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新想交織下的怪物

北美洲廣袤的土地上，原住居民印第安人創造了燦爛的文化，叢林山野之中，不乏神奇動物的身影。加拿大和美國作為移民國家，又摻雜了不少外來習俗，逐漸形成了新的傳統。舊夢新想交織在一處，奇幻生物的譜系也更為錯綜復雜。

北美原住民舊有的奇幻生物，不得不提雷鳥。雷鳥是一種帶有浪漫色彩的鳥，它的樣子看上去像鷹，但身形巨大，類似于中國傳統中的鳳、鵬之類的巨型神鳥，而它自帶雷電屬性，能夠降雨。傳說，雷鳥的身上凝聚了自然界雷電風雨的力量，是不折不扣的天空主宰。雷鳥以鯨魚為食物才能填飽肚子，平時棲息在山頂洞穴里，當它高臥之時，天氣晴好，而當它展開雙翅飛上天空，就能遮蔽陽光，它眨一眨眼睛，就會放出閃電，它扇動翅膀，就會帶來滾滾雷聲，同時還伴隨著降雨，雷鳥的名稱也由此得來。北美印第安人用木頭雕刻的圖騰柱頂端，經常可以看到雷鳥，藍、白、紅等幾種色彩將雷鳥裝點得五彩斑斕，仿佛一抬頭，就能看到它展翅飛翔的姿態，那正是大自然力量的化身。值得一提的是，福特汽車推出的福特雷鳥系列，就是對古老的印第安神話的回應，該系列的標志是一只平伸雙翅的雷鳥，設計者希望這款車能像雷鳥一樣風馳電掣，古老的奇幻生物就這樣嵌入了現代都市生活。

而從天空回到陸地，還有令人聞風喪膽的庫什塔卡（Kushtaka），又被稱作“水獺人”，在阿拉斯加州的原住民特林吉特人的傳說里，庫什塔卡這種怪物擅長變形，能從水獺變成人形，也能變成其他動物的形狀，還能在水中誘騙水手，將水手撕成碎片。在另外一些傳說里，庫什塔卡還擅長魔法，通過魔法將人類誘騙到庫什塔卡村，待上一段時間，人也會變成庫什塔卡，并且會失去記憶，長此以往，人類的村莊也會逐漸演變為庫什塔卡村。如此看來，庫什塔卡還真是恐怖的生物，它那難以名狀的魔法，悄悄蠶食著人與怪物的邊界，使人類不斷減少，而庫什塔卡卻不斷增加。

二十世紀之交，北美出現了一批新式樣的奇幻生物，它們并不具備歐洲中世紀怪物的歷史傳奇色彩，通常也不具備宗教意義上的道德規箴，只是在特定的行業人群中流傳，后來從行業的壁壘中突出重圍，擴散到大眾傳播領域。北美洲五大湖區的伐木工人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群體，伐木工人在結束了一天的勞累工作之后，就會回到工棚輪番講述怪誕故事，作為勞動之余的休息。因為工作地點位于深山老林，罕有人煙，自然最適宜奇幻生物安身。有的伐木工人為了夸耀炫奇，便編造神奇動物的故事，這些故事經過無數次講述，逐漸成為民俗文化的一部分。

在1924年，加拿大伐木工人奧斯特曼甚至稱他有過一段近距離接觸神秘動物的奇遇，他在睡夢中被一只怪物抱起，那是一個酷似人形的怪物，足有兩米多高，渾身長滿毛，這便是傳說中的大腳怪。被綁架后，怪物并沒有傷害奧斯特曼，他找機會逃了出來，后來向人們講起這段奇遇。有人還聲稱拍到了大腳怪的腳印，甚至身影。世界各地皆有類似大腳怪的例子，比如喜馬拉雅雪人、神農架野人等，與人類相似的直立行走的怪獸，一度被當作是人類的近親。實際上，大腳怪的背后有美洲黑熊的影子，多數大腳怪的目擊事件也與美洲黑熊的活動范圍重疊，而伐木工人是最有機會接近黑熊蹤跡的群體。在密林遮擋中匆匆一瞥，只看到一閃而過的巨大黑影，目擊者的故事經過口頭傳播，不斷添枝加葉，便成為怪物。

