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冰與火之歌》的中國大陸譯本和中國臺灣譯本為研究對象,旨在剖析兩個中文譯本之間的區別,揭示其區別的原因以及帶給我們的啟示。大陸譯本與臺灣譯本的區別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①用詞表達的區別;②句式結構的不同;③美學風格的差異。在小說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大陸譯本注重“歸化”,用詞華麗,且大量運用四字格詞語及成語,同時偏好短句,層次分明,更符合大陸讀者的閱讀口味;臺灣譯本則偏向“異化”,在用詞上稍顯簡樸,平淡實在,且長句較多,略有西化。這些區別與海峽兩岸漢語使用差異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對此翻譯工作者應有清醒的認識。
【關鍵詞】《冰與火之歌》;大陸譯本;臺灣譯本;對比差異;差異原因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46-011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6.030
一、譯本研究現狀
《冰與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是由美國作家喬治·R·R·馬丁所著的奇幻小說系列,其主要描述了在一片虛構的中世紀世界里所發生的一系列宮廷斗爭、疆場廝殺、游歷冒險和魔法抗衡的故事。
《冰與火之歌》大陸簡體中文版在2011年由重慶出版社出版,并在2012年12月出版了由屈暢與趙琳合譯的《冰與火之歌(第五卷)魔龍的狂舞》。2014年2月,臺灣高寶出版社出版了由陳岳辰翻譯的《冰與火之歌(第五部)與龍共舞》。從目前的市場反應情況來看,兩種譯本在各自的目標市場都極受目標讀者的大力追捧,足可見兩譯本都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因而,對這兩者進行對比研究,以探求其差異及差異背后的原因,就顯得十分有意義。
國內有許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這部作品進行了剖析。如周宙(2017)著重研究了《冰與火之歌》中文譯本內所包含的文化元素、奇幻元素以及敘述風格;吳霜(2014)則以《冰與火之歌》的中文譯本為例,針對其語言特點,為其中文翻譯提供了一些建議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前人的研究成果提供了豐富的參考與借鑒,但其中也有著以下兩點局限:
其一,目前對《冰與火之歌》漢譯的研究大多是研究其整部作品,鮮有從其中一卷內容出發者。對于這樣一部世界級的鴻篇巨制,對其的研究也須細致入微方可收獲滿滿,從宏觀入手,難免會有所遺漏。
其二,缺少針對《冰與火之歌》不同中譯本做出的研究。鑒于我國國情,大陸地區與臺灣地區有著不同翻譯版本的《冰與火之歌》,因而將這兩者對比極有意義,不僅能夠豐富我們對于兩岸語言使用習慣差異的認知,也能夠使我們對原版小說的理解更上一層樓。
二、陸臺譯本差異
(一)用詞表達差異
字詞是文學作品最基本的組成單位,但兩岸在奇幻文學翻譯的用詞卻上大有不同,試看下例:
例1:Reek,Reek,it rhymes with leek.
大陸版翻譯:臭佬臭佬,臭不可聞,柔弱如草。
臺灣版翻譯:臭佬、臭佬,臭得不得了。
Reek,I’m Reek, it rhymes with squeak.
大陸版翻譯:臭佬,我是臭佬,臭名昭著,聲似稚鳥。
臺灣版翻譯:臭佬,我叫做臭佬,只會唉唉叫。
Reek,Reek,it rhymes with leak.
大陸版翻譯:臭佬,我是臭佬,臭名昭著,毫無節操。
臺灣版翻譯:臭佬,我叫做臭佬,撒謊不害臊。
Reek,my name is Reek,it rhymes with weak.
大陸版翻譯:臭佬,我是臭佬,臭名纏繞,處處討饒。
臺灣版翻譯:臭佬,我叫做臭佬,乖得不得了呀。
在上例中,大陸譯本使用的幾乎都是四字格詞語,文學性強,符合大陸讀者的文化認知、美學理解和生活語境;而臺灣譯本則以五字句來進行翻譯,且在最后一句放棄了押韻腳,而選擇使用口語“呀”,使得其在用詞上也更為口語化。
例2:“And how did you find the Wall?”
“Weeping”,Will said, frowning.
大陸版翻譯:
“長城的情形如何?”
“在‘哭泣’啊。”威爾皺著眉頭說。
臺灣版翻譯:
“長城的情形如何?”
“在滴水啊。”威爾皺著眉頭說。
在此例中,大陸譯本將滴水翻譯為“哭泣”,忠實于原文內容,既保留原文的修辭手法,藝術性較強,追求了美學效果,也能使讀者接受;而臺灣譯本在文采上則稍有不足,用詞簡單,且舍棄了原文的修辭,雖傳達出了原文的內在含義,但忠實度有所欠缺。
例3:“Yes,of course”,he agreed.“Ben will want to be here.I shall tell Maester Luwin to send his swiftest bird.”
