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術愛好者不要受陋習禁錮

近十多年，我一直在武術圈，見了形形色色的武術人，看了各門各派的武術特點，以我不自覺地提煉的習慣，發現了武術界一個很大的通病：熱愛武術的人卻自套枷鎖束縛自己。換句話說，原本學武術是想豐富自己的生活、增長自己的見識、提升自身的技能，誰知進入下一個小圈子后就不自覺地變成了籠中之鳥，或盲目崇拜個人，或盲目獨尊本門武術，或盲目跟隨某一理念甚至某一動作，用一張張標簽、一幅幅相片貼滿了自己的心靈窗戶，讓你無法從窗口去看到武術廣闊的世界、豐富的文化、精妙的技法。

一、須打破唯我獨尊的觀念

中華武術源遠流長，門派眾多，各門各派都有獨特的優勢，吸引著不同受眾。原本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和諧景象，但是大部分武術愛好者一旦進入了某一門派，就漸漸忘了學武術的初心，或多或少受到一些錯誤觀念的羈絆，加上一些老師或放任自流，或錯誤引導，使不少習武者形成了“唯我獨尊”的執念：好似天下武術皆二流，唯有自家武術是頂流。你若讓他具體說說本門武術牛在哪里，他不是吹噓師傅就是吹噓師祖，問他具體學到些什么東西，大都夸夸其談、泛泛而論，說不出什么成體系的東西，更有一些人進入一個門派后就只相信本門是對的，排斥接受之外的一切。

原本這個社會就很浮躁，而武術是傳統文化的載體，本該是一個幫助人們進入實踐領域的趁手工具，但是這種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思潮反而使一些習武者更追求虛榮、貪慕虛名，本該認真研習的拳學道理一片惘然，本該探究的武學真諦拋之腦后。

千百年來，中國文化中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習慣思維根深蒂固，造成習武者很難跳出來：一方面要有爭雄好勝之心才能成就武學修為；另一方面武林盟主只能有一個，而習武者千千萬萬，現代法治社會也不具備放手一搏的條件。所以，唯我獨尊只能是一種意淫，無法實證，在這種思潮影響下，習武者總想找人試試手，確實存在不安定的隱患。同時，唯我獨尊的觀念導致很多習武之人下意識地貶低其他門派，不論人家是否有造詣，都一概不屑一顧，甚至刻意差評，導致武術界“武者相輕”，缺乏武術交流討論的平臺和學習氛圍。

實際上，武術是一門文化含量很高的學問，古代就有文成武就的說法，現實中，也是武學造詣高的人能達到武術較高的水平。比如陳式太極拳的陳鑫，孫式太極拳的創始人孫祿堂，還有大成拳的創始人王薌齋，他們都達到文武兼備的水平，卻并不主張自己是天下第一，反倒是那些一知半解的人才會形成“老子天下第一”的觀念。由于武術是一門實踐的學問，一些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依靠勤學苦練、久久為功，也能達到很高的水平，但這些人同樣很低調、內斂。所以，在武術界不能以貌取人，其貌不揚的人可能是武術高手。

二、須破除一蹴而就的妄想

在當下社會里人們什么都想速成，以致于不少學武術的人也妄想一蹴而就。或以為拜個師就能很快跟師傅一樣成為高手，或練功夫偷工減料、自欺欺人，或遍尋名師訪絕技秘笈，企圖學會一招半式就可以天下無敵，種種怪象不勝枚舉。

武術既然是一門實踐的學問，原本是可以幫助習武者乃至小朋友建立穩重自信的人格、專注自律的品性、堅韌不拔的性格。同時，由于武術是中國文化底蘊深厚的產物，要掌握它同樣需要花時間領悟和花功夫積累，所以，習武想速成是不切實際的妄想。當父母的都知道培養一個懂事的孩子需要長期的教育，既然武術是能影響人格和性格的東西，怎么可能立竿見影呢？但是一些習武者或家長就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時不時會質疑教練為什么我花了錢不能馬上學會這種武術，為什么我孩子上了不少的課卻比不上別人的孩子演練得好。殊不知，武術不僅要動腦，還需要長期實踐才能有成就，能夠對人的生活工作產生巨大的影響，比普遍的學問還要深。所以，要想以武術塑造自己的人格不能急于求成，只能潛心研習、堅持體悟，才能有所收獲，久久為功才能以武入道。

當然，所謂大道至簡，確實也有一些武術的功法或秘笈能夠對身體的開發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這些功法是先輩們對武學融會貫通后總結出來的成果，看你有沒有機緣得到或知曉。要想明白其中的機理同樣需要對武學有廣泛深入的理解，否則即便送給你也不相信它的奇妙功效。

三、須養成習武付對價的意識

武術已經成為當代首屈一指的中國名片，說明世界人民普遍認為武術能代表中華民族的文化特點。換句話說，武術是中國傳統文化最突出的載體，其中太極更是國際公認的中國武術的代表性拳種。我趁出差也到國外看了一下，西方發達國家的民眾健身運動比我國先進很多年，官方的運動場館里有各國的民族運動，均由各國的高手任教練。雖然太極普及度仍趕不上瑜伽、普拉提等，但太極儼然后起之秀，課時費也是最高的。說明外國人由于健身的需求更強，養生的功利性更強，已經認識到太極是含金量最高的民族文化項目，他們心甘情愿為學太極支付更高的對價。

