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建“一帶一路”在非洲面臨的風險及其應對

〔摘要〕

“一帶一路”倡議下，我國參與國際合作不斷深化，貿易往來持續增長，進一步提高了對外開放水平。應對我國企業在非洲國家面臨的政局動蕩、債務信用、貧富差距、基礎設施等方面的風險挑戰，需要扎牢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風險防控網絡，以中非自貿區建設為抓手持續深化中非合作，以接地氣、聚人心的“小而美”項目，惠及“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普通民眾，促進中非民心相通，進一步促進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

“一帶一路”倡議；風險識別；中非合作；風險防范

〔中圖分類號〕F11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

1008-0694（2024）06-0020-06

〔作者〕

米 軍 教授 博士生導師 四川大學經濟學院 成都 610065

蘭 迪 碩士研究生 四川大學經濟學院 成都 610065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專項項目“未來3-5年共建‘一帶一路’面臨的機遇、風險和挑戰研究”（19VDL002）。

一、問題的提出

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不僅是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合作的受益者，也是積極推動者和堅定維護者。現階段，中國已成為全球發展中國家中最大的投資國，對外投資也成為中國與世界各國經濟合作的重要方式之一。非洲是世界上第二大洲，分布有54個國家（地區），是中國最堅定和可靠的合作伙伴。“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非在“五通”方面取得了巨大的發展成果，中非投資貿易合作穩步發展，中國連續十五年保持非洲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地位。2024年，中非合作論壇圍繞“攜手推進現代化，共筑高水平中非命運共同體”這一主題展開討論，指出非洲發展面臨的貸款不透明、債務負擔、缺醫少藥、糧食安全、勞工權益等挑戰，明確未來中國與非洲共建“一帶一路”是推動構建高水平中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路徑。面對國際形勢的迅速變化、全球經濟增長乏力及結構調整、投資保護主義抬頭等多重因素疊加影響，海外投資環境的不確定性因素明顯增多，非洲地區投資風險也明顯上升。因此，對中國在共建“一帶一路”非洲國家投資所面臨的政治風險、經濟風險和社會風險進行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二、研究動態

1國家風險概念界定

國家風險相關研究起源于20世紀50年代，早期關于國家風險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政治領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學者們將政治風險基本等同于國家風險〔1-2〕，認為一國不穩定的政治環境會負向影響一國的對外投資。在20世紀70年代國際債務危機之后，Nagy（1978）將國家風險與政治風險區別開來，提出國家風險發生在國際貸款業務，屬于金融層面的風險〔3〕。Goldberg（1990）認為，國家風險指的是政府或金融機構在對外貸款后，由于國家風險因素導致貸款難以回收而產生的損失〔4〕。而后，Harri Ramcharran（1999）對國家風險的概念進行了擴展，從主權風險、經濟風險、政治風險、貨幣兌換風險、轉移風險和地域風險六個維度來衡量國家風險〔5〕。隨著國家的經濟狀況、政治格局、宗教信仰、文化傳統等各個方面的變化，越來越多的學者也不再將國家風險簡單定義為政治風險，認為國家風險有著更加豐富的內涵，開始從經濟、金融、外匯〔6〕，以及社會、文化、自然等角度考量一國國家風險的構成〔7〕，進一步完善了國家風險的研究體系。至此，國家風險不再僅僅指代政治風險，更廣泛表示政治、經濟、金融、社會、環境等一系列風險的集合。近年來，國內學術界普遍將東道國風險理解為企業在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時，在東道國可能導致投資損失的風險，主要源于東道國政治、經濟、社會等環境的突變〔8-9〕。

2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地區）風險研究

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地區）風險研究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風險識別，二是風險測度。風險識別方面，學者們研究發現，在南亞地區，債務風險是國家主要面臨的經濟安全威脅〔10-11〕。在中亞地區，對于水資源分配的爭執是導致不同國家沖突的重要原因〔12〕。在東南亞地區，國家風險主要表現為公共衛生安全〔13-14〕、經濟安全〔15〕等問題。還有學者從宏觀視角，指出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和地區主要面臨地緣博弈、恐怖主義、跨國犯罪、經濟安全、公共衛生等風險〔16〕。

