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流動商販商事登記制度研究

摘" "要：隨著我國經濟發展和社會轉型，城市流動商販大量涌現，雖然給城市管理帶來了挑戰，但對市場有重要補充作用。目前，流動商販面臨無法可依、“無證經營”的窘境，權益無保障，引發社會矛盾。通過分析其現狀，認為流動商販主體資格合法，應豁免其商事登記，同時針對現行登記制度提出完善建議，以期保障流動商販的合法權益，促進社會和諧穩定。

關鍵詞：流動商販；商事登記；商事主體；豁免登記

中圖分類號：D922.5"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3-291X（2024）24-0145-04

一、我國流動商販豁免登記的必要性

（一）流動商販的成因

流動商販歷史悠久，自商業啟蒙便伴隨人類發展，歷經波折，至今不衰。《周禮》中曾有販夫販婦記載，表明西周時期已存在類似模式，早期多以物物交換滿足生產生活需求。隨著時代變遷，現今市場經營者多以求利為目的，流動商販的產生與存在也呈現新特征。從西周至今，流動商販作為商業史的一部分，雖經歷演變，但仍保持其活力與適應性，呈現出新的時代特征。

1.根本原因：潛在的經濟利益驅使流動商販產生

營利為商之本質，商事主體經營獲利，改善生活，提升水平，是理性人求生獲幸之有效法。僅為公益籌資者，非商事主體，其行為亦非商事。逐利乃商業及人類生存之本，人類五層需求皆基于物質利益，尤基礎生理需求，如饑渴衣食，人類必追求經濟利益以滿足基本所需。

流動商販經營模式投入少，成本低，風險小，見效快，因而成為低收入家庭和外來務工人員的首選、優選。此外，他們對市場的適應性強，且無須納稅。經營者只要頭腦靈活，肯吃苦，其收入基本能夠維持家庭開銷。但部分學者存在著對小商販營利性的質疑，認為小商販不是為了營利，只是為了養家糊口。實際上，缺乏營利這一必要條件，流動商販的經營活動儼然演變為公益性質的慈善活動，那么何以實現販夫販婦養家糊口的目的呢？因此，受限于文化水平、專業技術水平的勞動者，往往是為了追求利潤而選擇從事小規模的商事經營活動，究其根本，在于流動商販的經營模式中存在的潛在經濟利益驅動著流動商販這一群體產生。

2.直接原因：多樣的市場需求促使流動商販產生

流動商販最主要的特性是經營規模小和流動性大，其經營活動一定程度上能夠打破時空限制，促使流動商販形成了適應不同的消費場景的突出優勢。從某種程度上講，流動商販的存在對我國城市消費市場起到了補充作用，滿足了一些特定且可能僅由他們能夠滿足的消費需求。城市里最為常見的一類流動商販是天橋上隨處可見的“貼膜哥”。智能機普及帶來手機貼膜需求，從業者曾享紅利。現智能手機進入中后期，貼膜主要賺手工費，利潤有限。因經營靈活、成本低，且消費者需求持續，故“貼膜哥”以流動形式遍布城市，多樣的市場需求和消費場景促生流動商販。

3.社會原因：嚴峻的就業環境迫使流動商販產生

城市流動商販主要由原城市居民和由農村遷移至城市的居民兩類人員構成[1]。除了部分從業者出于自由時間靈活擇業的考慮，大多數流動商販是出于無奈的選擇。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加速，傳統勞動密集型產業面臨轉型升級，就業市場對勞動者的知識和技術水平要求提高，導致部分體力勞動者面臨失業風險[2]。同時，城市化進程導致農村居民失去原有土地，向城市流動尋找新的生計，但同樣面臨經濟轉型帶來的就業挑戰。流動商販因其低成本和靈活性，成為這兩類人群的首選就業方式，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國的就業壓力。

（二）流動商販的現實困境

1.執法困境

（1）執法依據缺位

國家層面缺乏專門的城市管理法律，是目前我國城市管理執法體制規范化、法治化存在巨大缺陷的重要原因[3]。立法涉及商販以及流動商販的也并不多見，且大多以規范性文件的形式，城管執法的合法性在這種環境下缺乏必要的執法依據[4]。各城市對流動商販的價值認知存在差異，導致行政處罰標準不一，城管執法程序各異，且執法不公現象頻發，進而引發了普遍的暴力抗法問題。這也導致流動商販往往不認同城管執法。對于流動商販應當建立完善的法律，保障管理者依法管理。

