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一八”事變前后的中國東北報業看日本侵華活動

摘要：“九·一八”事變前后，日本在中國東北地區通過創辦大量的報紙進行具有明顯政治目的性的宣傳、滲透，從而為其侵略活動進行掩蓋和鋪墊。期間由于形勢和目的不同，報紙的內容側重有所改變：“九·一八”事變前，日本將注意力集中于東北報業的爭奪和博弈；而在“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則成立多個新聞管理機構，在報紙上渲染日本正面形象，丑化東北抗日隊伍。日本侵略者利用報紙灌輸虛偽欺詐觀念，試圖在穩定殖民統治秩序、磨滅中華民族意識的同時還以此窺探政情，對于當時我國的東北地區社會產生了嚴重的不良影響。

關鍵詞：“九·一八”事變；中國東北；報業；日本侵華活動

中圖分類號：K26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3-0157-04

Analyzing Japan’s Invasion Activities Through the Newspaper Industry

in Northeast China Around the September 18th Incident

Sun Zhuonan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00）

Abstract： Before and after the September 18th Incident， Japan carried out propaganda and infiltration for obvious political purposes through the establishment of a large number of newspapers in the northeastern region of China in order to cover up and pave the way for its invasion activities. During this period， due to the different situations and objectives， the content focus of newspapers also changed： before the September 18th Incident， Japan focused its attention on the competition and game of the newspaper industry in Northeast China; after the the September 18th Incident， Japan set up a number of news management agencies to exaggerate the positive image of Japan in newspapers and to scandalize the forces of Resistance in northeast China. The Japanese invaders used the newspapers to instill hypocritical and fraudulent concepts in an attempt to stabilize the colonial ruling order， and to wear down the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 while at the same time using this to spy on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which had a seriously negative impact on the northeastern region of China at that time.

Keywords： September 18th Incident; northeast China; the newspaper industry; Japanese invasion activities in China

“九·一八”事變前后，日本侵略者利用書籍、報刊、廣播、影片等對中國進行殖民宣傳和文化侵略。日偽時期，他們同樣重視報紙媒介產生的影響力，因此報紙媒介成為其宣傳的主要手段，在瓦解我方斗志、文化奴役等方面起著重要作用。目前學界對于“九·一八”前后的東北新聞業研究多從單一報紙、機構入手，或從某一報紙的欄目設置進行探討。本文利用《盛京時報》等報紙及滿鐵等殖民機構出版的調查報告，對“九·一八”事變前后日本對東北地區新聞事業的侵略和控制情況進行梳理，并分析以報紙為代表的新聞業在日偽侵略過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后續影響。

一、“九·一八”事變前日本在中國東北地區的侵華活動

明治維新后日本大陸政策趨于成熟，其統治者對東亞大陸虎視眈眈，開始有計劃地進行武力擴張，新聞業在日本對我國東北的侵略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這時新聞業的作用主要是為日本占領和統治東北，并以此作為侵略中國關內的“大后方”進行前期的鋪墊準備。

（一）日本在我國東北地區的輿論爭奪

在當時的社會發展條件下，報紙是最主要的新聞傳播媒介，也是日本在我國東北進行輿論爭奪的主陣地。1906年在日本政府支持下創刊的《盛京時報》就是這一時期新聞業的典型代表，其內容廣泛，包含時政要聞、國際消息、新聞評論、洋貨廣告等，很快占有市場，在中國有著廣泛的影響。以《盛京時報》為代表的報紙受日本政府資助，有計劃、有目的地在我國東北地區進行輿論爭奪。日本在東北創辦的部分報紙如表1所示。

表1日本在東北創辦的部分報紙［1］

名稱發行人社址《盛京時報》佐原篤介沈陽日本站《滿洲報》西片朝三大連市《大北新報》佐原篤介哈爾濱道外《關東報》市川年房大連市小崗子《遼東新報》末永純一郎大連市由上表可見，日本辦報之處多位于大連、沈陽、哈爾濱等水陸主要交通樞紐，且主要集中于長春以南的“南滿”地區。正如民國學者趙新言指出：“日俄締結《樸茨茅斯條約》，敵人從俄國手里，得到了南滿鐵路和旅大兩港，遂以之為侵略滿蒙的根據地，即于此發軔，實施它侵略滿蒙的計劃，更以大連為大本營，循滿鐵沿線，展開它新聞的攻勢，以為各種侵略事業的開路先鋒?！保?］大連是日本對我國東北地區進行經濟掠奪和武力入侵的切入點，同時也是文化滲透的重心，日本在大連創辦的報刊至少達到19家［3］，成為日本辦報的首選地。