風險測度方面，宋維佳等（2018）應用突變級數法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風險水平進行定量研究〔17〕。周偉等（2020）采用面板隨機效應模型分析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對外投資風險〔18〕。王鵬等（2023）運用基于熵值法的模糊數學綜合評價模型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對外公共投資風險進行量化研究〔19〕。胡芳等（2023）構建基于事后交易成本的地緣政治風險評估體系，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地緣政治風險水平、時空分布特性及其影響因素進行深入分析〔20〕。

非洲國家作為中國重要的貿易伙伴，以往的研究主要關注中國對非投資中的風險因素和機遇，對非洲國家獨特的風險研究較為薄弱，對新時期非洲國家風險進行識別并提出防范建議的研究成果不多。對此，本文主要從政局動蕩、貪污腐敗、債務違約、貧富差距大、基礎設施落后等角度，識別在非投資可能面臨的風險挑戰及其誘因，據此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路徑建議，以提升我國企業在非投資的風險管控能力。

三、共建“一帶一路”在非洲地區面臨的風險挑戰

1政局動蕩和腐敗引致的政治風險

政治風險主要是指東道國因政治不穩定因素引發該國政治、社會、政策和法律方面的變化，從而對投資企業的利潤或其他目標產生影響的潛在風險〔21〕。非洲地區部分國家發展水平低，對內面臨經濟發展、民主政治轉型、部族沖突等多重矛盾交織，對外深陷大國地緣政治博弈的泥潭。據不完全統計，1952-2021年，非洲共發生213起政變和未遂政變，平均每年3起，居世界各大洲之首〔22〕。此外，非洲國家官員腐敗或集體政治腐敗的問題也較突出，給中非“一帶一路”合作增加了較高的成本。據透明國際（Transparent International）發布的2022年清廉指數報告，全球最腐敗的十個國家中有六個來自非洲，8421%的共建“一帶一路”非洲國家腐敗控制指數數值低于0。非洲是共建“一帶一路”的重要參與方，一些國家面臨的政治風險，如非常態政權更迭，治理缺陷帶來的管理不善，外國政府支持與干預等，導致投資項目被迫停工、延期、遭到嚴格的限制等，加之腐敗風險也很容易使中方企業在非洲經營活動陷入不給錢就無法辦事的困境，帶來更多經濟損失〔23〕。這進一步增加中國企業在非投資環境的不確定性因素，甚至可能是未來3-5年中非共建“一帶一路”面臨的最大挑戰。

2債務負擔和貧富差距引致的經濟風險

非洲是全球債務問題最集中的區域之一。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非洲國家債務規模出現大幅增長〔24〕，財政支出高企、負債率上升。根據相關統計，2009-2019年，非洲債務規模增長近140%，累計達8410億美元。截至2022年8月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仍將8個非洲國家歸類為陷入債務困境，另外15個國家被列入瀕臨債務困境的高風險國家，債務問題給中國企業在非投資帶來諸多不確定性因素。此外，非洲國家內部收入不平等的問題也給中非共建“一帶一路”帶來了嚴重影響。非洲大部分國家處于極度不平等之中，新增財富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中，性別不平等、教育普及率低、商業環境惡劣是非洲國家民眾缺乏平等的獲得收入機會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收入不平等導致市場有效需求不足，阻礙非洲經濟健康發展，影響企業的持續經營。另一方面，貧困人口大量增加也會加劇社會治安的不穩定，不利于中國企業在非的正常生產運行，甚至可能會直接威脅中國員工在非的人身安全，增加投資成本和風險。

3基礎設施和醫療條件落后引致的公共衛生風險

基礎設施落后也是中國對非投資的關鍵約束之一，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水平相對落后，非洲開發銀行發布的報告顯示，2023年，非洲仍有約6億人用不上電，有53%的道路是非硬化道路，互聯網普及率為468%，遠低于全球平均水平。基礎設施嚴重不足，極大地增加了中非的商品交易成本。此外，由于排水、污水處理和垃圾處理等基礎設施落后甚至是缺失，導致各種傳染病反復出現。加之非洲國家政府的公共衛生支出遠低于全球平均水平，缺乏對流行性疾病的防治資金和醫療設備，進一步增多相應風險因素。在非企業雇用的當地員工也經常會受到疾病影響，且難以得到有效的治療，給中國企業對非洲國家投資帶來巨大的風險挑戰。

