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博物館作為具有代表性的一類公共文化展示空間,其所具有的空間化、場景化與可視性的特點,可以使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抽象敘事轉變成民眾可觀可感的具象化對象,同時其開放性與可及性又使博物館具備突出的大眾宣傳教育基礎,這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既面向全社會而又觸及個體意識層面的工作來說十分重要。作為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一環,更作為具有知識權威感與主流意志體現的重要場域,博物館應發揮所能積極參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宣傳教育常態化機制的構建,形成自身的時代表達。博物館是展現與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的重要場所,應積極探索如何將蘊藏在意識深處與歷史深處的對于疆域版圖的、歷史交融的、文化共建的以及精神互通的共同體要素通過博物館語言呈現與講述出來。經由博物館“有聲有色”的形態轉換,構筑起以形寫意、“物”“史”互證、以感鑄情、以實求效的“有形有感有效”傳播與宣傳展示路徑,讓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真正“入腦入心”。
[關鍵詞]
博物館;有形有感有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中圖分類號:C9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4)07-0032-07
基金項目:
西南民族大學2022年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基金項目“民族地區博物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路徑研究”(2022SZL12)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陳蜀西(1989-),
西南民族大學民族博物館館員,博士,研究方向:博物館學、文化遺產研究;褚楚(1986-),廣西民族博物館副研究館員,碩士,研究方向:博物館學,文藝理論。
對于現代民族國家而言,中華民族這一命運共同體從“自在”到“自覺”是一個漫長而有跡可循、有據可依的過程。久遠的歷史與意識深處的認同并非時刻外顯于現代生活之中,由此引申出一個重要問題,即中華民族共同體如何顯現于日常生活?而這正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既面向全社會而又觸及個體意識層面的工作所需要做到的。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既要做看得見、摸得著的工作,也要做大量‘潤物細無聲’的事情。推進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建設,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各項工作都要往實里抓、往細里做,要有形、有感、有效”。①作為貼近民眾日常生活的公共空間,博物館早已成為大眾常態化的休閑活動與學習交流場所,其開放性與可及性使其具備突出的大眾宣傳教育基礎。博物館具有天然的展示與敘述功能,可以使共同體意識從一種抽象敘事,轉變成由現實物件構成的、可觀可感甚至可以觸摸的具體場所與對象,從而在公眾的日常生活中塑造并強化出一種“可見的共同體”形象,成為各民族共同締造的中華民族悠久歷史以及在分布上交錯雜居、在文化上兼收并蓄、在經濟上相互依存、在情感上相互親近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展示與講述者。[1]
中華民族遼闊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開拓的,悠久的歷史是各民族共同書寫的,燦爛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創造的,偉大的精神是各民族共同培育的。[2]共同體意識的根基,正是在于各民族共同開拓并守衛的祖國疆域,在于各民族共同參與、融匯寫就的歷史進程,在于各民族共建共享的文化要素,在于各民族共有的思想道德、精神追求、價值觀念等等。作為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一環,更作為具有知識權威感與主流意志體現的重要場域,博物館應秉持深入國計民生、服務國家發展戰略的應有立場,這要求其在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中發揮所能,擁有自身的時代表達。