勇)均遭英軍優勢火力重創,許多部隊傷亡慘重,不少將領戰死前線,后期更有一些清軍望風披靡,聞炮即潰,究其根本原因,這一切歸咎于清朝的腐敗。
如果撇開政治、經濟之類因素,單從軍事上檢討歷次戰斗,應該承認,過于落后的武器也是導致戰場上的清軍屢戰屢敗的最直接原因,考察諸如火炮和步槍的射速、射程、威力、精度、故障率等因素,清軍的武器都遠遠落后于同時期的英軍,至于艦船的堅固程度、機動能力,兩軍的差距就更為明顯。
當時,英軍艦炮有效射程1000~2000米,清軍岸炮射程卻不過330~360米,至于射擊精度、爆破威力也相距甚遠,清軍所射炮彈多為實心彈,所以開戰兩年也始終不能擊沉一艘英軍的正規戰艦。清軍所謂水師,額定人數大約6萬,但因戰船薄板舊釘,遇擊即破,常居岸上,不敢出海,其作用實在與陸軍無大分別,實際戰斗力甚至還會更差。
1794年1月,馬戛爾尼在回英國途中曾如此描述其眼中的虎門要塞:“大多數炮位的口徑不超過6英寸,只要趁著漲潮,任何一艘英國軍艦都可以輕松地通過這里……如果中國禁止英國貿易或給它造成損失,那么只需幾艘三桅戰艦就能摧毀其艦隊,并封鎖他們從海南島至直隸灣的航運。”
對于中英兩軍的武器差距有切身感受的林則徐,在給友人姚春木、王冬壽的私信中曾談及中英軍隊在武器與訓練上存在的巨大差距:“彼之大炮遠及十里內外,若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是器不良也。彼之放炮如內地之放排槍,連聲不斷。我放一炮后,須輾轉移時,再放一炮,是技不熟也。求其良且熟焉,亦無他深巧耳。不此之務,既遠調百萬貔貅,恐只供臨敵之一哄。……徐嘗謂剿匪八字要言,器良技熟,膽壯心齊是已。第一要大炮得用,今此一物置之不講,真令岳韓(岳飛、韓世忠)束手,奈何奈何!”
鴉片戰爭期間,清朝將領殉國者甚多,參將以下不算,僅副將以上戰死前線者即有十數人之多。
文官也多有為國捐軀者,像1840年第一次定海之戰,定海知縣姚懷祥明知不敵,依然從容迎戰,守城無望后,義不獨生,投水自盡;1841年鎮海之戰,欽差大臣兩江總督裕謙見鎮海不保,即投水自盡。
在這樣前所未遇的戰爭中,那些勇于犧牲的文臣武將也許是第一批感受到西方列強“船堅炮利”的人。1840年7月5日,第一次定海之戰打響,英軍僅用時9分鐘,即基本摧毀了定海清軍的多數岸炮船炮,而定海清軍最高指揮張朝發總兵在英軍第一輪炮火襲擊中便左股中彈落水,雖經下屬救起運回鎮海,但最終傷重不治。
1841年1月7日,沙角大角炮臺之戰,清軍同仇敵愾、英勇還擊,陳連升副將父子以下戰死者達277人,負傷者多達467人,而英軍方面依仗其優勢的火力,"僅38人負傷而無陣亡。2月26日,"英軍對虎門各主炮臺相繼攻擊,提督關天培以下250多人陣亡,而英軍仍只有5人負傷。5月,英軍攻擊廣州外圍,5天時間即基本控制所有要地,使廣州全城處在英軍炮火威脅之下。
從1840年到1842年,英軍竄犯我沿海各地,基本上攻無不取,戰無不克,其間侵略者也付出過一些傷亡,但大體都未傷筋動骨。就傷亡人數而言,首先,英年損失最多的一次是1842年7月,英軍進攻鎮江,因過分驕狂,未充分發揮艦炮協同優勢,結果39人被清軍擊斃,負傷者130多人;其次是1841年5月,在攻擊廣州外圍各要地的作戰中,英軍陣亡9人,傷者68人;再次是1842年5月,在進攻乍浦的戰斗中,英軍陣亡9人,負傷55人。
與此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歷次作戰,清軍不僅有10多位高級將領戰死,更是每每付出十倍乃至幾十倍的陣亡代價。