（二）日本在我國東北地區的輿論博弈

1905年日俄戰爭后，日俄雙方依照《樸茨茅斯條約》對中國東北地區進行勢力瓜分，在此背景下，日本對東北地區新聞業的滲透與日俄（蘇）雙方勢力爭奪博弈密切相關。這一時期日本報紙的內容大致可分為兩個方面：一是對日方的正面報道，渲染日本正面形象；二是對俄（蘇）的負面報道，挑撥中俄（蘇）關系。

關于對日方的正面報道，主要集中針對我長春以南及日本本土地區，其新聞內容極力渲染社會安定。例如，報道遼源地區商號擴充營業，“特在公主嶺租安大樓一座，開設分號……大有應接不暇之勢”［4］。此外，日方主辦的報紙對日本本土的商情、政情進行大篇幅報道，以1931年2月4日《盛京時報》刊發內容為例，僅當天就發布“東京電”新聞5條，涉及“鐵道省制定自動車法案”“建議召集國防會議”“日滿聯絡會議閉幕”“政友會提選舉法案”等，以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目標受眾的情感立場。

關于俄（蘇）的負面報道，主要集中針對我長春以北地區，表現為負面傾向性，制造緊張氛圍。1923年《大北新報》刊登消息，“據司令部調查，海參崴、雙城子、伯力、延輝、沿邊等處之軍隊共有八萬五千人，步兵占百分之六十五，余者為騎兵，大炮有二百余尊，機關槍有六百余架，此外便裝軍隊潛入中東路沿線者尚有三千余人云”［5］。還針對“北滿”的社會治安、商業狀況大肆進行負面宣傳，1931年1月11日《盛京時報》刊發富錦、依蘭等地消息，“本邑市面，金融奇絀，大小商業，非常冷淡，……元豆車竟有進店多日賣不出者”［6］。除此之外，日方還發布政治評論，1931年1月11日《盛京時報》刊發題為《論中俄關系之將來》的文章，明確寫道“赤俄之野心不死，東亞之戰禍難免”［7］，以此挑撥中俄（蘇）關系。

這一時期日本的宣傳策略主要表現在以下三方面，一是大肆宣揚“中日親善”，刻畫日本正面形象。“九·一八”事變前，日俄（蘇）雙方爭奪我國東北的控制權，日本在刻畫自身正面形象的同時貶低俄（蘇）方，以爭取占領征服主動權。二是窺看東北政情，發揮諜報功能?！洞蟊毙聢蟆纷?922年創刊伊始就設置文藝、經濟板塊，發布哈爾濱、大連等地主要農產品、紡織品的價格以及貨幣的兌換比率，為政府進行侵略決策提供信息支持。三是腐蝕民眾民族意識，培植在華親日群體?！妒⒕r報》稱“受制于軍閥之下二十年，三千萬民眾，經其橫征暴斂，導致有財產變無財產，無產者流亡走險，飲恨泣血”［8］，企圖將自己置于正義一方，拉近同我東北民眾的關系。日本以外務省津貼和“滿鐵”資助的報社為武器，配合著日本侵華的計劃，企圖輿論先行，為侵略活動張目。

二、“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對我東北地區新聞事業的控制

經過長期的準備醞釀，1931年9月18日，日本制造柳條湖事件，炸毀南滿鐵路，栽贓嫁禍中國軍隊，隨后關東軍向中國軍隊駐地北大營和沈陽發起猛烈進攻，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爆發。此后日本加大對我東北地區新聞業的控制和侵略，這一時期的主要手段從滲透轉為控制。

（一）日本對偽滿新聞機構的操控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關東軍采用武力手段清洗沈陽等廣大東北地區報業，在“偽滿洲國”成立后，更是對東北地區新聞事業進行嚴密控制。其新聞管理機構網絡密集、體系龐大、相互聯系，但根本上都是由偽滿政府及日本關東軍主導主控。如表2所示。