除了巨大的不可名狀的怪物，伐木工人中還流傳著一些小型的怪物，比如西葫蘆獸（Squasholiger），據說，起初生長在西葫蘆的藤蔓上，到了成熟期，就會自行墜落，并在西葫蘆上生出眼睛、耳朵、嘴和四條腿，蒂變成尾巴，完成從植物到動物的轉變。從此以后，西葫蘆獸就在叢林中生活，它們借用自身的綠色作為保護色，捕食昆蟲為生。西葫蘆是一種常見蔬菜，從西葫蘆變成怪獸，似乎是從“植物羊”之類的奇幻生物中找到了靈感，類似的還有曼德拉草、人參果等。從植物向動物轉化，全然擺脫了自然規律的束縛，但西葫蘆獸幾乎對人構不成危害，卻足以令人驚愕，在這“驚愕”的瞬間，怪物的身份得以樹立。還有斧柄獵犬（Axehandle hound），同樣來自伐木工人的講述，這種搗蛋的怪物，據說乍看上去像狗，但細看之下，頭部像斧子，身子像斧柄，專門偷吃伐木工人的斧柄。斧柄獵犬在夜里出來覓食，人們在夜晚到來時都要把斧子收好，防止斧柄被吃掉。這種奇幻生物更像是斧子成精，這與日本的“付喪神”相似，由無生命的器物直接變化成生命體。

還有一些臆想中的拼貼怪，霍達格（Hodag）就是一例。這種怪物源自十九世紀末，在美國的威斯康星州，伐木工人尤金聲稱親眼見到過霍達格，它的頭部像青蛙，臉上露出大象似的笑容，頭頂有兩只巨大的牛角，粗短的四條腿，巨大的不太相稱的爪子，后背還有類似恐龍的棘刺，拖著一條帶有尖刺的尾巴。當地居民聲稱要用炸藥才能殺死這只怪物，尤金還捕捉到一頭“霍達格”，用來表演，收取門票。后來證實，這只怪物是尤金用木頭骨架和牛皮制作出來的，通電后可以移動，在展區的昏暗光線中蒙混過關，并且找人在幕后吼叫，模仿怪獸的聲音。而細究霍達格的歷史，或許和北美原住民奧吉布瓦人的神話生物“水下黑豹”極為相似，從遺存至今的巖畫中還可看到類似的動物形象。歷史記憶中的神獸在近代重新復活，舊夢新想集于一身。美國作家J.K.羅琳也將霍達格寫進了她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中，霍達格甚至還成為威斯康星州萊茵蘭德鎮的吉wVb5QkeZQj2dP2tiCCuCdSSxkA3rFtGD+zWGEQ0t6bk=祥物，當地隨處可見霍達格的雕塑，這種奇幻生物使萊茵蘭德鎮獲得了與眾不同的活潑個性。

更為著名的奇幻生物——斐濟美人魚，是由美國馬戲團經紀人兼演出者費尼爾司·泰勒·巴納姆創造的一件復合標本，他聲稱這只怪物是在南太平洋的斐濟島捕捉到的，所以人們習慣稱其為斐濟美人魚。和歐洲傳統中的美人魚形象不同，斐濟美人魚的相貌丑陋，令人望而生畏，甚至會引起生理不適。自大航海時代以來，新物種不斷刺激著人們的神經，甚至有鴨嘴獸這種看上去像惡作劇的生物，居然也是真實存在的，在這種氛圍下，斐濟美人魚的出現便令人深信不疑。1842年，巴納姆在美國紐約創辦博物館，斐濟美人魚是主要展品，但二十年后卻在一場大火中被燒毀。其實，人魚的頭部和上半身采用了一只幼猴的干尸，下半身則接了一段魚尾，二者縫合在一起，并澆灌了紙漿和泥土，看上去天衣無縫。巴納姆也成為一個心理學名詞巴納姆效應：人們常常認為一種籠統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十分準確地揭示了自己的特點，是一種典型的認知偏差行為。巴納姆效應也可以解釋為何一些超自然信仰和實踐被廣泛接受。

斐濟美人魚標志著新大陸對新奇事物的熱烈擁抱，外部世界的秘密尚未打開，人們相信怪物躲藏在世界的角落，實際上是隱藏在人們觀念中的怪物在作怪，在這里，外部世界與內心世界的混沌合而為一。

（責編：劉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