[3]作為展現與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的重要場所,博物館應該積極思考如何將這些蘊藏在意識深處與歷史深處的對于疆域版圖的、歷史交融的、文化共建的以及精神互通的共同體要素通過博物館語言呈現與表述出來,而這也正是對中華文明歷史連續性、民族統一性以及文化包容性的“有形”呈現。②通過實物展品、圖像文字、視頻影音及輔助道具而將“無形”的事項轉譯為“有形”的對象是博物館所擅長的。在博物館中,“有形”作為一種策略與行動,就是要將抽象的事物、精神、意志或者與民眾日常生活有一定時空距離的事項轉化為具象的、有形的、具有臨場感的而可供觀看、學習、體驗感受的對象。面向全社會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正需要將共同體意識從意識層面轉化為“有形”的表達形態,從而為民眾所直觀地認知、感受與牢記。換言之,通過博物館“有聲有色”的形態轉換,構筑起以形寫意、“物”“史”互證、以感鑄情、以實求效的“有形有感有效”傳播與宣傳展示路徑,讓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真正“入腦入心”。
一、以形寫意:筑牢國家疆域版圖意識
共同的起源與分布地域是民族共同體的重要特征之一。中華各民族世代共居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神圣的領土是歷史上各族人民一寸不讓、浴血奮斗守衛而來。國家版圖是一個國家行使其主權和管轄權的疆域范圍,具有強烈的國家主權意志,與國旗、國徽、國歌一樣,是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的象征。地圖是現代民族國家版圖最主要最直觀的表現形式,在共同體語境中,地圖可以清楚顯示全國各民族的分布情況,在中華民族統一版圖下各民族大雜居、小聚居的分布形態一目了然。作為博物館中最常見的輔助展示元素,地圖可以將人們心中對祖國遼闊疆域的認知由思緒和概念轉化為更加具體可感、細節信息更全面的觀看和學習對象。在博物館場景布置中,地圖元素的運用與呈現多種多樣,具體包括展墻展板式、沙盤模型式、三維投影式、觸屏互動式等等,根據展陳設計的需要又可以細分為更多具體呈現方式。近年來,隨著傳播媒體的不斷增多,使用錯誤地圖的現象時有發生,包括國界線錯繪、標志性重要島嶼漏繪等問題,造成了不良影響。博物館特別是國有博物館,是具有知識權威感的公開場所,在使用國家地圖以象征國家主權、強化民眾疆域意識時,應該嚴格依據國家地圖使用標準,規范化、科學嚴謹嚴肅地在博物館空間中使用地圖元素。
博物館在民族國家共同體意識與主權意志的表達上,除了整體性、宏觀性地呈現統一多民族國家的疆域版圖外,還可以結合展覽主題進一步發揮博物館通過空間布景與實物資料而追溯歷史、展現過程、闡明史實的行動優勢。中華民族共同體建立在統一而不可分割的國家版圖之上,對于國境與領土主權的知悉與確定是國民教育的重要內容,尤其當面對與別國存在爭議的領土問題時,更應該在歷史事實的基礎上加強對民眾維護領土主權意識的宣傳教育,這一點對于邊境地區的少數民族群眾來說尤為重要。以歷史事實為依據,博物館可以綜合運用博物館語言敘事手段來還原事實真相,以鐵證如山的文物史料溯本清源,向國內外觀眾擺明事實、講清道理,加深對于中國固有領土的了解與認同,塑造公眾對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嚴肅、嚴謹、嚴密的態度與立場。
在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中,常設展覽“南海人文歷史陳列”其展陳敘事緊密圍繞發現、命名、開發經營和管轄南海諸島四個主題而展開。展覽以時間為脈絡,通過大量豐富的文獻史料、南海諸島及相關海域傳世或出水的文物實證,系統而細致地展現了兩千多年以來中國人發現、利用南海諸島及相關海域并持續、有效地對其行使主權和管轄權的歷史軌跡。通過對漢代史料如《異物志》《后漢書》等相關記載的影印展示、對漢代銅鼓紋飾內容的拓片展現,直觀闡明了中國人早在兩漢時期就在南海航行并在長期實踐中發現了南海諸島,明確了自古以來中國人民在南海諸島和相關海域生活并從事生產活動的歷史事實。展廳中央位置形象復原了位于西沙群島甘泉島的唐宋居住遺址,二十一世紀九十年代初中央民族學院學者在該遺址地開展考古調查發現了大量唐宋時期陶瓷器,再次力證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在西沙群島居住并從事開發經營活動。展覽通過對在南海海域水下考古出水的“西沙華光礁1號”沉船的復原展示與大批出水文物的陳列,生動再現了唐宋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繁榮興盛的景象,更是中國人民開發南海的重要佐證。