①關于關東軍報道部成立時間目前學界存在爭議，從戰后日本留守業務部編纂的文獻來看，關東軍報道部成立于1940年；虞文俊、黃萃在《宣傳戰的中樞：關東軍宣傳管理機構的制度建設與移植》一文中稱文獻中成立時間有誤，推斷關東軍報道部成立于1941年7月。表2日偽時期的新聞管理機構

主控方機構名稱設立時間更名情況偽滿政府資政局弘法處1932年1937年改稱

“總務廳弘報處”日本關東軍國通社（偽滿

洲國通訊社）1932年關東軍新聞班1937年關東軍報道部1940年①［9］弘報委員會1932年1938年改稱

“關東軍報道班”偽滿政府弘報

處、日本關東軍弘報協會1936年這些新聞管制機構關系錯綜復雜、變動頻繁，但在眾多機構中日本軍方力量均居主導地位，偽滿洲國的新聞機構被日本軍方牢牢把控，偽滿政府并沒有過多的話語權。

（二）日本對我東北地區報紙的控制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在我東北地區建立所謂的“滿洲國”，繼而對新聞業進行更為嚴格的控制，形成日本操控下一套完整的新聞體系。這一時期，東北地區的主要報紙如表3所示。

由表3可見，東北地區中文報紙主要集中在哈爾濱和沈陽，而偽滿州國的政治中心——長春，則是多為日文報紙。這主要是因為日本在中國東北建立傀儡政權后，該地區正式納入日本殖民范圍，移民人數增多，為滿足日本僑民生活需求，大量日文報紙出現。

這一時期的報紙服務于日本殖民統治，內容也相應變化，一方面渲染日本的正面形象，大肆宣揚親日殖民思想；另一方面丑化東北抗日軍民，企圖打消民眾抵抗熱情。駐遼日本總領事館聯合滿鐵奉天事務所、盛京時報社等發起募捐，并在《盛京時報》發布“募集救濟漢口水災捐啟”的消息［11］，營造“中日親善”的社會幻象。“九·一八”事變后，日方將反滿抗日隊伍定義為“匪”，并對抗日隊伍進行抹黑，“反復無常之馬占山，自最后倒戈，走黑河后，仍籍其反滿抗日旗幟……到處肆擾，燒殺奸掠，無所不為”［12］，宣傳其給人民生活帶來巨大“威脅”的報道，而日偽對其進行軍事討伐，“李荃芳上校指揮下之步兵團……與抗日第三七八軍合流匪百五十相遭遇，交戰三小時……殲滅匪人無算”［13］。此類報道較為相似，結果多為日滿軍“討伐”獲勝，試圖塑造“戰無不勝”的形象，以撲滅東北民眾的抵抗熱情。

綜上可知，日本侵略者通過各類新聞管控機構，搭建起在我東北地區的新聞體系?？臻g上，由原本的“南滿”擴展到整個中東鐵路沿線，尤其是交通樞紐、要塞等重要城市；內容上，報紙所體現和服務的矛盾焦點由日俄博弈轉移到中日對抗上；大量日文報紙的出現表明日本殖民進程進一步加快。

三、日本控制我東北地區報業的企圖與影響

（一）把控思想話語權，穩定殖民統治秩序

為控制我東北地區的民眾思想和意識形態，把握思想文化領域的主導權，日偽政府對東北的報業進行嚴密管控，嚴格審查新聞稿件。與此同時，偽滿政府還要求各報社每日必須刊登日偽公布的當日新聞，不定期對統治地區的報社進行突擊檢查，對發布“反日”“反滿”新聞、評論的報紙進行嚴厲打擊。日方通過這些手段密切地監控報社的政治思想動向，壓制東北地區民眾的反抗情緒，試圖在思想文化領域穩定殖民統治秩序。

（二）進行殖民滲透，磨滅中華民族意識

日本正是通過報紙等新聞媒介對殖民思想進行了大量宣傳和報道，意圖通過新聞事件“偽事實”的報道和評述滲透殖民所需的思想意識及價值觀念。戈公振曾評價《盛京時報》是“以我國之文字與我國之口吻，而攻擊我國政府與國民”［14］。

