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廣東城市女性就業情況分析

摘要：五四運動前后至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中國婦女運動的黃金時期，廣東城市地區的女性就業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其職業跨度覆蓋了農工商業、教育業和政界等領域。然而不同職業的女性工作待遇相差甚遠，社會地位比較高的女性所從事的職業工作時間短，收入卻更高，而底層女性所從事的工作往往工作時間長，收入普遍偏低，且很難得到勞動保障。從廣東城市女性就業情況可以看出，城市女性更容易受社會新思潮影響，然而與男性相比女性就業仍處于劣勢。盡管女性就業仍存在很多不公平，受到許多限制，工作待遇不能完全得到保障，但女性就業仍推動了社會變革，促進了男女平等。

關鍵詞：女性就業；廣東城市；中國近代

中圖分類號：D44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3-0169-04

A Review of the Employment Situation of Urban Women

in Guangdong in the 1920s and 1930s

Feng Shufan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Public Management，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215009）

Abstract： Around the time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and into the 1920s and 1930s， the golden age of the women’s movement in China， women’s employment in Guangdong’s urban areas developed to a certain extent， with occupations spanning agriculture， industry and commerce， education and politics. However， the treatment of women in different occupations varied greatly， with women of higher social status working for shorter hours and earning higher incomes， while women at the bottom of the social ladder tended to work for longer hours， earn lower incomes， and were less likely to have access to labour protection. As can be seen from the employment situation of urban women in Guangdong， urban women are more susceptible to new social trends， yet they are still at a disadvantage compared to men. Despite the fact that there are still many inequities and restrictions on women’s employment， and that job entitlements are not fully guaranteed， women’s employment is still a catalyst for social change and the promotion of equality between men and women.

Keywords： women’s employment; Guangdong’s urban areas; modern China

中國傳統社會女性始終處于從屬男性的地位。近代以來，隨著西學東漸的影響，一部分女性得到接受新式學校教育的機會，她們開始走出家門尋求職業。雖然總體來看就業女性人數不多，而且從事的職業類型范圍比較窄，卻為此后的女性就業打下了基礎。女性就業在五四運動后究竟發生了多大的變化？女性就業的具體情形如何？本文以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廣東城市地區為例，探討廣東城市女性就業類型、工作待遇等就業狀況以及女性就業特點。

一、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廣東城市女性的工作類型

近代中國女性就業大約開始于十九世紀六十年代出現的產業女工［1］，隨著社會發展，女性就業規模逐漸擴大。五四運動前后至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中國婦女運動的黃金時期，女性就業權得到更多落實。廣東城市地區是近代中國女性職業發展大大拓寬的地區之一。十九世紀末，近代機器繅絲紡紗等工業在廣東獲得很大發展，此后受革命影響，廣東的女學日益興盛，革命思潮不斷涌動，為城市女性的就業奠定了良好的經濟基礎、思想基礎和社會基礎。

1926年《生活周刊》刊登的一篇文章指出：“廣東之婦女職業，在數十年前種類甚少，不過繅絲養蠶摘桑刺繡織造及傭工數類而已。自海禁開放之后，國內實業相繼興起，工人之需要日多一日，新式教育同時大興，女子得與男子受同等之教育。民國以來，時局擾攘，生活程度日見增高，而婦女之謀事業者日眾；婦女職業為潮流所趨，亦隨之澎漲，于最高之政黨領袖，次如大中小學之教職員，又次之如農工商各界之職工，幾莫不有婦女廁身于其間，種類之繁，指不勝屈。”［2］從中可知，廣東婦女的職業跨度廣，覆蓋了農工商業、教育業和政界等領域。