此外,在講述明代“七下西洋”、清朝“東沙事件”“李準巡海”、民國“九小島事件”以及收復西沙群島等歷史事件時,綜合運用了文獻資料、地圖線路圖、航行圖、人物照片、文件檔案、圖文結合的敘事年表和“海軍收復西沙群島紀念碑”重要文物場景復原等表現手法,完整而鮮活地呈現了南海諸島及相關海域自古以來歸屬中國的歷史源流。在場景恢弘的專題敘事之外,展覽還講述了許多貼近民眾日常生活的小片段,例如伴隨南海航運的開辟與日益頻繁的交流,兩廣、江西等地出產的陶瓷器進入了南海諸島民眾的日常生活中,改變了他們過去以椰殼作為餐具的飲食方式,促進了南海文明進程。博物館語言的敘述與闡釋,將“中國對南海諸島的主權和在南海的相關權益是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確立起來的,具有充分的歷史與法理依據”③這一重要主張,成功轉化為觀者知識層面的充實和意識層面的深化,進一步夯實了民眾對于國家疆域版圖和領土主權完整的理解與認識基礎。
二、“物”“史”互證: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
共同創造并共享的歷史,是共同體存在與鞏固的根基和源流,是共同體成員區分內外、確認身份的重要因素,更是共同體共享的文化與精神生成之根本前提條件。以時間為軸,歷史有著清晰的脈絡與時序,中華各民族的發展進程都納入這一宏大而源遠流長的中華民族發展進程之中,各民族對于社會時間的演進和重要歷史節點有著共同的常識與感知。當我們將空間維度納入考量,雖然各民族由于地理區位、經濟社會發展等因素影響而呈現出不同程度的社會進程差異,但宏觀來看中華民族的歷史正是各民族在廣闊的疆域版圖上共時性的書寫而成的。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這一共享的坐標軸上,無論是以時間為序還是以空間為軸,各民族都被納入其中而能找到自身的位置。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各民族共同寫就的歷史,與當下的人們在時間上和空間上存在的距離也是客觀存在的。中華民族的歷史進程延續數千年,各民族在其中的形成、發展、交融更是持久而多樣,生活在一定時間段的民眾對中華民族久遠歷史的了解與認識畢竟有限;廣袤的國土之上中華各民族分散居住于其間,個體的生產生活總是局限在一定范圍內而對于其他民族的歷史及其融入中華民族的歷史并非全然知曉。共同的歷史認知是共同體的重要指征,中華民族的歷史這一宏觀敘事以及歷史與當下生活所不可避免的時空距離正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跨越和積極應對的議題,而善于將抽象敘事具象化的濃縮、將時空距離要素性地拉近到民眾身邊的博物館敘事則大有可為。
各民族在廣泛而深刻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勢必產生了大量體現多民族元素融于一體的物質與非物質信息要素,與之相關的載體則成為可以穿越時間與空間距離而呈現在當代民眾眼前的歷史文物。讓歷史說話,讓文物說話,博物館是讓文物“活”起來的場域,通過文物展示、圖文闡釋、輔助說明、互動體驗、氣氛營造以及講解解說等的綜合運用,文物所承載的歷史信息及文物所蘊藏的背景文化得以充分展示出來而為人們所了解。反映各民族互動交融的歷史文物,蘊含著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意涵,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宣傳教育工作的重要素材與發力點,博物館應該充分利用此類文物資源,在深入挖掘文物內涵與背景的基礎上,通過適當的主題與形式,將文物資源或單獨闡釋或組合呈現,再輔之以圖文
解釋、歷史場景復原、音頻視頻介紹等博物館特有的闡釋語言,在“有形”的基礎之上以更加豐富立體進而“有感”的方式使歷史文物的精神內涵和教育引導意義充分彰顯出來。
近年來在國內頗具影響力的“何以中華——一百件文物中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記憶”展覽,就是從浩如煙海的中國歷史與考古研究成果中,甄選出一百件承載著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記憶的珍貴文物,以中華民族形成發展的歷史脈絡為邏輯指引,在明確的主題導向下開展組合研究,將入選文物進行信息整合與意義建構,在圖文展板的基礎上綜合運用多媒體數字影音技術,最終以“物”“史”互證的形式勾勒出脈絡清晰、實證如山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文物譜系以及中華民族形成發展的歷史進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敘事由古至今賡續發展,除了遙遠的過去,近現代歷史上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愈加頻繁而深刻,可供挖掘的相關文物史料更加豐富多樣,其所凝聚的共同體意識與民族國家意志更加強烈而厚重。