一是著重渲染日偽政府正面形象。1932年，以哈爾濱為中心的北滿地區發生了多年未有的水患。《大北新報》對于災情追蹤報道過程中，關注最多的是偽滿各級政府的救濟措施，妄圖樹立日偽政府的正面形象，渲染所謂的“日滿一家”“大東亞共榮”。

二是宣揚日軍戰果，掩蓋敗績，以此打擊民眾反抗士氣。在“七七”事變中，《大北新報》不斷刊登所謂日軍勝利的消息，如《皇軍勇敢" 敵機脆弱望影而逃》（1938年7月5日第1版）。甚至在新聞中捏造出日軍“所到之處歡聲沸騰，人心向慕一斯如斯”的“動人場面”［15］，以蒙蔽東北民眾的視聽，進而騙取民眾支持。

（三）窺探東北政情，發揮諜報系統作用

日本在中國東北創辦的報紙其中一個重要目的在于調查當地的情況。日本在占領東北前，依托南滿鐵道株式會社就東北地區經濟、人口、歷史文化等方面發表了大量調查報告。1917年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出版的《東清鐵道南部沿線地方經濟調查資料》詳盡寫明了南部沿線各地的人口結構、產業狀況、城驛建設的各方面情況。以商業為例，資料中記錄了窯門驛一地34個商鋪的從業種類、經營者、商鋪價值、開業時間、分店地址等信息。［16］1931年《盛京時報》上發布啟示“收買東三省各縣縣志”［17］，妄圖調查東北各地基本情況和歷史脈絡，以此掌握東北政治、經濟、文化、歷史情況，作為協助日本謀侵略發展的門徑。

四、結語

在日本侵華過程中，報紙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這些印刷品不僅僅是傳遞新聞信息的載體，更是日本對中國進行殖民侵略的關鍵一環。不能否認《盛京時報》等報紙對當時國際形勢的極大關注，但日本通過報紙等媒介讓我東北人民潛移默化地遭受思想的腐蝕侵略，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將其侵略行為合理化，將其作為維系殖民統治的工具。從政治的角度上來說，這是服務于侵略的一種手段，比起軍事侵略，思想侵略更加難以察覺，卻同樣具有毀滅性。日本以控制東北報業為主要手段，營造政治假象，從而進行有預謀、有組織、有系統的文化輿論宣傳，妄圖達到侵略、統治中國的目的。

參考文獻：

［1］張佐華.日本統制下的東北新聞事業［J］.東北知識，1937（4）：42-47.

［2］趙新言.倭寇對東北的新聞侵略［M］.沈陽：東北問題研究社，1940：8-9.

［3］張瑞.《大北新報》與偽滿洲國殖民統治［D］.長春：吉林大學，2014.

［4］擴充營業［N］.盛京時報，1929-01-07（3）.

［5］張道尹之對俄條陳［N］.大北新報，1923-01-02（2）.

［6］洋商不買，大豆難銷［N］.盛京時報，1931-01-11（3）.

［7］何潤.論中俄關系之將來［N］.盛京時報，1931-01-11（2）.

［8］與新政權當局論證為證十要：一［N］.盛京時報，1931-11-22（2）.

［9］虞文俊，黃萃.宣傳戰的中樞：關東軍宣傳管理機構的制度建設與移植［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1（9）：108-125，128.

［10］籬萩.日本統制下的東北新聞事業［J］.黑白半月刊，1935（3）：36-37.

［11］募集救濟漢口水災捐啟［N］.盛京時報，1931-09-22（1）.

［12］匿被潛此彷徨山野" 馬占山跼天蹐地［N］.盛京時報，1932-06-12（4）.

［13］殲滅寶清合流匪" 李步兵團樹殊勛受賞［N］.盛京時報，1938-04-27（9）.

［14］戈公振.中國報學史［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14：140.

［15］祝天長節［N］.大北新報，1940-04-29（1）.

［16］南満洲鉄道株式會社総務部事務局調査課.東清鉄道南部沿線地方経済調査資料［M］.大連：南満洲鉄道株式會社，1917：147-151.

［17］收買東三省各縣縣志［N］.盛京時報，1931-09-29（1）.

作者簡介：孫卓楠（1999—），女，漢族，黑龍江齊齊哈爾人，單位為黑龍江大學，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