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陵暴孔子”到“結纓赴難”

思政教育承載著體育“立德樹人”的教育使命，然而體育與思政教育融合存在僵化的痛點，導致體育思政難以達到真正的“育人”目的。面對“馬保國事件”“徐雷之戰”等武人失德行為，以及世界體育中的球場暴力、綜合格斗比賽死亡事件、腐敗和欺詐行為等劣變現象，“如何對體育參與者進行思政教育？師生之間如何實現教學相長？”成為重要問題。習近平總書記“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為我們利用優秀傳統文化指明了方向，兩千五百年前，孔子與子路師徒為我們貢獻了武技、武德、武義、武道提升的成功教育案例：從“陵暴孔子”到“結纓赴難”，孔子成功做到了啟智潤心，培根鑄魂，使子路一路追隨，成長為“圣門之哲”、忠君擅軍的儒將、武學鼻祖。利用孔子對子路的思政教育案例，以孔子對子路的思政教育為研究對象，從子路武術境界轉變的視角，對孔子啟智潤心、培根鑄魂的思政教育策略進行梳理，旨在為武人（乃至體育參與者）的思政教育實施提供參考。

一、啟尚武好學的武技之智

（一）啟尚武精藝之才智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載，子路在拜師前，“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后人認為子路是典型的武人。子路初見孔子時“冠雄雞，佩豭豚”，雄雞、豭豚不是誰都能佩戴的，春秋時期的生產力落后，戰事連連，窮人家的孩子有衣服蔽體已屬不易，子路的父親長年在外從軍打仗，年少的子路作為家里的頂梁柱，靠自己的勇武打獵為生，得以穿著時髦，為家里買米，自然有驕傲的資本，難免會滋生自滿的情緒。《孔子家語·子路初見》載，劍是俠士的追求，孔子故意問子路愛好什么，借子路回答愛好長劍，投其所好引入教育。孔子在贊賞子路天賦的同時鼓勵他深造，精益求精，但是子路認為南山的竹子不須揉烤加工就很筆直，削尖后射出去，能穿透犀牛的厚皮，天賦異稟的人不需要繼續學習。孔子及時針對子路的論據，加以反擊，點明在箭尾按上羽毛，箭頭磨得銳利，箭能射得更深更遠，啟迪子路要尚武精益，幫其成長為中國武學開創者的突出代表。

（二）啟修學儲能之理智

孔子重視“武勇精神”，更強調“文武兼備”。性情剛直的子路在“儒服委質”拜師孔門的短時間內，仍然十分魯莽，忽視學習的重要性。《論語·先進》中子路認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這種態度使他的勇成為孤勇，忽視了智是勇的前提。孔子在聽到子路發出“學豈益哉也”之問時，舉出“御狂馬不釋策，操弓不反檠”等例證告誡子路“君子不可不學”。此外，孔子也采取直接批評的教育方式，訓斥子路為“惡夫佞者”（最恨這種狡辯的人），使子路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子路認識錯誤后，積極學習并推行孔子的“六藝”教育，促進了武術與文化的結合。隨著知識儲備的增加及實踐能力的提高，子路逐漸改變了自己學習的態度，從之前的輕視讀書，到“愿聞子之志”，再到后來《論語·公冶長》中記載的“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子路對修學儲能的態度由無視改為重視，由鄙學轉為好學，最終成為“孔門十哲”之一。

（三）啟成將護國之大智

孔子堅持文武兼備思想，希望弟子忠君愛國。魯史《春秋》記載的240多年時間里，軍事行動達480余次。《史記》載“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生逢亂世，孔子認為必要的軍備是必須的，“射御足力則賢”，他把軍事技能優劣視為一個人賢能與否的標志。執政者如果派遣沒有經過訓練的國民參與戰爭，就等于讓國民去前線送死。善人當政“教民七年”，一定會訓練民眾的作戰能力與技能，在懂戰術并會運用武器的基礎上去打仗。在官辦學校重視軍訓教育的同時，孔子的“民辦學校”也開展了射御之術等在內的軍訓，《孔子家語·觀鄉射》中記載了孔子教射的內容。在孔子舉辦子路主持的射箭比賽中，打敗仗的將軍是不能進入內場射箭的，孔子深知將軍的重要性，子路作為其最勇猛的學生，孔子定然要將其培養成忠君護國的將軍。子路不負師命，最終成為楚王夢寐以求的“王之將率”。