（2）執法觀念滯后

目前，部分管理者對流動商販管理的意義認識模糊，沒有足夠準確地抓住問題的根源，管理理念仍處于突擊整改的初級階段，集中人力、物力進行突擊整治，管理成本越來越高，管理水平卻越來越低。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管理工作難到位。城管與商販之間上演著“貓捉老鼠”的“游戲”。此外，部分執法人員對流動商販傾向于采取單一的強制措施，如取締與罰款，忽視了地攤經濟作為城市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的事實。從執法視角出發，認可其合理性對于促進國民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至關重要。

2.生存困境

在我國，流動商販處于無證經營的境地，缺乏法律對其合法權益的保障與合理規范，這對這一特殊商業形態構成了顯著的不利影響。對于任何社會主體而言，擁有明確的法律地位與權利至關重要。然而，流動商販的法律地位未獲確認，使其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生存空間遭受嚴重壓縮。一方面，流動商販一直是城市管理中的棘手問題。城市管理行政執法人員為履行維護城市管理秩序的職責，必須針對影響交通、衛生及市容的流動商販不良經營行為進行嚴格執法。從當前的管理狀況可以看出，雙方之間存在著難以調和的矛盾。另一方面，流動商販以低成本進入市場，易引發不公平競爭，導致固定經營的商戶因追求利潤的本能而對其產生排斥。因此，流動商販面臨著嚴峻的生存挑戰。

二、流動商販具備商事主體資格

我國實行商事主體法定原則，立法時流動商販未成為市場主要經營者，故未劃分類型。實際上，流動商販符合商法的商人定義，其存在即合法，財產權與營業權為其天賦人權，地位合法有堅實法理基礎。

（一）流動商販地位合法具有法理基礎

財產權與營業權作為流動商販的基本權利，具有堅實的法理依據。人類自誕生起便享有追求生存與發展的自然權利，這是一種天賦的、不可剝奪且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含了私有財產權，這是每個公民固有的或法定的權利[5]，無須政府登記確認或限制。《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在法律層面確認了公民的財產所有權。

同樣地，營業權也被視為一項基本權利。小商販作為商事主體，依法享有營業權。營業權是民事權利中的絕對權，包括營業機會的平等享有、營業資格的自由取得等[6]。盡管我國現行憲法未直接提及營業權，但《促進個體工商戶發展條例》等法規間接保護了小商販的營業活動。因此，小商販的營業權應得到法律認可與保護。

對于自然人從事商業活動的小商販而言，其經營行為主要是為了解決生計和就業問題。在不違反行業管理法律法規的前提下，應賦予其充分的經營自由[7]。流動商販利用自己合法的私有財產從事民商事活動，實際上是對自己財產的自主支配。無論是從天賦人權的角度還是從法律確認的角度來看，流動商販都應受到法律的保護。

（二）流動商販符合取得商事主體資格的條件

在傳統商法框架下，成為商人通常需要滿足營利性和營業性兩大條件。其中，營利性是判斷商事主體資格的核心實質標準，而營業性則是其外在形式標準。首先，流動商販無論出于何種動機，從事低成本且靈活的經營活動，其最終目標均指向營利。其次，流動商販能夠自主且持續地進行買賣等商業活動，既服務于民眾又滿足自身生存需求，展現出明顯的營業特性。因此，從外觀上看，流動商販以個人為單位，長期、公開地從事某項經營活動，有償為公眾提供服務，并對營業風險及債務承擔無限連帶責任，這符合營業性的形式要件。同時，營利作為流動商販產生的根本驅動力，也滿足了營利性的實質要件。這實際上揭示了流動商販與一般民事主體在交易行為上的本質差異。

三、流動商販商事登記豁免的基本立場

我國的商事登記立法體系遵循全面強制登記原則，即不對商事主體進行區分，統一要求所有商事主體必須完成商事登記流程。這一流程包括通過商事登記機關的審核，并隨后頒發營業執照，以此正式確認其商事主體資格。正是由于我國實行的嚴格全面強制登記制度，普遍存在的小商販無照經營的現象導致社會矛盾不斷升級。在國外，小商人豁免登記已成為普遍做法，而在我國，無論是立法層面還是實際操作中，都應明確回應：對流動商販應實行豁免登記。

