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文中的戰(zhàn)國故事燕王噲禪位

【文物名片】

戰(zhàn)國中山王鐵足銅鼎，簡稱“鐵足大鼎”或“中山王鼎”，1977年出土于中山國厝王墓。鼎高51.5厘米，最大腹徑65.8厘米，鼎身刻有銘文469字，是迄今發(fā)現(xiàn)最大的鐵足銅鼎，也是銘文字數(shù)最多的一件戰(zhàn)國青銅器。

原件現(xiàn)藏河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復(fù)制品在河北博物院《戰(zhàn)國雄風——古中山國》陳列展出。

鐵足大鼎也稱“中山王鼎”，是河北石家莊市平山縣戰(zhàn)國中山王厝墓出土的“中山三器”之一。所謂“中山三器”，包括鐵足大銅鼎、夔龍飾刻銘銅方壺、胤嗣刻銘銅圓壺，三件器物造器端莊，華而不艷，古樸深沉。“中山三器”以長篇銘文著稱于世，凡1123字篆書銘文行文流暢，文字精美。這些被稱為“中山篆”的文字，除具備當時古籀文、金文書風外，更多具有個性化的大篆風格，堪稱中國古文字中的一朵奇葩。

20世紀70年代，戰(zhàn)國中山國王陵和都城在平山縣上三汲鄉(xiāng)被發(fā)掘后，逐漸揭開了這個山地王國的神秘面紗。此前兩千多年來，由于史載缺略，人們對它的印象僅僅來自史書中只言片語的記述。這個由狄族鮮虞部建立的國家，王室世系也一直脈絡(luò)不清。“中山三器”的出土，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史料不足。3篇銘文不僅確切表明墓主為中山王厝，而且證明了中山王世系及有關(guān)史實，成為研究戰(zhàn)國時期中山國及周邊列國的重要史料。

鐵足大鼎出土于中山王厝墓西庫。同時出土的9件列鼎中，該鼎是首鼎，也是我國迄今發(fā)現(xiàn)最大的鐵足銅鼎。此鼎通高51.5厘米，最大直徑65.8厘米，銅身鐵足，圓腹圓底，雙附耳，蹄形足，上有覆缽形蓋，蓋頂有三環(huán)鈕。鼎的周身刻有銘文469字，共計77行。眾所周知，西周宣王的毛公鼎（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銘文多達497字，為金文篇長之最。東周晚期進入戰(zhàn)國時代，銅器銘文多為短篇，字多者十幾個字，少者幾個字，“中山三器”卻打破了這一紀錄，鐵足大鼎銘文多達469字，僅次于毛公鼎，創(chuàng)下戰(zhàn)國時期青銅器長銘之最。銅鼎銘文，筆畫瘦硬勁挺，纖細工致；用筆圓轉(zhuǎn)飄逸，字形修長；結(jié)體取縱勢，疏朗寬松。從布局看，銘文章法隨勢附形，排列整齊。另外，銘文線條刻劃生動，曲直有度，方圓皆備，顯示出得心應(yīng)手的鐫刻技巧，使通篇銘文產(chǎn)生出強烈的韻律感。可以說，“中山三器”中尤屬鐵足大鼎的銘文最為精美。

據(jù)鼎銘得知，此鼎為奉祀宗廟的禮器。銘文對中山國歷史進行了反省式記述與回憶，大意是說：此鼎鑄于中山王厝十四年，刻銘斥責燕國國君噲，受其相邦子之迷惑把王位讓給子之，以致齊伐燕時國破身亡；頌揚相國司馬赒謙恭忠信，輔佐少君率師征燕，擴大疆土數(shù)百里，占領(lǐng)城池數(shù)十座；告誡嗣子汲取吳國吞并越國、越國又覆滅吳國的教訓(xùn)，不要忘記周邊敵國時刻威脅著本國安全。

大鼎銘文中提醒后世子孫引以為戒的“燕王噲讓位于相邦子之”，是一樁著名的戰(zhàn)國故事。當時，燕國在眾多諸侯國中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國，由于國小力弱，北受蠻夷壓迫，南受齊、晉欺凌，生存環(huán)境極其惡劣。燕王噲即位后，奮發(fā)圖強推行變革，試圖改變現(xiàn)狀。大臣子之善于揣摩燕王心思，諳熟官場阿諛奉承之道，深得燕王歡心，被任命為相邦。說起來，子之這人確有些才干謀略，但是野心太大，官居相位還不滿足，又開始覬覦王位。善良重義、興國心切的燕王噲，只看到了子之的才干，對他沒有絲毫戒備之心。