從單純的尚武好勇，到重視修學儲能，再到培養護國的將帥，孔子遵循循序漸進的教育規律。孔子的思政教育如鹽入水，為武人指明了修技、修學、修智的進化方向，子路從武夫進化為文武兼修、智勇護國的武將。

二、潤忠孝尚德的武德之心

（一）潤百里負米之孝心

《史記》載，子路“陵暴孔子”。面對欺負自己的仇人，孔子為何收其為徒？首先，孔子作為季氏收稅征糧的小官，恪盡職守，難免引來鄉民不滿，反對之音傳到剛直而又好打抱不平的子路那，產生誤解，子路打獵歸來路遇孔子收稅，雙方難免話不投機甚至動起手來，皆因二人年輕氣盛，并無深仇。其次，孔子學堂開張后，潑皮無賴常來搗亂，嘲笑甚至辱罵孔子，教學受到阻礙，急需勇武之人的幫扶。最后，子路至孝。“子路負米”的事跡列入中國歷史上盡孝突出的典型代表“二十四孝”。子路之孝不在一時，而是一生，父母在時他堅持負米等，父母死后仍然念念不忘雙親，孔子被其感動，“由也事親，可謂生事盡力，死事盡思者也。”孔子深知子路勇力過人，又不恃強凌弱，便主動禮誘子路，招納賢才，揚其孝義。《禮記》說孝是一切德行的起點，子路百里負米之孝心，鑄就家風，其子不畏強權為父報仇，子路之孝成為儒家孝道的根基。

（二）潤精忠報國之忠心

列國紛爭、禮崩樂壞的春秋時期，孔子師徒經歷的是列國間短兵相接的混戰，甚至每一個諸侯國內國君、大夫、家臣之間的內斗也經常訴諸武力，他們必須關注戰爭，孔子提出了“慎戰”的軍事思想。子路從小便敬佩家鄉衛國英雄卞莊子，追隨祖父苦練武藝，時刻準備為國家獻身。當時的年代，離開武力就不安全甚至難以立足，孔子選擇并信任子路作為專門負責周游列國時安全保衛工作的總指揮，子路的武力及指揮能力就成為了孔子教育集團所購買的“平安保險”。無論是跟隨孔子追隨周天子、魯國君主等，還是自己單獨為官時不讓他國侵犯魯國，子路都做到了忠心報國。子路多次批評過孔子，卻始終不離不棄，《論語·公冶長》載“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因為子路追隨的是孔子學說中精忠報國、讓人民生活美好的大道。子路時刻保護孔子并維護孔子的形象，幫助孔子推行大道，所以“孔子之道雖大，得仲由而愈尊。”

（三）潤愛好和平之愛心

《韓詩外傳·卷七》載，“由愿奮長戟，蕩三軍，乳虎在后，仇敵在前，蠡躍蛟奮，進救兩國之患。”孔子贊曰“勇士哉！”顏回的志向是輔佐君主用道德教化百姓，利用仁德施惠友愛鄰邦，各國罷兵休戰，讓天下得到永久和平，孔子大加贊賞。孔子明確回答子路，他會選擇“不傷財，不害民，不繁詞”的志向，孔子賞識子路和子貢的實踐取向志向，同時借顏回之志教導學生們要心懷遠大理想，實現“鑄劍戟以為農器，放牛馬于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斗之患”的和平夢想。在“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武力盛行的時代背景下，孔子依然堅守愛好和平的理想，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的追求。在匡地被圍，孔子師徒生命受到威脅之時，子路“勃然大怒，張目奮劍，聲如鐘鼓”（《琴操卷下》），準備帶領大家廝殺出去，孔子及時制止，引琴與子路等人一起高歌，化解了仇怨。從此，愛好和平的種子扎根于子路的心靈。