位于北京西單蒙藏學校舊址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體驗館,在其“中華一脈 同心筑夢——中國共產黨民族工作光輝歷程和偉大成就主題展”中,集中展出了大量反映各民族齊心協力為維護祖國統一而團結奮斗的革命歷史文物,其中有一面“中國夷民紅軍沽雞支隊”隊旗,這是“彝海結盟”崢嶸歷史的重要見證。在相距數千公里之外的四川涼山彝海結盟紀念館內,以圖文展板的形式詳細介紹了“人在旗在”小葉丹和夫人以極大的勇氣和智慧保存這面旗幟并最終將這面珍貴的旗幟獻給國家的動人護旗故事。彝海結盟紀念館緊鄰彝海結盟歷史事件發生地而建,其講述的中華民族浴血奮斗的偉大歷史又與遠在首都北京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體驗館內展出的珍貴文物遙相呼應,而二者都是以博物館“有形有感”的方式促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宣傳教育工作的鮮活例證。
三、以感鑄情:彰顯中華文化的“一體性”結構
文化認同作為“五個認同”中直接關系各民族民眾心理與觀念的根本認同,觸及廣大人民群眾的切身感受與個體體驗,是最深層次的認同形式,其基本前提就是要正確把握中華文化與各民族文化之間的關系。[4]中華民族燦爛的文化是由各民族共同創造,各民族在歷史長河中形成發展出了千姿百態的文化樣態,而中華文化則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誠然,對初民社會和異文化的關注以及對文化多樣性的探尋與闡釋是博物館特別是民族類博物館的發端與初始意義,各民族文化在其中理應得到客觀、原真性的呈現,這是博物館的機構原則也是職責所在。但是,放眼當今中國的具體國情與外部環境,如果一味強調、強化甚至追捧某一文化的特質性與區隔性,將其列為博物館中文化展示與宣傳教育的前置與潛在傾向,那么就會導致博物館陷入一種狹隘的學術視角中,缺乏全面洞察、提取有價值信息的能力,失去博物館作為公共文化機構而服務國家發展戰略與社會團結和諧氛圍營造的應有立場。當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價值導向,就會明確地將中華文化與中華文化認同放在首要位置。包括博物館在內的文化機構要在尊重與包容差異性的基礎上更加注重挖掘與體現各民族的共同性,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擺在首位的同時正確引導各民族意識,處理好中華文化與各民族文化的主干與枝蔓關系。這就需要通過對多元文化的有機整合而塑造中華文明的新形象,體現中華民族共同體從多元向一體凝聚、從個性走向共性的建構之路,在展現各民族文化“多元化”的基礎上刻畫并強調中華文化的“一體性”。 由此,如何處理“多樣性”與“一體化”的共存關系以及如何闡發與強調中華文化的“共同性”是博物館需要面對與思考的重要議題。事實上,這一理論層面的問題直接影響到博物館在具體工作中的實際操作,從展覽策劃、主題確立、展品組成到意義提煉與升華,都面臨著多元與統一關系的協調處理。[5]如何在燦若星辰的各民族文化之保護與宣傳展示的同時提升并強化共同體意識的向心力,如何在多樣化的文化要素展示中尋找到一條體現共同體一體化的闡釋理路,如何在一個個主題展覽、一件件文物展品之間由具體到抽象地生成各民族文化與中華文化的關系脈絡,是博物館在新時代新語境下需要直面且不斷探索的課題。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是要在各族人民的思想觀念中不斷強化和加深對中華文化“一體”感的認知與感受,通過更加“有感”的方式將觸及各民族心理、觀念與日常生活細節的中華民族文化及其不斷演進的“一體”化歷史走向和發展趨勢彰顯出來。在博物館中,具備充分的條件可以使中華文化的“一體”感更加具體形象,更進一步而言,就是使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根基的中華文化認同通過更加“有感”的方式直抵人心。中華各民族在長期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除了天然的地域聯系之外,在生產生活中相互交流融通,在文化上也相互借鑒影響,彼此豐富充實,形成了在民風民俗上的共同慣習、文化心理上的共同傾向與歷史文化方面的共同情結。這些具有各民族共性的文化要素,廣泛留存于民眾日常生活之中,既體現在節日慶典、宗教信仰、文學史詩、神話傳說、英雄人物等外顯符號之中,也隱藏于民眾的主觀認知、行為習慣及心理跡象之下。挖掘并講述這些民眾熟知的乃至親身參與其中的共同文化要素,是博物館有據可依、歷史可循地呈現中華文化“一體”性、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敘事路徑。由云南、四川、西藏、內蒙古、廣西等地多家博物館聯合舉辦的“茶馬古道西部八省區巡展”,組織相關文物近四百件套系統呈現了自唐代以來漢族與藏族及云南、貴州多個少數民族間的族際互動與文化交融。