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的藝術家易至群的畫展在中國國家畫院舉辦,百余幅不同時期的精品力作個性鮮明、張力十足,向我們展示出奇譎的想象、浪漫的詩意、澎湃的激情和充沛的生命力。
易至群豐富多變的人生軌跡表明了他求新求變的個性。他祖籍江西,生長于湖南,20世紀50年代末在廣州美術學院求學并留校任教,20世紀80年代后又調至武漢畫院工作,開始深入楚文化的學習與創作實踐,后調至海南大學,2000年后旅居美國十年。在長達60余年的藝術生涯中,他始終以轉化傳統的方式堅守傳統、放筆抒懷,將自己對于中國歷史、中國傳統與中國繪畫的思考與感受,轉化為濃墨重彩的國畫作品,并賦予其鮮明的個性色彩,成為有代表性的藝術大家。
求新求變與堅守傳統似乎是矛盾的對立,但卻是硬幣的兩面。在追隨改革開放大潮、走遍大洋彼岸的易至群這里,傳統與當代有著特別的意義。
首先,他的創作題材具有強烈的傳統性。無論是“楚騷辭意”還是“敦煌舞韻”,無論是蘇軾、李清照,抑或是洛神、鐘馗,以及傳統戲曲人物,都是中國文學、藝術中老百姓耳熟能詳的人物故事。在他的繪畫當中,巨大的信息量來自文字、書法、歷史、考古、文學,包括他對楚文化大量視覺符號的熟悉與運用,讓人不知不覺陷入中國傳統意義符號構成的圖像之中,實際上再造了這些中國傳統人物故事的全新視覺圖像。
其次,他堅持以中國繪畫的材料與中國傳統繪畫的技法進行中國畫的當代轉型。他借鑒中國壁畫與漆畫的成果,包括漢畫像石的敘事方式,以長卷式構圖、連屏畫方式,講述他的故事內容;他持續不斷地進行色與墨的探索,力圖將濃墨與色彩交織交融,除了他代表性的紅黑兩色楚風繪畫作品外,還有許多在色彩關系上的有益探索,濃墨與綠色、濃墨與淡紫,“墨彩互混互融不可互蓋互壓互托互疊也……墨彩互為襯底,于透明半透明之間混沌之跡隱約可見”,也因此“濃墨重彩”成為他的個性之有機部分;他有非常好的書法功底,持續探討書法與繪畫的關系,以濃墨、淡墨與畫面相呼應,書法不僅是畫面的落款題名,更是畫面的有機組成部分,他在2018年創作的一組書法畫,于抽象中饒有意味,當代意識鮮明。
第三,他堅持中國繪畫的敘事性、抒情性、平面性。在西方現代藝術發展的過程中,敘事性、故事性被排除于藝術自律之外,藝術的純形式性一度被當作最高追求,但在易至群這里,繪畫的故事性被當作中國畫的傳統特性而刻意保留、大力發展;關山月先生曾贊他“有很好的基礎,一是造型能力,二是書法修養”。但他不用素描的造型,只用線條勾勒,并以簡單暈染來描繪,他筆下的人物,是經過提煉、概括的人物形象,重在對精神氣質的描繪,重在運動而變化的線條的美感,因而,他的寫意人物畫充滿了抒情與浪漫氣息,中國畫的寫意性得到了保留與弘揚。他當然不是不懂得透視,在他繪畫的平面性當中,也有著豐富的透視效果。如他2019年創作的《反彈琵琶雙人舞》,近看與遠觀就有完全不一樣的視覺效果。
我以為,在“驚彩絕艷新楚風”的意韻之外,從易至群的繪畫中,還可以有更多的研究價值與啟發意義:對傳統的繼承、對創新的開拓,是每一位藝術家必須作出的回答。藝術創作既要與時代同行,有時也要與潮流保持距離,要有個性,走自己的路。在不斷深入傳統的基礎之上,學會如何在潮流中保持定力,不必顧及何種方法、何種題材、何種來源,尋找最適合個性條件與個人氣質的視覺呈現方式,是一位藝術家能否形成個人風格、創作精品力作的關鍵。
易至群如此高齡,依然創作如此尺幅巨大、色彩斑斕、數量眾多的繪畫作品,顯現出他充沛的精力與旺盛的生命力,令人心生敬意。■
(本文為展覽開幕式上的致辭,作者為中國國家畫院副院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