第一，參政方面。二三十年代廣東開始有從政的女性。近代中國婦女運動重視對參政權的爭取，廣東也不例外。1921年《新民報》刊登過廣東婦女參與市政的新聞：“近日廣州市女子要求職業之呼聲日高。廣州市政選舉委員會已決定額設女子委員一名，以為本市區女子參與市政之地位。陳省長特正式委任廖冰筠女士為該委員會委員。飭即會同組織籌備市政選舉事項。”［3］“直至民國十一年（公元1922年）以后，男女平等的政策一時盛行，故政府機關之用人行政，無論男女，一律看待，于是婦女之活動于政治場中者日眾，至于人數之多寡，雖無從調查，然我國婦女之政治活動，當以廣東為第一。此亦廣東之新氣象，為他省所不可及者也。”［2］根據市政府1929年的統計，廣州從事政治方面的女性有34人，占女性總數的0.01%［4］91。據此推斷出整個廣東從政的女性人數極少，但仍開了全國女性參政的先河。

第二，教育方面。一部分受過教育的女性任職于各大中小學校。1926年《生活周刊》報道，“查廣東之女子教育，……辦學人員，姑無論其為公立為私立為教會立，十分之六七以婦女充任。總數有數千人以上，更有歐美大學卒業女生回國后，廁身各大學校專門學校主講專門科學，尤為婦女職業之特色。……就廣州市一隅之調查，……各學校之教員，婦女約占半數，職員則幾全以婦女充任。今每校之教員，平均以十五人計算，全市共約二千二百余人。其中十分之七為婦人，約一千五百人”［2］。根據市政府民國十八年（1929年）的統計，廣州市女教員有659人，占女性總數的0.195%［4］90。人數統計雖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從事教育的依舊是女性中的少數人群，大抵是因為這一職業需要教育基礎。

第三，醫療事業方面。根據市政府民國十八年（1929年）的統計，廣州市從事醫療方面的女性人數有509人，占女性總數的0.151%［4］91。具體來看，女性從事的醫療職業有西醫生、產科醫生、牙科醫生、護士、中醫生等［2］。

第四，政府和商業機構方面。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廣三鐵路在全國首開先例，通過考試錄用了幾十名女職員。隨后廣州市電話局表示，“鐵路局既采用女買票員，則電話局改用女司機”［5］。1926年“聞市財局經委張紉蘭為警捐股事務員，工務局則任用黃荒谷，現建設廳亦函復市婦女部，擬任用潘淡芬及謝敏英云云”［6］253。盡管各機關任用女職員的人數并不算多，但亦有“電話局男司機生有反對貴局改用女司機而致罷工之舉”［6］369。

第五，工業手工業方面。女性工作種類有繅絲、織綢、織布、顧繡、繡金、縫衣、制熟藥、制火柴、車衣、織洋襪、織布、松紗、松頭發、踏鞋幫、裝紙煙、制化妝品、制汽水、制香皂等輕工工業，基本都是與日常生活相關的輕工制造業［7］。

第六，醫院雜務工和女招待方面。1927年廣東政府公布的《醫院工人待遇條例案》規定，“女工在產前二星期，及產后四星期，應各免除其工作，工資照給”［8］，表明當時政府制定條例時注意到了對懷孕女工的關懷。

二十年代，廣州茶樓數量增多，一些茶樓開始雇用女招待來代替男跑堂。但由于一些茶樓令女招待以色相招徠客人，導致社會上覺得女招待有傷風化，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女招待屢招政府禁止。1924年，“市政廳令公安局長云……如果此項煙館，確有雇用女招待情事，應即一律禁止”［6］201。之后女招待又重新興起，截至1937年，酒樓茶室工會已有女職工712人［9］。

此外，廣東女性還從事藝術和慈善宗教方面的工作。藝術方面有音樂師、畫師等，還有“相寫”這項職業，“炭筆相寫，流入廣東之后，雖為時不久，而婦女之習此者則甚多”［2］。一部分女性熱衷于慈善宗教事業，“醫院孤兒院育嬰院老人院盲瞽院留養院紅十字會之類……服務人員，以婦女居多”［7］。