在青海藏文化館中,圍繞文成公主入蕃和親的歷史典故,運用博物館互動體驗與仿真技術,設計重現了文成公主進藏路線圖及沿線風貌,生動演繹漢藏民族交流史。[6]這類文化資源往往具有深厚的文化認同與價值整合功能,深度挖掘此類文化資源的教育宣導意義,是博物館以鮮活例證強化身份認同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途徑,更是講好中國故事的重要腳本。博物館的優勢在于,不僅可以多個維度的呈現中華文化本身,更可以突出強化中華文化的多民族共創共享特質以及中華民族內部各民族多元文化的歷史同源、密切關聯和一體化的發展走向。通過多個民族和多項文化事項在博物館展示中的組合呈現、橫向比較與相互聯系,揭示出中華文化互聯共生、多元一體的整體意涵。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推動各民族文化的傳承保護和創新交融,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2]作為中華文化最直觀的載體與最鮮明的表征,中華文化符號連接著各族民眾意識深處的主觀認知,觸動著各族民眾內心深處的情感偏好,是培植與強化中華文化認同的重要精神資源。[7]作為兼具歷史認知與物質實踐的專門空間,博物館中承載和表征著中華文化符號與中華民族形象的文化要素通過獨有的釋讀語言和轉譯方式“有形”地傳達出來,讓原本就貼近民眾心理與日常生活的中華文化更加“有感”,通過形成持續穩定的中華文化認同從而不斷鞏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近年來,公共文化設施和城市重要景觀展示對于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的運用不斷增多。在博物館中,藝術化的使用具有象征性意義的中華文化符號以及能夠代表中華民族形象的具象化標識成為場景布置的常見形式,作為具有文化權威感與代表性的公共文化機構,博物館廣泛的受眾基礎與“潤物細無聲”的宣教優勢可以使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得到進一步樹立與更普適的傳播。需要注意的是,中華文化符號一方面源自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另一方面還來自紅色文化與社會主義先進文化。[8]從萬里長城、長江黃河等代表性景觀,到天安門廣場、人民大會堂等標志性建筑,再到偉人領袖的風采畫像,以及國慶、春節等各族人民共同歡慶的節日體系,還有如航空航天、基建成就、精準扶貧等一系列國家工程與大國重器,都是博物館可以結合空間設計與審美體驗而廣泛使用的符號元素。在博物館中,以客觀事實為基礎對這些符號元素進行藝術化的處理與運用,使博物館觀眾通過一種個體化、自由情境中的觀賞與審美體驗而將中華文化符號內化吸收,在審美活動這一主觀而自覺的心理實踐基礎上激發民眾的認同心理機制,從而達到文化共享、文化認同的預期效果。
四、以實求效:刻畫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
習近平總書記曾就中華民族精神作出高度提煉與準確闡釋,指出中國人民是具有“偉大創造精神的人民”“偉大奮斗精神的人民”“偉大團結精神的人民”和“偉大夢想精神的人民”。[9]中國人民培育、繼承、發展起來的偉大民族精神,是各民族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長期共同奮斗而養成的,無論是農耕文明、草原文明還是海洋文明,都早已熔鑄到了統一的精神家園之中,作為命運共同體的中華民族在波瀾壯闊的歷史進程中淬煉出了偉大的民族精神。這些承載著中華民族特質與稟賦的民族精神,既融于各族人民的血液與靈魂,也蘊藏在綿延不絕的歷史進程中,在當前全面推進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主線要求下,進一步深化并使中華民族精神不斷彰顯出來從而鞏固和發展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顯得十分必要。在博物館中,對于精神、意識的形塑與表征,有著專業化的實現路徑,具有明顯的機構特質,即將價值追求、精神氣質等共同體所具備的抽象元素落地為強化民眾認同度與凝聚力的實物要素與現實條件。這些實物要素與現實條件具有“可見性”這一重要特質,可以將抽象思維層面的精神轉化為民眾現實可見、充分調動感官認知的具象化對象。博物館的這種可見性對于多民族國家夯實共同體意識基礎、實現民族共同體的時代表達與常態化呈現來說非常重要。
