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與夢境

北 方

如果你被放逐到北方

冬日的山岡

風勁吹，落日蒼茫

如果你被放逐到北方

草木戰栗，群山奔逃

看不見一個村莊

如果你被放逐到北方

在哪里過夜？

有沒有篝火安慰饑腸？

身在北方已是放逐呵

野嶺深溝

鋪展內心的地貌和滄桑

身在北方，荒涼如割

蕭瑟的經緯

捻成齏粉的過往

你要如何安置

一眼油井灼熱的胸口

一座煤礦黝黑的腹腔？

歸 來

憶起前世的愛人

哭不出聲，沒有眼淚

月光下，故鄉的小路

隱約可見

像一根揪斷的腸子

麥田還是以前的麥田

微微隆起腹部

山嶺還是以前的山嶺

像恭候的野獸

我叩響門環

無人應答

我越過土墻，像一陣風

廚屋的水缸前

照不見自己的面容

如磐的夜啊

找不到一個隔世的親人

星星敲打頭骨

月暈吸攝亡魂

夢 境

一

此刻你在夢中莫可名狀地受難

煉獄般的情境，異化的空間

你不曾覺知夢里有夢，夢外

還有世界。塵世幾小時

夢里數百年。久歷塵劫的你

還未踏上歸途，而淚水

已集體穿越邊界。微弱的

哭聲，被熟睡的妻兒聽見

二

睡眠關閉身外世界，打開

另一重空間。夢是塵世生活

的演繹，荒誕藝術的劇院

你自導自演，又是唯一觀眾

顛倒的時序，雜糅的情節

充滿奧義的畫面。讓你相信

世界是多維的，時間可逆

夢境羈留的人生，無限綿延

三

你曾戰栗地窺測，潛意識里的

怪獸和深淵。你是你的異己

在夢里掘井，卻溢出火焰

沉湎被篡改的記憶，推搡著

身體的柵欄。時間的河流

漂滿巨幅幻象，夢的人質

現實的囚徒，你倉皇的一生

大夢熔鑄的素材或片段

我要帶你一起飛

——讀宗霆鋒同名現代水墨畫

我是一個笨孩子

就讓我像一只笨拙的大鳥那樣起飛

經過長長的助跑，跌跌撞撞

終于蹬直雙腿，伸展胳臂

像一支響箭那樣把自己射出去

江山真大呀，無論貼著山脊滑翔

還是站在峰頂云巔俯瞰

雙眼真不夠用，必須開啟第三只

火紅的瞳孔像一道電光

洞穿霧障和飛旋的火輪

堅定的神態矚目高遠，微仰脖頸

在冰雹和雨雪的巢穴奔突

咯咯笑著，攀折閃電的枝條

被航道縛住的大飛機，一架漂亮的

機器，不配與我比翼齊飛

但我要帶上你，張大嘴巴驚呼的傻魚

我的愛人，親人，我的同類

擺動的尾鰭劃撥空氣，鱗片擦出火星

陪伴我左右，我們一起飛

一起享受飛馳如電的舒暢和自由

我的傻姑娘，我要帶你一起飛

把苦厄酸辛拋到九霄云外

把兇險的波濤和烏云踩到腳下

嗖嗖的風聲伴隨快意的尖叫

一起穿越人類的夜和晝，悲與欣

我是一個笨孩子，一旦起飛

就不打算降落，就要帶上你

猶如兩枚小型火箭，呼嘯著，嬉戲著

穿破大氣層的藍色肚皮

穿破諸天和飛旋的六道火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