大陸版翻譯:
“對,對,當然,”他同意,“班一定想來。我請魯溫師傅派他最快的鳥兒送信去。”
臺灣版翻譯:
“對,對,當然,”他同意,“班一定想來。我請魯溫大學士派他最快的鳥兒送信去。”
例4:“Gods,Catelyn,Sansa is only eleven”,Ned said.
大陸版翻譯: “老天,凱特琳,珊莎才十一歲。”
臺灣版翻譯: “諸神在上,凱特琳,珊莎才十一歲。”
在這兩個例子中,大陸版與臺灣版的翻譯區別在于“魯溫師傅”和“魯溫大學士”,以及“老天”和“諸神在上”這樣比較口語化的用語。首先,“師傅”和“大學士”對于大陸和臺灣讀者而言,都是在各自日常生活中口語化的表達。值得注意的是,在大陸譯本中,在非對話的書面語中,仍會將其翻譯為“大學士”或者“國師”,這樣保證了翻譯用語的多元化。其次,傳統的農業收成多仰仗于天,因此“老天”對于大陸讀者也是非常熟悉與切實的表達,而臺灣島上宗教眾多,所以臺灣讀者能很容易的接受“諸神在上”這樣的表達。
(二)句式結構差異
例5:Gone into the trees and streams,gone into the rocks and earth.Gone to dirt and ashes.
大陸版翻譯:樹歸樹,溪歸溪。石歸石,地歸地。塵歸塵,土歸土。
臺灣版翻譯:與樹木溪流、石巖沙泥融為一體。塵歸塵,土歸土。
例6:You go north to go south, east to go west, back to go forward. And to touch the light you have to pass beneath the shadow.
大陸版翻譯:要去北方,你必須南行。要達西境,你必須往東。若要前進,你必須后退。若要光明,你必須通過陰影。
臺灣版翻譯:往南之前必先北行,欲至西方先轉東面,后退既是前進。想要碰得到光,得先穿過陰影下。
在《冰與火之歌》中,有著大量的歌謠、警句和預言,它們是整項翻譯工作的重難點,如何譯好這些內容,使譯文既能傳達原意又能保持整體上的統一,是翻譯者共同面對的問題。在上面兩個例子中,大陸版翻譯更加注重譯文結構上的統一,這種翻譯方法使得譯文貼近讀者日常的文化氛圍與文化美學。相比之下,臺灣地區更偏重以詞達意,不過分看重語言格式,為傳達原作本意犧牲了一定的語感、美感及文章通順度。
(三)美學風格差異
例7:For a moment Bran thought it was his sister Arya...madly,for he knew his little sister was a thousand leagues away,or dead.And yet there she was,whirling,a scrawny thing,ragged,wild,her hair atangle.Tears filled Hodor’s eyes and froze there.
大陸版翻譯:布蘭認為那是姐姐艾莉亞……但這太瘋狂了,據他所知,二姐遠在千里之外,或許早死了。可她真的在那里旋身奔跑,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發絲糾纏。淚水從阿多眼中涌出,凝結成冰。
臺灣版翻譯:布蘭差點以為是姐姐艾莉亞……真是荒謬,他明知道小姐姐如果不是在千里外,就是已經亡故了。但看著那衣衫襤褸的瘦小身影狂野地游移,頭發糾結在一塊,阿多的眼睛冒出淚水,愣在原地動不了。
從此例可以看出,大陸譯本使用了大量的三字或四字格詞語,更符合對于唐詩宋詞這類文學作品格律美的追求,而且大陸版譯本多為短句,重意象,輕邏輯,更符合漢語的表述方式,盡力營造出一種中式的本土感。相比之下,臺灣譯本更偏向于盡可能準確地傳達原作的本來含義,譯文中長長的句子有著明顯的西式特點,并且“小姐姐”這樣的稱謂也更有閩南語特色,可見其在美學追求上更多地追求意義的準確和語言的平實化。
三、差異成因
(一)習慣用語因素
例8:Prince Joffrey looked at him.“Oh,terrified”,
he said.“You’re so much older.”Some of the Lannister men laughed.
大陸版翻譯:喬佛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噢呦,好恐怖。”他說,“咱們的老戰士發話哩。”蘭尼斯特家的侍從聞言便笑。
臺灣版翻譯:喬佛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是啊,我好怕喔。”他說,“你年紀比我大好多哩。”蘭尼斯特家的侍從聞言便笑。
由于讀者對文本的理解受到生活經驗和文本背景兩個因素的制約,所以譯者在將外文翻譯為中文時必須要將源語言中可能影響理解的內容轉化為目的語的常用表達。因而,兩岸的譯者根據各自不同的受眾,采用了不同的常用表達方式。
在這一例中可以看出兩岸口語表達的不同之處。蘇金智(1994)認為,臺灣譯本與大陸譯本不同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臺灣的詞匯受到閩南話和粵方言的影響,有不少方言詞匯成了臺灣的日常詞匯”,即臺灣譯本帶有很明顯的閩南語特征。例如“好怕喔”便是閩南語中典型的表達方式,由于其使用頻率高,已經被臺灣地區的書面語所吸收。后句中,“老戰士”一詞也多出現在大陸的藝術作品中,其暗含嚴守規則之人之意,在上例這樣的語境下,嘲諷意味明顯,也便于大陸讀者理解和接受。
(二)翻譯策略因素
翻譯最重要的意義是傳達原作者本意。為了實現達意這一最基本的目的,大陸版翻譯與臺灣版翻譯采用了不同的策略,試看下例:
例9:She had never seen this land her brother said was theirs, this realm beyond the narrow sea.