作為人類文明進程中重要的文明古國,富有創新精神的中國各族人民創造發明了大量智慧成果,從老子、孔子、莊子、孟子等影響深遠的思想哲學體系,到造紙術、印刷術、指南針、火藥等改變人類文明進程的科技成果,再到詩經、楚辭、唐詩、宋詞、元曲等流傳久遠的藝術作品,還有如萬里長城、布達拉宮、敦煌莫高窟等一系列如雷貫耳的宏偉工程。[10]奮斗精神長久以來不斷激勵中華民族邁步前進,近代以后作為命運共同體的中華民族遭受巨大苦難,在內憂外患與社會危機空前深重的背景之下,各族人民浴血奮戰、共御外辱,其中涌現出無數可歌可泣的各民族英雄、先驅,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作出了巨大貢獻。新中國成立后,在黨和國家的堅強領導下,各族人民共同承擔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民族創新精神與奮斗精神持續推動著中國社會不斷變革與發展進步,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創新成就。[11]中華民族精神正蘊藏于這些偉大的奮斗歷程與光輝成就之中,對于普通民眾而言,博物館可以成為他們進一步了解、感知這些偉大成就與崇高精神的重要渠道,成為連接民眾個體的日常行動體驗與中華民族龐大的民族精神宏大敘事之間的橋梁紐帶。位于四川涼山的涼山彝族奴隸社會博物館,圍繞涼山彝族奴隸社會這一專題,通過從民族概況、奴隸社會的出現與發展、奴隸社會的政治經濟制度,到1840年以后西方勢力在該地區的活動以及軍閥與國民政府對該地區的統治、維護國家領土完整反抗侵略的地方行動、紅軍過涼山播撒革命火種,再到涼山迎來解放建立人民政府等長時段的地區歷史脈絡梳理與呈現,于展線中相應位置展出包括考古出土文物、土司印章、西方人考察涼山著作、紅軍過涼山線路圖及紅色革命文物等在內的實物資料、歷史檔案、圖文展板及歷史場景復原,以翔實的史料呈現與生動的場景復原,將涼山彝族奴隸社會跨越千年的歷史進程直觀而又清晰地展現出來,為觀眾理解涼山彝族奴隸社會的歷史與形態、感受近現代以來當地人民與中國共產黨的通力配合與結盟情誼、認識當地社會在中國共產黨的指導下走出千年桎梏完成民主改革的偉大創舉等等反映民族平等、團結與進步的中華民族精神力量提供了兼具史實說明、情感支撐與意識構筑的有效途徑。
博物館通過“有形有感有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還要展現各族民眾日常生活中熟悉了解的、具有時代特征的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各族民眾參與其中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時期取得的各類成就。博物館在開展社會宣傳教育過程中,要賦予“身邊人、身邊事、身邊物”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崇高意義,頌揚“偉大出自平凡,英雄來自人民”的群眾首創精神,要呈現出各族群眾親身經歷的、正在經歷的、能夠感同身受的、共同創造取得的、具有時代性與共時性的、有切身體會的代表性事件、人物事跡與成果成就。在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博物館中,落成不久的“涼山州脫貧攻堅展覽”以翔實的見證物、圖片影音資料及大量極具視覺沖擊力的復原場景對涼山州脫貧攻堅工作做了全方位的回顧展示,其中最令人動容與震撼的是展覽收錄了81587名各類扶貧干部的幫扶信息、工作照片與實物資料,從懸崖絕壁上的行車之路、到幫扶干部使用過的行囊物品、再到一本本寫滿文字的駐村日記,以及多位因公殉職犧牲干部的遺物手跡,無不深深觸動每一位觀者的內心。將國家與地區脫貧攻堅的宏大敘事投影到每一位形象鮮活的幫扶干部他們感人至深的犧牲奉獻歷程之中,通過具體人物、事件、實物的博物館空間場景再現,勾勒出廣大扶貧干部扎根基層、奮戰一線、不畏艱辛、傾情付出的英勇形象,通過具體有形、以感觸情、以實求效的“有形有感有效”認知遞進模式將脫貧攻堅精神生動刻畫出來。博物館作為展示中華文明及其發展成就的重要窗口,肩負著對內提振民族自信心與自豪感、對外宣傳展示中華民族形象與精神的使命任務與機構職責,將代表著中華民族的偉大創新精神與奮斗精神的事業成就進行博物館空間化的展示與宣傳推廣,是博物館作為社會宣教機構的使命擔當,更是博物館體現民族精神的時代表達。
五、結語
博物館作為連接“虛與實”“形與神”“智與情”的有效空間,無疑可以成為國家在意識形態工作領域的一個重要落腳點。在積極圍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新時代民族工作主線展開研究與實踐的語境中,博物館作為具有代表性的一類公共文化展示空間,其所具有的空間化、場景化與可視性的特點,可以在意識形態宣導工作中發揮重要作用,讓抽象化的知識、理念、情感與意識轉化為實體性的乃至看得見、摸得著的具象化對象。這一優勢的重要性在于,它可以將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自在而抽象的表述,經由博物館空間專業性和權威性的語言轉譯為大眾可觀看可感知的具體敘事,通過博物館獨有的沉浸式、遞進式、寬松自由式認知模式以及互動體驗、感官調動和展覽+主題活動等手段,于潛移默化中讓各族民眾從觀看了解到產生聯想、勾連回憶、觸景生情并產生共鳴,從而形成從“有形”到“有感”再到“有效”的意識構筑與強化路徑。