二、廣東城市女性的工作待遇

不同職業的女性工作待遇相差甚遠。第一，受教育程度較高、從事社會地位較高職業的女性工作待遇相對較好。1926年《生活周刊》刊登的一篇文章顯示，廣東大學暨專門學校教員每月薪金約二百元，每星期教授鐘點至多十五六小時；中小學專任教員，月薪四十元至八十元，每星期教授鐘點約二十小時；蒙學教員月薪二十至四十元，每周工作約三十小時；各校職員月薪三十元至八十元，每周工作約三十六時；女私塾教師每年可獲五百元左右。參政女性“薪金多者月領千元，少者月領數十元不等”。音樂師收入每小時二元至五元不等［2］。

第二，從事醫療工作的女性收入差距很大，她們每月收入從上千元到數十元不等［2］。

第三，各個行業女工的待遇基本是工作時間長，休息時間短，每日不過幾角收入。例如，繅絲廠的女工多是15至25歲的女性，她們早上6點半開始工作，中午休息1小時，再工作到下午6點，技術嫻熟者每日工資8角至1元，技術生疏者四五角。熟藥店女工從事釘裝包裝和造紙盒等工作，工作時間約10小時，每日收入二三角。洋襪廠女工從事染色、紡紗、熨襪、包裝等工作，每日工作8小時左右，每日收入三四角。煙草公司女工從事卷煙、印字、裝包等工作，每日最多可獲七八角，最少可獲三四角，待遇比其他女工較高［7］。女招待工作時間從7小時至12小時不等，工資最高可達每月21元。

總的來看，女工大多每日需工作約10小時，收入在3角至1元不等。與其他職業女性相比，女工的最高收入只與從事教育、醫療方面的女性最低收入相近。與男工相比，盡管女工比男工更勤奮謹慎，女工工資仍比男工低十分之四，而且工作最重要的部分也由男工占據。盡管女工人數頗多，并設立有女工會，但除了繅絲、織工女工會等，其余女工會多附屬于男工會。

第四，女工的工作待遇缺乏保障。“順德南海的絲廠女工常被工廠克扣一天工錢。廣州方面織襪廠織布廠皆由廠主私定罰則，以圖剝奪女工工資。……至于勞動保護及衛生條件均毫無。故女工在工作時偶一不慎受傷，就無法救護，在疾病生育時期，無法休息，所以女工常常有因此而死亡者，而成痼疾者不知多少！廣東運輸女工肩上擔百多斤的東西，背上還要背著她的孩子。”［10］

第五，從事慈善宗教方面的女性收入較低。“醫院孤兒院育嬰院老人院盲瞽院留養院紅十字會之類服務人員所獲酬報至薄……僅足維持個人生活而已。”［7］

可見廣東城市女性的工作待遇有階級上的差距，社會地位比較高的女性所從事的職業工作時間短，收入卻更高，而底層女性所從事的工作往往工作時間長，收入普遍偏低，且很難得到勞動保障。

三、廣東城市女性的就業特點

第一，與其他地區相比，廣東城市女性就業相對廣泛。在大城市中，由于婦女運動發展和政府機關較多，女性就業機會更多，就業領域廣泛。“自民國政府提高女權后，服務于政府機關之女職員，日漸增加……首都為女職員比較最多之處，內地則更無倫矣。”［11］由于工廠大多集中在東南沿海地區，廣州和佛山等地輕工業發展較早，因此相較于其他地區來說，廣東的女工人數在全國也是名列前茅。

第二，與農村女性相比，城市女性更容易受社會新思潮影響。城市女性積極適應社會新變化，不僅拓寬了就業領域，還通過成立工會等方式維護自身權益。婦女團體一直積極呼吁農婦加入農會，但由于經費和人手的拘束，加之農村地區封建思想頑固，消息閉塞，解放農村婦女難以有突破［12］。農村婦女大多在田地上耕作，此外還從事一些較傳統的勞作，如采桑、養蠶、摘果、榨蔗制糖、種煙、種茶等［7］。

