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日,著名京劇演員童祥苓因病去世,享年89歲。童祥苓在京劇電影《智取威虎山》中飾演的楊子榮影響了幾代人。這是一篇在他去世之前的采訪,這位當年耀眼的明星在經歷人生巔峰低谷之后,體味更多的是對過往的豁然。
“父母那輩兒就是在天津出生的。我8歲到北京拜師學藝,才離開天津的。”童祥苓說,自己出生在1935年,從父輩開始就喝著海河水長的。老人說,童年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印象中一家人都在演出中奔忙。“我還趕上了1939年那場大水,現在想起來,只記得到處是水了。”老人接著說,后來因為自己去北京拜師學藝,就定居在北京,“童家班”也全體離開了天津。
起伏“楊子榮”
“甘灑熱血寫春秋”,童祥苓說,自己塑造一代英雄楊子榮,是京劇職業生涯中最為閃亮的部分,但自己也飽嘗這星光閃耀背后的辛酸。
童祥苓寫過一本書《楊子榮與童祥苓》,書中章節回憶了自己如何成為樣板戲中“楊子榮”一角的經過,以及許多不被人所知的幕后故事。提及往事,老人對記者說,他很釋然。“演《智取威虎山》之前,我一直被認為是演現代戲的反派角色。”老人回憶,是1964年,自己才通過層層選拔擔任“楊子榮”一角,“有意思的是,曾擔任過‘楊子榮’一角的還有孫正陽,他后來在電影中飾演了反派欒平”。
其實,當時的童祥苓也正因為“童家班”被列為“黑名單”的緣故,受到審查。“意外”入選“男一號”,到最終走上銀幕,童祥苓說,其實走得很艱難。“10場戲,8場有我,一開始體力跟不上,我就練習跑步,進團就唱,吃飯也站著,就為練體力,練基本功。”
1966年,毛澤東主席在北京京西賓館看完童祥苓的演出。“我們當時很緊張地在等待主席的意見。”童祥苓說,結果消息傳來,主席很滿意,還將“打虎上山”一段唱詞中,“迎來春天滿人間”改成了“春色”。“這一改,意境更美了。”
劇團四處巡演,童祥苓有了明星的感覺。“還是挺驕傲的。有時候出去,就穿一套灰軍裝,另外還戴口罩,就怕人認出來,不能招搖過市。”1968年,北京要將這出戲搬上銀幕。拍攝兩年,童祥苓再獲“重用”。1970年,電影一經公映,除卻樣板戲本身的原因外,童祥苓的“楊子榮”——濃眉大眼一身正氣、披著皮毛氅穿梭林海雪原的瀟灑、智勇不失威武……這一切,符合了那個時代對英雄人物的所有審美要求。一下子,“楊子榮”的宣傳畫成了搶手貨,炯炯的目光投射剛毅的眼神,也的確成了爭相模仿的“樣板”,那一段段精心設計的唱腔,迅速廣為傳播,童祥苓真正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的確是很火,但是我可沒‘解放’。就是拍電影期間,我拍攝之余得繼續勞動改造——給200多人洗碗。”童祥苓說自己兩邊都不討好,被認為某人的“嫡系”,結果在錄“穿林海,跨雪原”時,下午進棚,到凌晨才出來,“18遍!唱得我癱倒在地。等電影拍攝完了,我也被‘閑置’了”。
值得溫暖回憶的八年
童祥苓說,最困難的時候想過自殺,妻子勸道“為孩子想想”,才放棄這個念頭。直到20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終于結束了所有審查的童祥苓,和妻子承包了京劇二團。一心要在藝術上再有作為的夫妻,奔波各地演出,一年下來向團里上交了十幾萬元的利潤,然而年終考核時,童祥苓卻因為歷史問題不能被評為先進。
1993年,童祥苓提前退休,回家卻開起了小飯館。開店也是迫不得已。“我們兩口子一輩子唱戲,沒顧得上倆孩子。他們當時都沒有工作,我們挺著急,也挺內疚的。”童祥苓告訴記者,由于沒干過這一行,兩個月就賠了好幾千元,后來辭了雇來的廚師,全家自己給自己打工,洗菜、配菜、洗碗、掃地……“我主要負責刷碗和端面。這個洗碗啊,是‘以前’練出來的基本功。”
令他感動的是,各地慕名而來的戲迷顧客們還惦記他。“比如說,我們那時候剛要干小飯館的時候,四周鄰居有的獻磚,有的來幫忙。飯館地方小,只能放四五張桌子,生意忙時,顧客就自己來端面,他們說:‘童老師,我們自己到外面去吃。’還有幾位當時七八十歲的老人家,走了五個多小時,一見面就說:‘我們想念你,來看看你的。’”
一位京劇表演藝術家開飯館,甚至做起了“早貼早輕松”的商業廣告來——曾有媒體以“童祥苓落魄開飯館為生”進行報道,童祥苓對記者說,自己動手勞動,不丟人;而且,開飯館的八年,是第一次全家人全部在一起生活的八年,那是一段永遠值得的溫暖回憶。
退休后,童祥苓演出很少,也就零散地參加一些京劇演唱會,清唱一兩段。雖然每次都先唱上一段傳統戲,可如果不返場一段“今日同飲慶功酒”,現場的掌聲是不會輕易平息的。
說起現在的生活,老人很是愜意,雖然因為身體的緣故,自己在家中“老實”地休息了兩年多, “可在家的時候,我還整理了一下畢生的資料,想給后人留點有用的東西。只要身體允許,我都不會拒絕的,京劇藝術需要傳承”。
(摘自《每日新報》單煒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