將國家意志、權威語言及學術觀點等專業性較強或與日常生活存在距離的宣教內容轉換為不同層次、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都更易于接受的知識與信息,這是對面向全社會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在大眾實踐層面的重要充實。圍繞新時代民族工作主線要求,博物館應該更進一步強化有形有感的空間營造水平與具象敘事能力,在博物館語言的形塑與表征中有效的構筑起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講好中華民族共同體故事,真正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的一股實在力量。
注釋:
①2022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十三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內蒙古代表團審議時指出。
②2023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談道,要深刻把握中華文明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與和平性的突出特性。
③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南海人文歷史陳列”前言記述。
參考文獻:
[1]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暨國務院第六次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舉行[EB/OL].(2014-09-29)[2024-03-16].中國政府網,https://www.gov.cn/xinwen/2014-09/29/content_2758816.htm?eqid=e1b546270001a 13400000003648b12e8.
[2]習近平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的講話 [EB/OL].(2019-09-28)[2024-03-19].人民網,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19/0928/c1024-3137793 2.html.
[3]楊玉蘭, 段超.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社會教育的實踐進路[J]. 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23, 43 (11): 51-59+182-183.
[4]李卉青,何山河,黎巖.要正確把握中華文化和各民族文化的關系,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凝聚力[J].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22(01):21-27.
[5]陳蜀西,李春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視域下的民族博物館敘事:講好中國故事[J].中國博物館,2022(04):16-20.
[6]李星麗,敘事理論視野下的民族類博物館展陳設計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9.
[7]孟凡麗.在有形有感有效上用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J].紅旗文稿,2022(12):26-29.
[8]季中揚,張娜. 中華文化符號的共享性與審美認同[N]. 中國社會科學報,2022-12-09(012).
[9]習近平: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閉幕會上的講話[EB/OL].(2020-05-15)[2024-03-21].中國政府網,https://www.gov.cn/xinwen/2020-05/15/content_5511909.htm.
[10]雒樹剛. 牢牢把握“四個文化”[J]. 毛澤東研究, 2018 (05): 14-22.
[11]王延中. 推動新時代各民族“三個相互”創新發展[J]. 西北民族研究, 2020(03): 5-10.
收稿日期:2024-04-30 責任編輯:王 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