第三，與男性相比，女性就業處于劣勢。在工作類型上，很多職業雖男女皆宜，但被男性壟斷，如政府議員、教員、醫生等，而女性往往要通過斗爭呼吁以爭取從事該項工作的權利。在工作待遇上，盡管當時不同的報刊文章都有寫過女工工作態度更優，但女工卻沒能享受同等的工作報酬，一些工廠又因為女工工資低而傾向雇用女工作為廉價勞動力。有時女性工作還會引起男性不滿，比如女招待的興起曾多次引起茶樓男工的暴力抵制，甚至警察會到茶樓勸辭女招待［13］。在工作內容上，女性往往從事遠離技術核心的工作。

四、廣東城市女性就業的影響

廣東城市女性在就業上取得的實際突破，對社會觀念和生活方式的變革產生了很大影響。第一，中國傳統的兩性觀念受到沖擊。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等思想曾根深蒂固地沉積于社會心理中，近代以來，這種觀念開始受到質疑。如前所述，廣東女性率先打響爭取參政權的號角，打破了女性不能干政的偏見。女性在其他行業的積極現身，沖擊著人們關于男主外女主內的固化思維，一些人認為“女子在社會上都得相當的職業，能自食其力，不再倚靠男子養活，男子也不能奴隸她們，輕視她們了。婦女因為在社會上得到職業的原故，便漸漸恢復她們人的地位，在社會上得到和男子一樣的平等自由”［6］48。

第二，女性就業影響著女性的家庭觀并掀起了社會各界對家庭與職業平衡問題的討論。女性開始工作意味著女性有了經濟獨立的能力，能更有力地擺脫束縛，不必一定要依賴男性，女性便不急于結婚。當時一些女性選擇獨身的原因便有“恐怕受經濟的壓迫——恐結婚后家庭負擔過重；要努力發展自己的能力，不愿受婚姻之累”［14］。但如何事業家庭兩手抓仍然是很多女性考慮的問題，社會上也就這一問題進行了大討論。有人甚至說：“出嫁是女子最好、最相宜、最稱心的職業。”［15］針對這種論調，當時各界進行了駁斥。時任中共南方局書記的周恩來在1942年發表了《論“賢妻良母”與母職》一文，指出“‘賢妻良母’成為一個固定的連結在一起的名詞，其含義便不同了。它是專門限于男權社會用以做束縛婦女的桎梏……我們反對借口婦女應盡母職，因而取消其社會職業，使其陷于更大的困難［16］。

第三，二三十年代的女性就業發展為此后的女性就業平等打下了基礎。解放戰爭時期，雖然國統區女性就業狀況較之前惡化，國民黨各政府機關、工廠、企業借回遷之機裁減女職員，而少數得以回遷的女職員則要面對更險惡的職業環境。但在解放區，中國共產黨發布的《中國土地法大綱》明確規定女性擁有土地所有權，改善了農村婦女的經濟狀況。相關政策規定女工與男工同工同酬，實施產育休假制，女工有學習文化政治的權利［17］。新中國成立后，國家積極宣傳動員女性走出家門、投入生產，女性就業權利得到了一定的保障。盡管女性就業情況隨著政局形勢出現波動，但不可否認，在二三十年代婦女運動中宣揚的“男女同工同酬”等要求成為之后衡量男女平等的重要指標之一。

五、結語

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廣東城市女性就業范圍逐步擴大，從參政議員到工人都有女性的身影，女性獲得了更多的經濟自主權。盡管女性就業仍存在很多不公平，受到許多限制，工作待遇不能完全得到保障，但女性就業仍推動了社會變革，促進了男女平等。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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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何黎萍.解放戰爭時期婦女職業狀況考察［J］.史學月刊，2003（1）：107-112.

作者簡介：馮書帆（1999—），女，漢族，廣東韶關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管理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專門史。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