子之與縱橫家蘇秦、蘇代兄弟關(guān)系很好，又有姻親。一次，蘇代出使齊國后來到燕國，燕王噲問他齊王有沒有稱霸的可能，蘇代說“沒有”。燕王噲問“原因何在”，蘇代答道：“齊王對大臣不夠信任。”燕王噲聞聽此言更加信任子之，自己甘居幕后，讓子之主持朝政。作為答謝，子之送給蘇代百金。

子之主持朝政后不久，大臣鹿毛壽公然站出來對燕王噲說：“您不如把君位讓給子之相邦。人們之所以稱贊堯為圣君，是因為他想把天下禪讓給許由。最終，許由沒有接受，堯不僅未失去天下，還享有了禮讓天下的美名。您如果把國家讓給子之，相信子之一定也不敢接受，這樣，燕王就具備了與堯相同的品行。”鹿毛壽這番話中有兩個論點：一是從“許由不受”可見“子之必不敢受”；二是人們之所以稱贊堯為圣賢，是因為他想禪位許由。大王若禪位子之，就具備了和堯一樣的德行。且不說“許由不受”與“子之必不敢受”之間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將堯的圣名僅僅歸結(jié)于“禪讓”，簡直稱得上詭辯！可是，這番邏輯不通的說辭，還真就把燕王噲給忽悠了。也許，燕王噲?zhí)胱屟鄧鴱姶笃饋砹耍愿市那樵缸屛挥谫t者。

鹿毛壽之后，又有人以“禹假意傳位伯益”之事，勸說燕王噲珍惜禪讓美名，將官吏任用權(quán)交給子之。燕王噲還真就把俸祿三百石以上官吏的印信全部收上來，交由子之重新任命。子之南面稱王，燕王噲因為年老不再處理政務(wù)，反而成為臣子，國家大事一概由子之裁決。就這樣，天真的燕王噲一步步落入子之設(shè)下的圈套，被一伙政客合伙耍弄了。

公元前316年，燕國舉行聲勢浩大的禪讓大典，燕王噲將王位禪讓給相邦子之。子之稱王，是戰(zhàn)國歷史上一件具有重大影響的事件。

鐵足大鼎銘文中提到的另一個著名歷史事件“齊伐燕”，與燕王噲禪位發(fā)生在同一年。子之掌權(quán)，引起太子平和燕國貴族的不滿，他們聯(lián)合將軍市被，向齊國發(fā)去求援書。齊國君臣在得知鄰邦燕國正面臨一場內(nèi)亂時，知道趁火打劫、渾水摸魚的時候到了。齊宣王主動向燕太子平示好，表示愿以舉國之力幫他攘除奸臣以復(fù)國奪位。

公元前314年是子之為王的第三年，太子平和將軍市被率領(lǐng)數(shù)萬軍民向子之所在的薊城（今北京西南部宣武門至和平門一帶）發(fā)起猛烈進攻。可是，子之早有準備，布下天羅地網(wǎng)。幾個月下來，太子平率領(lǐng)的軍民殉難達數(shù)萬人之多。在太子平最需要齊宣王兌現(xiàn)諾言時，齊宣王卻按兵不動坐山觀虎斗。這時候，儒家學(xué)派代表人物、思想家孟軻看不下去了，勸告齊宣王說：“現(xiàn)在大王解救燕國臣民于水火的時候到了，他們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是累其子弟，毀其宗廟，趁火打劫的話，萬不可取。天下固然畏懼齊國的強大，但大王若背信棄義不行仁政，無異是給了列國一個攻擊齊國的借口啊！請大王立即下令，出兵燕國，盡早制止暴亂，安定鄰邦，與燕國臣民商議，擁立新君，是為正道。”可惜的是，孟軻這番苦口婆心的話，齊宣王一句也聽不進去。等到太子平被殺、燕國持續(xù)動亂，子之與反對他的勢力兩敗俱傷后，齊國終于派出匡章帶領(lǐng)大軍進入燕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給燕國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齊軍將燕王噲、子之等人統(tǒng)統(tǒng)殺害。然后，將燕國的珍寶裝了一車又一車，當作戰(zhàn)利品，踏著燕國軍民的血淚運回國內(nèi)。

“中山三器”出土后，通過研讀鐵足大鼎銘文，由“今吾老赒， 親率三軍之眾，以征不義之邦，奮桴振鐸，辟啟封疆，方數(shù)百里，列城數(shù)十，克敵大邦”可以進一步得知：中山國相邦司馬赒也率師參加了伐燕，并奪地數(shù)百里、城數(shù)十座。同時，“克敵大邦”得勝歸來的中山人，還將掠取的“吉金”鑄造成60公斤的鐵足銅鼎和近30公斤的夔龍飾銅方壺，并于次年相伴王厝去世，隨葬地下。與以上兩件“重器”同時隨葬的，還有繼任中山王命人新鑄的一批青銅器，胤嗣刻銘銅圓壺即為其中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