從欣賞子路對父母的至孝，到引導子路精忠報國、造福人民，再到愛好和平的啟蒙，孔子采用多種思政教育方法，培養了武人的家、國、天下情懷，子路從一個好勇善武的武夫提升為一名忠孝兩全、守護和平的武士。

三、培誠信禮義的武俠之根

（一）培誠信無欺之本根

《詩經》用大量的篇幅揭露了春秋時期道德淪喪和誠信缺失的狀況。源于周室衰微、禮崩樂壞、誠信缺失，子路生存的時期局勢動蕩，社會道德滑坡、誠信缺失，百姓深受其苦，子路深感改變這種衰敗趨勢艱難，所以拜入孔子門下，希望從文武兼備的角度扭轉這種局面。子路立志要改變連國家間結盟都缺乏誠信的道德現狀，孔子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子路遵師言，踐行誠信無欺的做人原則，得到孔子的贊賞“子路不宿諾”。孔子借贊賞子路信守諾言、出言必行教育世人，要向子路一樣一諾千金，知行合一。子路沒有驕傲自滿，而是一直堅守自己的行為準則，真正做到《論語·顏淵》中孔子所贊賞的“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境界。在必用“兩造”斷案的時代，只有誠信無欺的人其“片言可以折獄”才能讓百姓信服。在孔子贊賞教育下，子路“食祿不避其難”，信守忠義成為“結纓赴難”的千古忠臣。

（二）培文明禮儀之慧根

子路在成為孔門弟子前，不識禮儀，當街“陵暴孔子”時儼然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樣子。身高九尺，有屠龍搏虎之力，武藝高超的子路是當時練武人中的翹楚，也是各種武力集團競相爭奪的驕子。若能收服子路，無疑對孔子的教育事業意義重大，所以孔子教學生涯中唯一一次上門招生，循循善誘，最終依靠自己學識和遠大理想征服子路。子路不同于其他弟子，是春秋時期武力優先視野下的杰出代表，對子路武力的成功規制利于孔子推行和平理念，所以孔子對子路最操心，批評最多也最為嚴厲。《論語·泰伯》中孔子說“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勇猛卻不知禮，就會莽撞作亂。孔子多次設禮施戒，因為禮是對“暴力的規訓”。孔子親自教弟子學習射箭時，不失時機地對民眾進行禮的教育。孔子教育理念始終是講究文武兼修的，勇要循禮而行，以“禮”制“勇”。正是孔子的思政教育，子路戰死前“君子死，冠不免”。

（三）培行俠好義之靈根

《論語·陽貨》載，子路問孔子君子是否尚勇，孔子認為“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勇必須與義結合，見義勇為才能真正發揮勇的價值，所以，孔子說“見義不為，無勇也。”子路從小在武藝學習的同時踐行“武義”，他武藝高強，卻因為一直重“義”，從未胡作非為，相反流傳下募金救人、見義必為的佳話。子路好武好義更尚俠，年少時，他愿意冒險暴虎屠龍為民除害，六十三歲時，他依然在殫精竭慮地輔佐孔悝。蒯聵制造衛國內亂，本來住在城外沒有危險的子路，聞訊火速逆亂而回，碰到子羔外逃，子路堅定地說“食其食者不避其難”，這句話包含了義氣、忠誠和擔當。面對已經關閉的城門，子路再次毅然發出“利其祿，必救其患”的吶喊，沖進城中，捍衛衛國的安全，用生命詮釋儒家的忠義。子路赴義而死，義薄云天，為后人世代紀念，他踐行了儒家視死如歸的精神，成為俠義的化身。

從欣賞子路做人、做事中誠信無欺的精神，到教育子路以禮治勇，再到行俠好義的贊賞，孔子的思政教育因事而變，因材施教，培養了武人的信、禮、俠義精神，子路從一名本性質樸的武者成長為一名誠信尊禮、行俠好義的武俠。

