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春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17屆高研班學員。《天池小小說》2023年、2024年專欄作家。作品散見《文藝報》《小說選刊》《作家文摘》等。著有詩集、散文集四部,長篇小說三部。長篇小說《明日彩虹》改編成電視連續劇。獲第21屆中國微型小說年度獎等獎項。
小小說的小,是指內容上。小小說因為字數受限制,難以承載宏大主題和多重敘事,更適合把一個人寫明白,把一件事寫透,把一個主題升華。
小小說的大,是指意義上。避免宏大社會主題,避免刻意制造溫暖和感動,寫揭示人性的作品,作品才有力量打動人,才真正能體現出小小說的大。
人性,人性,我們整天在作品中探討人性。
所謂人性,是一個人面對現實,在自身擁有穩定的態度和習慣了的行為模式面前,所表現出來的人格特征。人物性格的特點,具有穩定性和復雜性。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就不能被改變,只能受影響。人的性格分為表象性格和內心性格。在社會交往中,沒有壓力的交往,人所表現出來的性格都是表象性格。一旦有了壓力,人物才能展現出其內心性格。
人是具有多重性格和多種人格的。什么是試金石?如何認識自己?是壓力。人物性格的真相,只有在壓力之下做出的選擇才能揭示。壓力越大越能表現出人物的本質和真相。就是說,一個人表面上看似如此,實際上并不一定如此。在小小說創作中,在人物設定上,有一個規律,就是人物的內心絕對不能與表面一樣。這樣寫出來的人物才豐滿,才立體,才出戲,才有看頭。
有一個詞叫:厚云積岸,大水走泥。小說要寫的是厚云是如何積岸的,大水是如何走泥的。因為人物性格的真相,永遠都是在故事的表面之下。當然,主題有單一主題和多重主題之分,表達小說主題的多義性更精彩。小小說用最簡單的文字表最深刻和多義的主題,無疑就是好的小小說。
人物要置于故事之中。再先鋒的小說也不能通篇都是一個人的主觀臆想。我們要講好一個故事,腦子里要清晰地搬出來一個詞,叫沖突。講故事的過程就是設置沖突的過程。故事好不好完全取決于沖突設置得好不好。當然,小小說不能模式化和概念化。只要是講好故事,哪怕是去故事化,也得寫好人物。
沖突是故事最大的推動力。從某種意義上說,沖突就是故事的主題。沖突的結束就是故事的結束。沖突的表現方式是雙方的對立。沖突包括障礙、矛盾、懸疑、誤會等等。沖突包括外部沖突和內心沖突。外部沖突是指外部環境帶來的沖突,比如戰爭沖突,這是我們個人決定不了的。內心沖突是指人物內心因觀念受到沖擊、習慣受到影響、行為被迫改變,從而產生內心的自我沖突。當然,高明的沖突設定,往往都是兩者兼備的。
塑造人物形象,人物性格要有軟肋,或者說弱點,沖突就容易構建了。主要人物的目的要給他設置一個反作用力,這樣沖突就來了。比如說我要復仇這樣一個主題。我的軟肋是老婆和孩子。那么反作用力可以是這樣,給敵人安排一場對我老婆孩子的綁架,對我產生脅迫。這是影視劇中常見的橋段。
所以說,故事的沖突設定是好故事的密碼。寫作之前進行故事設定,通常只用一句話概括。我曾經讀到美國作家海史密斯的小說《列車上的陌生人》,他自言的故事設定是:兩個人同意去謀殺彼此的敵手,以確保一個雙方都不在場的證明能夠成立。這一句話,兩個人物,兩場謀殺,互為懸疑,互為目的。非常高明。
小小說體量小,沖突還要不要?當然要。小小說中的沖突,不一定是你死我活,不一定是正義與邪惡。一波一折,一波兩折,一波三折,沒什么不可。反而是小的沖突,一個情感對立,一個觀念對立,一個事件的處理方式對立,一個習慣的對立,往事和現實的對立等等,更容易出彩。
用“微言大義”來形容小小說,再貼切不過。
小小說要么寫出點意思,要么寫出點意義,總得讓人有點念想。這種念想來自于作品對社會的關注、對人生的關懷、對精神的關心。
有人把小小說寫得越來越故事化,有人把小小說寫得越來越去故事化,相反的兩個方向,無非都是在做著同一種實驗,小小說到底能有多大?
任何小說都是形象化的哲學。有人說小小說是在螺殼里跳舞。撐開內容,撐開形式,靠什么?當然靠想象力。想象力有多大,小小說就有多大。
每位小小說作者,都是在加力和減力之間較勁。較勁的過程,就是小小說真正以小博大,博出未來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