然而，在太極發源地的中國，太極的教學市場仍處于混亂狀態，人們不清楚到哪里能學到自己想要的太極，而且在公園里廣場上一些對太極有情懷的人也在免費教學。早在10年前張老師還在公園教拳時，有個想學太極的人找張老師說想跟張老師學陳式太極拳，張老師說學費四千元。那人說旁邊教拳的只收兩百元就可以長期學，能不能按這個價錢教學費？張老師說：“‘法不輕傳，道不賤賣’，你只出兩百元就去學兩百元的，我教陳式太極拳就是四千。”兩人不歡而散，現實中類似的情景時有發生。

現在各門派的太極拳傳人漸漸嶄露頭角，一些俊男美女在網上傳播的效果很不錯，但是太極拳培訓仍處于雛形階段。沒有標準，沒有成熟的教學體系，人們難以區分太極拳的類型，也不清楚不同門派的太極拳各自的功效，尤為困難的是普通人無法通過所展示的太極拳套路區分何為花拳繡腿、何為有傳承的功夫架。換句話說，適合表演的太極拳、適合養生的太極拳、具有防身功效的太極拳在網上混為一談，讓人難以分辨?，F階段受眾只能選擇看起來行云流水好看的太極拳，一些人想學習具有傳統武術實用功效的太極拳則要花一定的尋師成本。

無論如何，太極拳培訓市場正在逐漸形成。一些太極拳愛好者既想提高自身的修為，又想投機取巧尋求免費，求之不得時不反省自己違背商業規則之過，反而惱怒別人保守。試想自古皆知太極拳達大成者很難，別人花錢花心血艱辛領悟所得精深美妙的太極拳技藝，怎么可能免費傳授？特別是已經初步學習太極拳的人明明想進一步追求太極的真諦，卻指望不付對價就有所得，這樣的想法越來越會四處碰壁。所以，想要領略太極拳內涵的人須逐漸適應支付對價的大趨勢。

四、須建立正當競爭的市場環境

在萬眾創業創新的當下，我在重慶的一個創客群里，有年輕的創業者問我：“張老師，你選的太極這個賽道太好了，但我想進入卻發現進不來？”說明太極拳領域需要較長時間的積累。而迄今為止主流觀念仍是太極拳為老人拳，年輕人涉足不多。盡管一些年輕人現在傳播太極的效果還不錯，但就文化內涵的呈現而言仍略顯不足。就市場環境而言，太極拳培訓市場尚處于初期階段，利用受眾普遍缺乏識別力的弱點，諸如馬大濕一類的從業者也能渾水摸魚、亂中取利。我們也看見，更多的從業者在一步一個腳印的耕耘，試圖規范市場秩序。

武術界的江湖氣息既羈絆了習武者的創業步伐，也使武術圈與現代商業社會格格不入。直觀表象是武術界事件不少，引發人們娛樂關注的同時，也反映出從業者試圖亂世出英雄，爭得在武術界的話語權，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常言道：“在商言商”，武術圈作為最后一塊商業處女地，逐漸形成商業化的市場環境是大勢所趨，只是習武者如何去適應的問題。

目前較大的沖突是社會成熟的商業體系與武術圈傳統交際模式的沖突，例如師承關系，徒子徒孫出于忠誠和孝敬，往往須無條件聽從師訓。然而為師者由于年紀偏大，對現行商業規則比較陌生，更對網絡交際規則一竅不通，于是出現聽從師訓往往保守固執，不聽師訓又會遭到圈內的質疑，限制了各門各派的商業化轉型。

更有甚者，一些原本經商了解商業規則的人，進入武術圈內后故意違背商業常規，肆無忌憚采取不正當競爭手段牟利，進一步加劇了武術界的混亂。然而，武術圈不是世外桃源，同處于現代成熟的商業體系中，不熟悉或不遵守商業規則，不僅限制了武術文化的發展，而且必然會因沖突而產生糾紛。武術從業者應主動熟悉和致力于構建正當競爭的市場環境。

以太極拳培訓為例，因為太極文化的深厚廣博，各門各派的太極拳能實現表演、養生、實戰的功效，而具有實戰功效的一定是傳承有序的門派。如果各自彰顯各自的優勢，其實是有利于各門派進一步延展自身的優勢。偏偏一些培訓機構什么都想要，沒有實戰功效的也聲稱自己是功夫太極，導致普通消費者更分不清楚太極類型，想學太極也不敢學。實際上，與太極相似的瑜伽就實現了差異化發展，各瑜伽館定位很清晰，便于消費者選擇。所以，只要武術從業者愿意靜下心來探索傳統武術的商業化路徑，本著虛心向成熟的先進項目學習的心態，努力構建正常的市場環境，相信傳統武術能夠更快地邁出商業化的步伐。

（作者簡介：張利，張志俊再傳弟子，正派太極聯合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