4西方國家不斷推動的有偏敘述引致的社會風險

在反全球化浪潮的影響下，大部分處于社會底層的非洲國家的民眾將失業、貧窮等社會沖突歸咎于外資的流入，擠占了本地人的工作機會和生存空間。因此，“礦產資源民族主義”“全球化危害非洲”“街頭民主爭取社會權利”等思潮涌現，且呈進一步擴大的趨勢〔25〕。這些因素導致一些東道國的民族主義者把目標對準了在非投資的中國公司。他們認為，低成本的中國商品對非洲脆弱的本土產業構成了嚴重威脅，中國企業在當地的商業活動和競爭策略被視作對非洲本土企業的不平等競爭，進而對中國勞工在該國就業產生排斥心態。另外，西方政界及媒體鼓吹“中國威脅論”和“中國新殖民主義”論調〔26〕，助長了對華商品和品牌的抵觸情緒，甚至演變為非理性和破壞性的行為，這也導致非洲民眾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根本目的產生誤解甚至敵意，增加中資企業在非投資的社會風險。

四、中國在共建“一帶一路”中風險應對策略

1扎牢中非共建“一帶一路”的風險防控網絡

習近平主席在第三次“一帶一路”建設座談會上強調：要落實風險防控制度，壓緊壓實企業主體責任和主管部門管理責任；要探索建立境外項目風險的全天候預警評估綜合服務平臺，及時預警、定期評估〔27〕。其一，有序啟動更新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的談判。可探索在非洲次區域性組織層面統籌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的集體更新，推進與非洲聯盟、南部非洲共同體、東南非共同體等區域組織簽訂區域性貿易投資雙邊協議。其二，完善 “一帶一路” 國際商事爭議解決的法律機制。積極推動國際仲裁條約在相關領域的實施，致力構建新型合作平臺，并促進形成《“一帶一路”仲裁機構北京聯合宣言》合作機制等。其三，強化中非網絡安全治理溝通，營造公平正義的合作環境。一方面，應強化中非在治理層面的對接，優化網絡空間的對話和協商機制，協力打造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另一方面，應積極推廣宣傳互聯網治理的理念與實踐，協助非洲國家在知識產權保護、個人隱私安全、跨境數據流動等信息安全領域制定相關法規和政策〔28〕，加強中非國際執法多邊協作，構建大數據安全規則框架等。

2以中非自貿區建設為抓手持續深化中非合作

進一步加強與非洲國家的制度合作，積極推進中非自貿區建設。其一，推動建立“一帶一路”與非洲一體化的聯動機制。一方面，可以考慮與經濟區域組織稀缺的北非國家進行單個國家自貿談判〔29〕。另一方面，尋求與各國在特定產業領域建立合作機制。例如，可以圍繞中非農業合作開發綜合性一體化合作平臺，在平臺上提供包括政策交流、投融資咨詢在內的全方位服務〔30〕。其二，推動構建中非自由貿易區，充分借鑒東盟自貿區建設的經驗，以非盟和非洲自貿區秘書處為切入點，采取“先建立整體合作架構，后開展具體項目談判”的策略，主動支持并參與非洲自貿區建設，推進與非洲國家的多邊和雙邊自貿協定談判〔31〕。其三，加強與區域經濟組織的溝通，進一步推動中非經貿合作高質量發展。

3講好中非合作故事促進民心相通

增進中非雙方信任，必須深化樹立積極的國家品牌形象和親誠友善理念。其一，從中非國家層面的文化交流來看，應進一步推進與非洲友好城市結對并簽署多樣化的交流合作協定，同時加速與非洲多國互設文化中心、搭建中非民間友好組織交流與合作平臺、積極落實中非教育交流合作、加強中非旅游合作、助力改善非洲醫療衛生水平等，為中非雙方開展人文交流合作提供保障。其二，從駐非企業與當地政企的互動層面來看，可引導企業通過建立良好的企業口碑和中國理念，依靠過硬的產品質量在當地培育形成自己的品牌形象〔32〕，借助貼近民生、深受歡迎的“小而美”項目，讓在民生、文化、衛生、新能源、高科技等領域的發展成果惠及“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普通民眾，促進民心相通。其三，從駐非企業與當地民眾關系的層面看，中國企業需要通過多渠道強化與當地居民的交流，注重本土人力資源的開發，引導當地居民對中國文化、中國品牌和中國理念有更深入的認識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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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肖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