鴉片戰爭之后,東南沿海的清軍對西方侵略者的武器優勢已大體有數,英國人因為自己相對清軍的武器優勢更加有恃無恐。
1847年3月,6名英國人在佛山遭遇石塊襲擊,英國公使以此為借口,派部分英艦入侵虎門,他們輕而易舉便驅逐了沿線清軍,從容登上各大炮臺,將清軍的827門大炮炮眼一一釘死。面對如此的挑釁,駐守虎門的中國軍隊以絕對不抵抗的態度,任由英國人恣意羞辱。
但在北方,篤信傳統騎射威力的大人物,對英軍武器的先進性仍缺乏切實認知,部分決策者囿于馬上定天下的光榮,對精于騎射的滿蒙兵在陸戰中的優勢仍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1856年第二次鴉片戰爭開始,1857年英法聯軍攻占廣州,此后兩年,戰事主要圍繞京津地區展開。其間也有不少清軍高級將領在戰斗中罹難,如1859年6月大沽之戰,直隸提督史榮椿、大沽協副將龍汝元戰死;1860年8月,英法聯軍進攻大沽北岸炮臺,直隸提督樂善戰死。
1860年9月,當英法聯軍攻占大沽、天津,一路北犯,進至北京城東數十里的通州時,咸豐皇帝嚴飭統兵大臣,從速整頓師旅,調各路馬步諸軍與敵決戰,他聲言,要“趁秋冬之令,用我所長,制彼所短”。
在此前的戰爭史上,每逢秋高馬肥,便是游牧民族騎兵充分發揮其威力的最佳時機,蒙古、滿洲當初都曾以精騎掃平天下,他們熟記“下馬必亡”的祖訓,時刻都在提醒自己務必要保持自己的騎射傳統。
為集中兵力,聚殲來犯的英、法軍隊,清朝廷調各路精兵趕赴通州,綏遠、歸化二城操演兵緊急來援,卓索圖、昭烏達、哲里木三盟各急調1000名至2000名騎兵兼程趕到,滿蒙騎兵的精華紛紛集中于京師,僅通州地區的清軍精銳已達3萬余人,這其中駐張家灣、八里橋一帶的17000人中,就有蒙古騎兵7000名,概由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節制。
1860年9月18日,英法聯軍逼近張家灣。僧格林沁出兵迎敵,開戰之初,風馳電掣的滿蒙騎兵一度殺傷了眾多行進中的敵兵,但當英法聯軍開始組織炮擊后,大批馬匹受驚,馬步軍自相踐踏,損失慘重,不得已向八里橋潰退。
曾經橫掃歐亞的蒙古騎兵,此時僅因夷人射出的幾百發火炮便紛紛后退不能成列,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僧格林沁從張家灣撤退八里橋后,與瑞麟、勝保商定,全軍分東南西三路迎敵,以1萬滿蒙馬隊死守八里橋。
9月21日上午7時許,英法聯軍五六千人,分東、西、南三路對八里橋守軍發起攻擊。清軍集中騎兵反擊聯軍,部分騎兵曾一度突至距法軍第二旅指揮部僅四五十米遠的地方,但當南路法軍及英軍的重炮開始轟擊后,清軍很快又無法支撐,前部馬隊在聯軍火力下,傷亡甚眾,僧格林沁親自揮動大旗,率本部馬隊馳騁于敵西南兩路之間,試圖以蒙古騎兵的傳統戰法分割敵軍,因為另兩路戰敗,自己的后路也被包抄,僧格林沁最終也只得全線敗退。
八里橋之戰結束后,京師外圍再無一支堪戰之軍,北京的大門由此洞開,英法聯軍此后再無戰事。
對于八里橋之戰中清軍的英勇,英法聯軍的某些成員也不乏贊許之詞:“八里橋之役,中國軍隊以少有之勇敢迎頭痛擊聯軍……一步不退,勇敢堅持,全體就地陣亡。”“中國人和以勇氣鎮定著稱的韃靼人在戰斗的最后階段表現得尤為出色……他們中沒有一個后退,全都以身殉職。”
不過,正如法國人所言,清軍盡管呼喊前進,勇猛沖殺,還是注定要遭到慘敗。當時的條件下,不管參戰清軍如何前仆后繼,視死如歸,面對英法聯軍的強大火力,僅靠騎射技能,終究是無力回天的。
(摘自《文史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