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邊的大同

晚秋時節，又見大同。這是我第四次來大同了，每次都有新的發現和感受。受今年山西古建旅游熱影響，大同站在了這股熱潮的前端。火歸火，但我總覺得大同不像一個網紅城市。大同人文歷史深厚，形象沉穩內斂，加上近年來開發保護下了功夫，因此，今天人們再說到大同的時候，“煤都”的形象已經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句“美美與共，天下大同”了。

大同有云岡石窟、善化寺、華嚴寺、懸空寺等，都是必看景點，但如果充分了解了大同的城墻文化，會對大同有更全面的認識。記得上一次來大同，住在古城墻內的民宿客棧，我居然沒發現一路之隔就是大同城墻遺址陳列館。這座博物館“藏”得太好了，哪怕步行路過，也容易錯過。也許是考慮到城市的整體感，所以沒有特別突出。不過對游客來說，反而獲得了開盲盒般的驚喜。

陳列館里的古城墻，是有“殼”的。這個“殼”是用鋼結構支撐起來的，外部是2009年用磚鋪砌的新城墻，內部是北魏、遼金、明代城墻的夯土遺跡。也就是說，想要看到最為原始的城墻樣子，陳列館是個好去處。順著梯子，一步步走近夯土遺跡，古城墻的氣息撲面而來。在這些夯土上，能清晰看見時間的痕跡。歷經風雨、踏踩、修筑，古城墻已經有了巖石般的質感。同行的朋友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古城墻，卻舍不得把手指上的沙土擦掉，舉著手說：“這可是1000多年前遼代的城墻土。”

在有著“一眼千年”觀感的古城墻面前佇立，我浮想聯翩。古城墻在無聲訴說著它的歷史，而在古城墻的內部，埋藏著北魏、遼金等時期的文物。那是各個歷史時期，人們在使用、修繕城墻時留下的，包括各種生活用品、生產工具、武器部件等。

如今，大同古城墻的絕大部分已經被磚石包裹、保護了起來。當人們行走于其上的時候，想到腳下的城墻遺址已有千年，相信定會產生奇妙的感受。每次來大同，我都會在城墻上散步。有時是在月下，在大同的城墻上拍月亮，特別容易出片。有時是在陽光下，耀眼的光線讓城墻顯得愈加雄偉。這次趕上了大同降雪，雪花不大，還沒落地就已化成雨。站在雨雪中的城墻上，遠望月樓、箭樓、望樓、角樓，還可見善化寺大殿唐代風格的屋頂。整個古城區在雨雪降臨的環境里，顯得愈加安靜、壯美。

大同目前的城墻，已經將整個古城區合攏圍繞了起來，東西長1.8公里，南北長1.82公里。從地圖上看，像個四四方方的印章，結結實實地蓋在了這片塞北大地上。城內有中軸線。這條線是古城的靈魂，2300年來從未改變。明代形成的“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個綿綿巷”，如今也被最大程度地復原。我們去了大同古城的東南邑，現在那里不但是一處歷史文化街區，也是一個文藝格調濃郁的地方。店面豐富，院子漂亮，道路潔凈，就連公用衛生間對面也設立了休息長廊，人們可以在那兒飲水、給手機充電、聊天休閑。在這樣一條街巷中，現代的大同與古老的大同融為一體。

在大同東城墻一處帶狀公園內，還隱藏著一座梁思成紀念館。1933年，梁思成與林徽因一行來大同工作了19天，為大同留下了10余處古建的詳測與略測數據，以及大量攝影圖片。這些資料對于后期古建修復時追溯大同歷史，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大同人感念梁思成，于是將城墻邊一座下沉式二進仿古院落設立為梁思成紀念館。和大同城墻遺址陳列館一樣，這座紀念館也是“藏”起來的，需要導航或詢問才能找得到。盤桓于館內，倍感今日之大同與梁思成之間有著極為細密的聯系。

一座城市的古城墻，關注得越多，就越會發現它的重要。歷史流淌到了今天，我們仍然能感受到中國人對于城墻的厚愛與依賴。在提供一種安全感之余，古城墻也是時間流逝中一道似可永恒的坐標。這些年來，我曾數度登上過西安、南京、平遙等城市的古城墻，在城墻上面騎車、散步、吹風、遠望、沉思……城墻之上，可以做那么多讓人心曠神怡的事情。這次登上大同古城墻，除了感受到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的外溢之外，更多的感慨是，城墻邊上的大同，是一座把歷史遺跡充分展示和使用起來的城市，它充滿著懷舊味道，也涌動著新的活力。

選自《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