四、鑄止戈向善的武道之魂

（一）鑄止戈為武之武魂

“止戈”暗含了中國文化對于暴力的合理運用、規訓和控制。年輕時，子路相信“以暴制暴”的勇武是制止暴力最有效的手段，孔子切身體會到子路的作用，“自吾得由，惡言不聞于耳。”子路及其師兄弟的武力保障了孔子的安全。孔子受《老子》“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思想的影響，先后到達衛國、宋國、齊國、鄭國、晉國、陳國等中原諸國宣傳“仁”“禮”等思想，號召統治者放棄戰爭。《說苑·理政》衛靈公分別問史鰌、子路“政孰為務？”子路回答發布軍令的司馬的職責最重要，是因為他深受孔子影響，認為交兵對陣的雙方，司馬一次指揮不當，死者將以萬計，發動或者指揮戰斗需要慎重。孔子希望通過禮儀感化達到天下大治，號召仁義治天下，在師徒被圍匡地之時，攔住慍怒而奮戟將戰的子路，子路壓制住怒火和孔子一起用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式解圍，避免了與匡人之間的廝殺，成就了愛人利物的主動止戈典范。

（二）鑄向善為民之靈魂

嫉惡如仇、天性率真的武人子路如何會成為從政者？《論語·子路》中，孔子認為今之從政者多為“斗筲之人”，即氣量狹小、鼠目寸光之輩，需要愛憎分明、嫉惡如仇、有勇有謀、敢于斗爭的子路正官風。當季康子向孔子詢問，是否可以讓子路從政時，孔子評價子路非常果敢，從政不難。作為實干家的子路，沒有因為自己不擅長就拒絕，而是遵從孔子，選擇成為當時社會最需要的行政官員。子路虛心詢問孔子如何從政、如何治理國家、如何造福百姓，孔子提出從政必先正名的觀點，要求子路做百姓的表率，帶領百姓勤勞地工作。子路上任后廉潔奉公、艱苦奮斗、勤儉節約、恪盡職守，他帶領當地百姓防備水患，挖溝修渠，在水利工程進展最艱難的時刻，毅然拿出自己所有的薪酬，救濟災民，真正踐行了孔子倡導的“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一心一意善政為民的子路得到了孔子“三善治蒲”的贊譽，永遠受蒲人的尊敬和愛戴。

（三）鑄天下大同之英魂

孔子追求的社會理想是“天下大同”，那是一種和平境界，人與人之間友愛互助，沒有差異，沒有戰爭。孝是實現天下大同的途徑之一，所以孔子認為陵暴自己卻以孝聞名的子路仍是可造之才。孔子倡導健全人必須培養自己匡世救民的志士襟懷，所以子路明知“蒲地多有刁悍之徒，難以治理”，仍能采用忠實寬厚的策略治理蒲邑。孔子倡導天下大同，追求“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的理想世界，子路追隨孔子，為了建立天下大同的理想世界而周游列國。在艱難的旅途中，子路形成了“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的肝膽相照精神，在之后的征發民眾開挖長溝時，子路踐行了“與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的仁義精神。面對政績突出，滿懷信心去施惠天下的子路，孔子教育子路采取由近及遠的己立立人、己達達人的仁政策略，追求和平共贏。最終，天下大同的“共同體”觀念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

從引導子路改“以暴制暴”為“以仁制暴”，到啟迪子路向善為民，再到天下大同理想的共建，孔子的思政教育因勢利導，日積月累，塑造了武人的武魂、靈魂和英魂，孔子的教育鑄造出子路止戈向善，追求天下大同的武道之魂。

（作者單位：山東政法學院。基金資助：1、2022年山東政法學院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科研育人”專項（2022KQ04Z）山東省入監教育中的體育因素及其規制2、2023年安徽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2023AH050294）非物質文化遺產視野下皖北武術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