通說認為，商事登記的價值取向為安全和效率。結合流動商販這一類商事主體的特征，考慮商事登記能否發揮規范流動商販的實際效用。

（一）登記保障流動商販交易安全的效用有限

安全是全人類需求和法律核心價值。市場經濟中，商事主體交易安全關乎營利，故尤為重要。登記機關通過強制登記制度明確經營范圍，公開基礎信息，保護公眾及債權人，降低風險，確保安全[8]。信息公示是商事登記的首要功能。然而，鑒于流動商販通常具有經營規模小、流動性強且經營內容多變的特點，通過登記來保障其交易安全的實際效用有限。

一是流動商販往往以小規模經營為主，更側重于即時交易和快速響應市場需求，而非長期規劃和穩定經營，面對復雜的登記程序和合規要求，小商販往往力不從心。二是小商販流動性強，這使他們能夠在不同的地點和時間進行交易。這一特點使得登記制度難以有效追蹤和監管流動商販的經營活動。即便進行了登記，也可能因地點變化而難以保持登記信息的準確性和時效性。三是流動商販的經營內容往往隨著市場需求和季節變化而變化，這使得他們的經營活動充滿不確定性。多變的經營內容可能導致登記信息頻繁更新，增加了登記制度的復雜性和管理成本。流動商販也更傾向于靈活應對市場變化，而非遵循固定的登記和監管要求。

綜上所述，由于流動商販的經營規模小、流動性強且經營內容多變，傳統的商事登記制度在保障其交易安全方面面臨諸多挑戰。這些挑戰包括登記信息的準確性、時效性、管理成本以及流動商販的合規意愿和能力等。因此，雖然登記制度在保障商事主體交易安全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對于流動商販而言，其實際效用可能相對有限。

（二）登記提高流動商販交易效率的效用有限

從經濟學視角分析，商事主體在追求經濟利益時，往往將效率置于首位，旨在以最小成本實現最大收益，此乃其逐利天性及本能追求，無可厚非。商事登記制度的核心優勢在于降低交易成本，進而提升社會整體效率。商事主體為獲取利潤，力求加速商業交易進程，因為唯有交易迅捷，商事主體方能通過連續交易累積利潤。然而，流動商販所從事的通常為小額度的日常消費活動，其業務規模較小，對社會公信力的需求相對較低。當前，我國商事登記相關的法律法規體系繁復，所需材料繁多，程序復雜，導致登記成本相對較高。對于流動商販而言，這些煩瑣的登記要求造成沉重的負擔，反而降低了其運營效率。因此，商事登記制度對流動商販提高效率的實際效益有限，甚至可能成為不小的負擔。

由此不難看出，流動商販設立商事登記的安全價值和效率價值無法并存。倘若設立商事登記，某種程度上可以保障交易安全，但是無法兼顧效率的安全毫無價值，甚至可能限制市場活力，打消小商販從業的積極性和可能性，有害小商販這一商業主體的長遠發展利益。

（三）強制登記主義妨害流動商販的發展利益

商事登記的效力主要聚焦于政府管理與稅收便利。然而，對于以小規模生意為生的流動商販而言，其收入微薄，若單純為了稅收便利而強制其進行商事登記，顯然不盡合理。

首先，即便流動商販不進行商事登記，也不會影響稅收征收。他們可以通過個人稅收申報制度來完成納稅義務。其次，流動商販的經營收入本就有限，扣除生活費用后，其納稅額相較于公司、企業等營利性組織而言，僅占全國稅收總額的很小比例。因此，向流動商販征稅對增加國家稅收總額的影響微乎其微，反而可能因過高的登記門檻而打擊其營業積極性，不利于保障其合法權益。強制登記不僅未能充分考慮流動商販的實際情況，反而可能損害其長遠發展利益。

四、流動商販商事登記制度完善建議

（一）確立流動商販的合法地位

確立流動商販的合法地位，可以體現對流動商販經營自主權的尊重，為其財產權與經營權提供法律保障，讓其安心地投身于商業活動之中。展望未來，需要在立法層面積極作出回應，將流動商販正式納入法定的商事主體范疇之內，賦予其明確的法律地位。適時完善法律，對流動商販的經營行為進行更加細致、全面的規范和引導。這將有助于進一步提升流動商販的經營水平，保障市場的公平競爭，同時也為構建更加和諧、繁榮的市場環境奠定堅實的基礎。