大陸版翻譯:那塊位于狹海對岸,哥哥信誓旦旦屬于他們的土地,她卻從來沒有見過。
臺灣版翻譯:她卻從來沒有見過,那塊位于狹海對岸,哥哥信誓旦旦屬于他們的土地。
英漢語言在語序和遣詞造句的處理上有著很大不同。英語的句子結構是習慣表態在前,敘事在后,一般都是先表達個人感受,然后再表達有關的因果,闡述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感受;而漢語的習慣是敘事在前,表態在后,先表述具體情況,再表達個人感受。
分析以上兩個譯句可以看出,大陸版譯文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使用逆譯法,改變了原句語序,使敘事在前,表態在后。這句原文的主語是“土地”,即句中的關鍵信息點,為了符合漢語的語言習慣,大陸譯本將狀語前置強調“土地”,達到相同的效果,譯文更加順達。臺灣譯本采取了“異化”的翻譯策略,順序驅動,一句一譯,沿用了英語的造句習慣,表態在前,敘事在后,結構相對西化,不太符合漢語的語言習慣。總體而言,臺灣版本譯文語序更為西化;大陸版本則相反。
(三)歷史地理因素
由于一定的歷史地理原因,大陸與臺灣地區有著一定的文化差異。正因如此,兩岸讀者對譯文有著不同的理解和接受。
例10:Ghosts and liars,Griff thought,as he surveyed their faces.Revenants from forgotten wars,lost causes, failed rebellions,a brotherhood of the failed and the fallen,the disgraced and the disinherited.This is my army.This is our best hope.
大陸版翻譯:這幫人有的是鬼魂,有的是騙子,格里芬審視著一張又一張面孔,心里下了結論。從失敗的戰爭、失敗的事業、失敗的叛亂中活下來的失敗者。這是一個失敗者的團隊,其成員個個聲名掃地、漂泊無依,但這卻是我的軍隊,是我們最大的希望。
臺灣版翻譯:不是亡魂就是騙子啊,大鷲望過一干人等面孔后暗忖。來自埋沒于歷史中的戰役、無法存續的信念、遭到鎮壓的叛亂,失敗者與失落者相呴以淚,失勢者與失寵者相濡以沫。這是我能找到的軍隊,我們最大的希望之所在。
大陸在文化上更好地保留了中國傳統文化行文的特點,力求工整,反映在譯文上便是對于格律與情感表達的看重。在這一例中不難發現,大陸譯本更有力量感,三個“失敗的”連用,使得譯文節奏緊迫,也更能體現出人物此時的心境,使得原作中格里芬對攻打風息堡滿懷忐忑卻又不得不為的復雜心情躍然紙上。
而臺灣譯本則顯得更為西化,由于臺灣四面環海,相比之下開放性更高。所以在譯本上,臺灣版本更追求意義的翔實準確,在該例中,其使用不同的定語修飾不同的賓語,這樣使得譯文節奏平淡,失去了一定的力量感,但是更為忠實于原文中不同形容詞的原義。
四、結語
由于用語習慣的差異,大陸譯本與臺灣譯本之間有著一定的區別,這些區別主要體現在這三個方面:1.用詞;2.句式;3.風格。整體而言,大陸譯本更注重文采,辭藻華麗并且偏好四字格;臺灣譯本用詞簡樸,語言簡潔,富有閩南語特色。大陸譯本注重結構工整對仗;臺灣譯本結構相對西化,犧牲一定的語感來實現精準的傳達效果。大陸譯本風格莊重古樸,稍顯厚重;臺灣譯本則清新簡約。
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大陸譯本在翻譯策略上偏向“歸化”,無論是四字格的運用,還是短句的大量出現,都是為了大陸讀者能夠更好地接受。相比之下,臺灣譯本比較西化,長句的運用犧牲了一定的漢語語感。
認識到大陸文學譯本與臺灣文學譯本之間的差異,對于翻譯工作有著十分深刻的意義:一方面,它能幫助翻譯工作者更好地迎合讀者的閱讀口味,從而更好地傳播國內外優秀文化;另一方面,這種認識也能通過加深大陸與臺灣文學翻譯界之間的理解,使兩岸之間的文化交流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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