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山

見 山

推開窗，泉眼透明的沉默

想象拖行李的女孩

一只蝴蝶

輕快地

鐵軌消失在紫陽花叢

她愛看烏云枕起巉巖的姿態，繚繞的煙霧

她臨案聽歌

她檀木色的手串；這是多么清閑的一天

小鎮早早困了

傍晚的蛾子也不沾燈火

想象打瞌睡的女孩

躺在草席上，她會在溫順的星空下

夢見如浪的青峰

她任群山抱緊

蝴蝶標本

怎樣的寂靜才能使眼睛做夢

只屬于視網膜的夢；我不太清楚

在被博物館展出的下午，你是否錯以為

自己長出了翅膀，卻被關在

沿著傍晚的晦暗排列的、透不過氣的

玻璃展柜之中

這一場后現代的幻覺，大廳身來身往

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了誰；扭動的，跳躍的

擬態襯衫和你撫摸影子的手，蝴蝶般

輕快而脆弱的節奏。那天沒有一幀失真的

記憶

窗外的城市陷入暴雨，我們被迫活成了

優雅的隱喻；優雅的顏色，對于觀看者來

說

對于獲獎照片來說，那是大半的生命，比

原本的

飛翔的昆蟲靈魂，更虛幻，更具體

我們是標本，在影子的盡頭，另一個自稱

詩人的人

像雕塑般等待著

凋亡于瞬間之外的獵物

花之戰

我們闖入春天，像闖進一幕啞劇

舞臺是芳香之國

讓我們想象一場戰爭

今天，你打算從泥土、沼澤，還是草地的

僻徑

進攻我的矜持。不必說

我只想聞到你指尖和衣領的馥郁

就像不必記住初次約會的時間

那是宇宙僅此一回的節日，被兩個短于流

星的凡人

私有。不必說，剩下的

讓蔦蘿、茉莉和迷迭香來說

我對花器的講究與生俱來

陶制窄口象征母親

黑樹脂象征父親；透明玻璃樽裝半瓶

眼睛下過的雨。那盆仙人掌還記得

我們在彼此心中扎下

又拔出的刺。我的生命是一座園林

我反復穿梭意象的回廊

陰晴之間

又成為自己。我喜歡，這是和平的愛

沒有壕塹般的干戈

惟獨那束洋桔梗，它不是我的任何一刻

你說買錯了，它整晚躺在語言與沉默的間

隙等你

我站著，你坐著，目光散漫

窗外的光瀑是一場雷暴。一座甕城

無根，也無系

我只是戰勝你無水的沙漠

冰冷的下午

一座冰山向我心中尚未蘇醒的碼頭

漂來。甲蟲還在庭前織布

昏昏沉沉的太陽和一襲白霧

將有什么東西離我而去

從桌上的醬瓶、堅果和珍珠奶茶之間

一根針沉入寂靜的

灰黑色地毯。被方格棄用的意象

飛到燈下取暖：行星、蝴蝶、意大利黑公雞

從窗縫擠進來的冷風白描廳堂

得一個空字

我的筆像鴿子在極地失去方向感

沒有一棵樹保持完整的語言

沒有一首詩被寫成。太冷了連壁爐

也冬眠

時間像一只陰影中的高腳蛛

等我被它的蛻殼驚醒

才飛速爬過。我比最后一場雪更快老去

海岬燈塔

是時候夢見港口了

你很累

我也累了，甲板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我們緊挨著肩膀，搖晃的船艙

顛簸的日夜

飄滿腌魚和腥酒的壞味道

你猜，在大海突起之處

勢必矗立著魚群難以擱淺的峭壁

那踉蹌的星光

閃爍，閃爍，來回閃爍

只差一點

夢和做夢的人，各占據蹺蹺板的一頭

只差一點，醒了

枕邊空剩著清晨的荒涼

我們是這樣反復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