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督二脈的郁結全部被打通

一

逆行秋風，需要貼水而行

高低不平的原野，剛從惺忪中醒來

塊壘擋道。難于逾越的高度

橫亙了數千年。耒耜和泥土對峙了數千年

相愛相殺的，不僅是水與土

神農氏在籍田，卷起衣袖

大禹，數過家門而不入

要么抱憾，難以逢上一場像樣的甘霖

要么無法遏制水患

那些隆起的山崗，低洼湖泊

最好配上千里陣云。剪徑河流

浩渺的煙波，升騰的只能是萬古愁緒

蜀道難，河流的倔更難

縱使，你擁有愚公的豪情

喊出：沒有越不過的高山，沒有跨不過的河流

面對河流，真沒有騏驥一躍的能耐

唯有飛雁知道，大地的癥候

二

王屋和太行，可以位移

旱澇本來就是一對冤家。隔著淮河對峙

官渡，曾經的決戰，讓人愛上河

卻在江邊，以淚洗面

一如，有人背水一戰，還不肯過江東

河流，看似清且漣漪，卻無比任性

橫，可以阻隔命運

豎，把波瀾和愛恨情仇送到遠方

但它服膺的也只有土。水來土掩

土，能讓它歸順

三

八百里水泊，不是源頭，不是盡頭

梁山，興許只是瞭望哨

如今，在歷史的罡風中干涸

像母親的眼淚，掉多了會失明

像宋公明，借吳用法術，再來一場及時雨

但，水泊興許患了胃潰瘍。日漸萎縮

采風團，不是搜救隊

即使，兩線齊頭并進，心照不宣

從山腳下的漁村開始，觀察鵝的姿態

從南陽以鶴的姿態，南下

從曲阜孔廟山門出發，回旋陳蔡

老子出關，還擲地：上善若水

王右軍，更是從瑯邪遷徙會稽

去追趕一場雨。即使，江南真下了一場雨

連亙了2000多年。江河，漫漲

那些堤岸、閘門，就是平息云水之怒的令牌

水上，神仙起居的模樣

雷電般搖醒，酣睡的齊魯之地、燕云十六州

四

共工皸裂的額頭、大禹的發梢

讓我在濟寧南旺龍王廟，相信了神話

哄抬，運河的水位

讓水漫上高筑的臺階，從邗溝開始

每抬高一階，回望會更清晰一些

讓黃河體驗，被穿鑿的滋味

讓曹操、郭子敬他們寬慰

即使，泗水、汴水、濉水、渦水、潁水偶有恣肆

即使，能聽到血脈在搏動，激動處僨張

疑是，當代女媧相助

把南方裁下的一片積雨云，粘貼到華北平原

或，祈成西天一片火燒云

在新舊運河，投下燃燒的火焰

照亮，宋禮黑絨冠上的金色繡絲

這時的秋風，會在柳林閘、寺前鋪閘歇息

然后，在白馬湖逗留數日后

直下揚州江都。一日看盡

淮河、洪澤、宿遷、盱眙、淮陰

要不，潛成周橋大塘的一塊大青石，鎮住河妖

小辮纏脖的歲月里，肩上

挑的是林則徐的承諾、平仄和韻腳

因為，北上不需要理由

像關二爺過關，還需要過路文書和鐵券嗎

五

水因勢利導，往低處流溢

水也需要高攀，方能一馬平川

安瀾后，水馴順得像一頭馱著背簍的毛驢

在江淮平原上，一步三回頭

曾經的濟寧牛村歇個腳、膠東大地撒個歡

碧水青如天

而古運河，煙花三月，恐是回娘家了

江都源頭，活水依然清如許

昨夜夢見洪澤湖的水，沒過了乾隆年間暴漲的水面

而微山湖、東平湖、駱馬湖、黃泗湖渴了

甘霖，降落泰安的甘蔗林

醉了的駱馬湖，已是滿船星輝

這時的星輝，沉滿清澈見底的河底

在藺家壩泵站外河堤，攝影師為追拍白鷺迷了路

而白花花的清水，翻騰著，爬上向陽坡地

水與土，處好了就是一對戀人

雖然，也曾相愛相殺

六

京津冀的陽臺上，晾曬衣裳

曾經的征程、曾經的迂回、曾經的激蕩

終歸平復。萬家燈火，次第亮起

無法想象，千帆過盡

擼開的衣袖，變成雕像的皺褶

擰開水龍頭，水聲回應長江的濤音

向長江母親問候

母與子，相擁而泣。淚水的苦澀，河流的甘甜

任督二脈的郁結，全部被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