（二）賦予登記權利，設計簡化程序

我國各城市正進行法律規制流動商販的有益探索。在強制登記主義的語境下，主張商事登記豁免，并不意味著剝奪流動商販登記注冊、獲取商事主體資格的權利，不允許流動商販自愿登記，可以嘗試賦予流動商販商業登記的權利，并為小商販群體設計一套適配群體特征的簡化登記程序。

設計適合流動商販的簡化登記制度。第一，就地登記。允許流動商販靈活選擇商事登記機關，可以向經常居住地或經常營業地提出登記申請。最大程度上，為小商販登記節省成本，提高效率，亦方便執法人員管理。第二，分類管理。對流動商販實行分類分時段管理，根據不同的經營內容區別對待，合理劃分營業區域和營業時間。在保障城市交通安全、衛生環境優美的前提下，管理者應充分給予小商販群體生存空間，并為其營造良好的營商氛圍。這有利于激發城市發展活力。第三，簡化事項。適當簡化流動商販的登記事項，應登記流動商販姓名、住所和經營事項必要事項，其余省略不計。

（三）創新監管方式，強化管理規范

首先，要從轉變觀念出發。第一，管理者應將執法型城市管理理念向服務型城市管理理念轉變。摒棄自上而下管理的上位者姿態，真正做到以人民利益為中心，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以服務者的身份監管小商販的經營活動[9]。第二，流動商販應自覺提升法律素養與自我保護能力。鑒于城市流動商販群體的形成背景，其成員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綜合素質相對較低。當商販的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大多選擇忍氣吞聲，對城市管理者的檢查也是為了盡可能避免對抗。因此，單靠完備的法律體系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只有做到知法懂法守法用法，才能在面對不公執法、暴力執法等情況時有力維護自身權益。

其次，成立行業自治組織，制定行業自治規章。可以效仿我國臺灣省和菲律賓的宿霧市，牽頭組織成立自治組織。一方面，行業組織可以充分發揮凝聚作用，讓小商販群體的聲音聽得見，借由這個途徑甚至可能和政府管理者建立更為科學有效的溝通。另一方面，行業自治組織由流動商販本群體組成，能夠貼近行業實際、了解真實生存狀態，由此制定可行的行業規章，這也更容易得到小商販的信服，實現行業內的自我約束。

此外，調動各部門聯合治理，形成以城市管理部門為主導，質量監督部門、食品、衛生、環衛等部門為補充的綜合性監管體系，為小商販治理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和幫助。各部聯合治理好處在于，一是更加清楚自己職權范圍內的管理規范要求，能夠有效避免權利的濫用，相互之間形成有效制約；二是可以實現部門之間的管理信息共享，充分實現城市管理效率和質量的有效提高。

五、結束語

流動商販問題的治理，無疑是一項艱巨且長期的任務。當前，處于全面強制登記制度的背景下，我國流動商販面臨著商事主體資格未獲法律承認的困境，無形中阻礙了流動商販進行登記，使他們被排斥在商事登記體系之外。這導致流動商販在市場經濟中始終處于弱勢，其合法權益的法律保護處于缺失狀態。值得慶幸的是，我國各大城市已積極展開有益探索，如發放流動商戶登記卡等，并已取得顯著成效。期望未來在法律框架內促進流動商販的合法化，授予其商事登記權，并構建適應流動商販特性的簡化登記機制。此舉將使流動商販能夠自主決定是否進行登記，進而有效保障其合法權益，同時也有助于市場經濟的秩序維護。

參考文獻：

[1]" "劉語嫣.關于流動商販的商事登記制度研究[J].商業經濟，2022（10）：131-132，142.

[2]" "朱心怡.我國流動商販商事登記制度分析[J].理論觀察，2019（7）：114-118.

[3]" "李瑞康.城市治理立法研究[D].成都：四川省社會科學院，2019.

[4]" "劉慧敏.國內流動商販問題研究綜述[J].改革與開放，2017（20）：95-97，100.

[5]" "劉丕峰.中國古代私有財產權的法律文化研究[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1.

[6]" "肖海軍.營業權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

[7]" "宋雨琪.論小商販的商主體地位[D].武漢：湖北大學，2021.

[8]" "蔡科云，宋雨琪.論我國小商販營商資格登記之分層[J].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20（5）：39-49.

[9]" "胡素衛.我國城市流動商販的主體地位及法律規制研究[D].保定：河北大學，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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