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紙傘

霜寒已降，落紅盡數伴了泥。走在那條熟悉的老街上，一把把五顏六色的小紙傘猝不及防地映入我的眼簾，在灰色的天空下顯得尤為鮮艷。我抬起頭來，才發現多了一個小攤——無聲壽司。

我不由自主地走向小攤，要了一份壽司。攤主是個高挑卻枯瘦的女人，她麻利地打包好壽司，遞給我，接過錢，找零，全程是那樣安靜。

原來她不會說話。

我后來才知道，她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變成了言語障礙者，家里人怕她拖累全家，早早地將她嫁給了一個工人。她的丈夫兩年前在工地摔斷了腿，卻只得到幾千元的賠償，至今還躺在家里。

我十分同情她，便時常光顧她的小攤，一來二往，我們倆也熟絡起來。

當最后一滴露水融在月色里，雪便紛紛而至，人們都躲在家里避寒，她的生意也越發慘淡。空曠的街上只有她與一把把小紙傘依偎著。那看似脆弱的紙傘，卻在草枯花落時依然挺立著。

風瑟瑟地吹走了冬，春天的嫩綠映著橘黃，靈動而唯美。沉寂了一冬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又回到那條街上。女人仍笑著站在那兒，伴著紙傘。那份燦然，流轉于眼波，也流淌在心底，一圈，一圈，泛開去。

買壽司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也許，都是喜歡那些小紙傘。一根細木棍，一張帶畫的紙，分秒間，女人手中便轉出一把小小的紙傘來。她用竹枝似的手輕輕地將小傘插在壽司旁，那一刻，讓人頓覺溫柔無限，溺在這一份詩情畫意里。人間煙火與牽腸的柔情碰撞，最撫凡人心。

無人的時候，女人便擺弄她的小紙傘，日光如水一般滑過她的肩，又在那一剎撥開陰云，照亮了她手中的紙傘，灑落一地的碎金。她與小紙傘，就這樣恬靜地浸在陽光里，和著溫柔的風。

我曾問過她，為什么不去申請低保呢？雖然少了些，卻也能勉強度日，哪里需要每天風吹日曬地站著？

她仍笑著，取下一把小紙傘，立在了桌面上。紙傘不會說話，可看著這無聲的紙傘與她帶著笑的眼，我豁然明朗。

易折而擋了寒風的，是小紙傘；柔弱而背負生活的，是人。總囿于苦難的人，是無法與現實握手言和的。需要自己走的路，哪怕只是挪動一點點，也是在向前啊！

再回眸那條街，女人與一個拄著拐杖的男人并肩走著，影子上泛著光。我仿佛看到了一把大紙傘，傘下是他們溫柔的笑臉。巷口，時間的風吹來花香，我卻走不動了。

【江蘇阜寧中學高一（20）班】

◆點評

本文在“失去父母之傘、丈夫之傘→拒領低保，自己撐傘”的情節嬗變中，刻畫出了一個身在井隅、心向璀璨的女攤主形象，她在平和中透著堅忍，在困難中懷抱希望，用一把把無聲的紙傘將生活的一場場風霜化為一道道風景，唯美而感人。

（指導老師：姜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