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污染治理、疫病強度與養殖資本化

摘要：探討環境規制政策與疫病沖擊在推動養殖業資本化過程中所發揮的關鍵作用，有助于為養殖業的可持續增長提供可行路徑。運用2010—2020年我國除西藏、臺灣、香港、澳門外的省級面板數據，基于中央政府污染減排計劃和各省份生豬疫病強度數據，構建了水污染治理和疫病強度指標，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探討水污染治理和疫病強度對養殖業資本化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水污染治理顯著推動了生豬產業的資本化進程，加速淘汰了養殖規模在0～49頭的小型養殖戶，并通過成本競爭提升了養殖規模在500～299 9頭和3 000～9 999頭的中大規模養殖場的優勢。進一步分析揭示，水污染治理對不同規模養殖場的經濟效益產生了明顯的分化效應。具體而言，中大規模養殖場在環境規制下表現出更高的成本效率和利潤增長，小規模養殖場在環保壓力下的經濟效益較為低迷，呈現出退出市場的趨勢。更重要的是，揭示了生豬疫病對水污染治理與資本化進程之間的負向調節效應。隨著疫病強度的增加，水污染治理對養殖資本化的促進作用減弱，限制了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

關鍵詞：水污染治理；利潤分化；資本化養殖；生豬產業；產業結構

中圖分類號：F323.22；F326.3""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1302（2024）22-0265-09

近年來，隨著資本的持續涌入，養殖行業正加速向規模化、標準化和產業化方向發展。資本化養殖的直接表現是養殖規模的擴張，是資本深入滲透生豬產業的結果^［1-2］。從產業外部性來看，資本化養殖的污染模式類似于工業企業的點源污染，這種模式更容易被納入政府監管體系，有助于更有效地治理污染。從產業穩定性來看，資本化有助于延長生豬價格周期，減少波動，使市場更加穩定^［3-4］。然而，盡管大規模養殖在穩定性上具有優勢，但在遭遇非洲豬瘟等重大疫病時，過度反應可能會削弱產業的恢復能力^［5］。因此，深入分析資本化養殖形成的機制，合理界定其程度，對生豬產業的健康發展至關重要。

在我國，以散戶和規模養殖場共存的“點面結合”型畜禽養殖模式中，環境規制作為影響產業資本化的關鍵因素愈發受到關注。一方面，隨著環境污染治理成本的內部化，一些中小規模養殖場可能因無法負擔環保成本而退出市場，推動行業逐漸向更大規模集中^［6］。另一方面，隨著環保成本與規模效益的差距不斷拉大，行業結構也可能隨之改變，環境規制的提升往往會加速規模化養殖的趨勢^［7-8］。已有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對產業資本化有一定的促進作用，但多依賴于對政策文本的分析，比較缺乏對政策的量化研究。

自20世紀以來，畜禽養殖所帶來的水污染問題一直是我國農村環境治理的難點之一。為此，政府通過《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等環境規制政策，將畜禽養殖業視作主要污染源并加強監管。作為農業水污染的主要來源，養殖業的點源污染對農村水質造成了顯著的負面影響。通過政策梳理發現，對養殖業的監管處罰多以水污染防治條例為依據。養殖業所受的實際環境規制壓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地方政府的水污染治理力度——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的水污染治理指標要求越嚴格，地方政府對養殖業的實際監管強度也隨之增加。

值得注意的是，疫病風險始終是養殖業面臨的一項重大挑戰。雖然疫病防控和環保要求都增加了生產成本，但不同規模的養殖者在應對疫病方面的能力存在顯著差異。在高疫病風險情境下，中小規模養殖者因防控資源有限，往往受到更大的沖擊，可能加速其退出市場，而大規模養殖場則因資源相對充足而具備更強的抵御能力。然而，疫病傳播的特性也可能導致規模化養殖放大疫病帶來的損害。此外，出于對疫病負面影響的預期，規模養殖場可能采取過度的生產應對措施，進一步加劇產業不穩定性。因此，疫病強度在水污染治理對養殖資本化的影響中發揮著關鍵作用，但其具體影響仍有待進一步厘清。

本研究基于以上分析，構建了各省的水污染治理壓力指標，利用2010—2020年的省際面板數據，考察了水污染治理對養殖業資本化的影響。此外，進一步探討了疫病強度的調節作用，揭示了疫病在資本化進程和行業供應能力中的關鍵影響。本研究的創新之處在于，基于中央政府的水污染減排計劃構建了水污染治理的政策代理變量，更科學地量化了環境規制的實際效果。同時，通過實證分析，闡明了在疫病與環境規制交互作用下資本化的演變路徑，為政策制定和行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實證支持。

1"研究背景與理論分析

1.1"研究背景

養殖業是我國農業的重要支柱產業，對經濟穩定起著關鍵作用。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1年畜牧業總產值占農林牧漁業總產值的30%，顯示了其在農業經濟結構中的顯著地位。然而，伴隨畜禽養殖業的快速擴張，養殖廢棄物增加了環境中化學需氧量和氨氮的含量，已成為農業面源污染的主要來源之一。《第二次全國污染源普查公報》顯示，全國水污染中化學需氧量和氨氮的排放總量分別為 2 143.98萬、96.34萬t，農業源排放量均占據了其中的一半。其中，養殖業貢獻了1 000.53萬t化學需氧量和11.09萬t氨氮，占農業源化學需氧量排放的94%。產量增長與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已成為制約農業農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瓶頸。

為應對日益嚴峻的環境污染問題，國務院于2006年批復了“十一五”期間全國主要污染物排放總量控制計劃，旨在從根本上遏制主要污染物排放。該計劃明確了環境主要污染物的減排指標，要求地方政府在5年內實現減排目標。隨后，中央政府于2007年發布了《國務院批轉節能減排統計監測及考核實施方案和辦法的通知》，將減排目標的完成情況納入對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政府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的綜合考核，并實行問責制與一票否決制，以確保各地嚴格履行減排責任。

隨著治理措施的逐步落實，污染治理已成為地方政府的硬性任務，顯著推動了各地在畜禽養殖污染控制方面的成效。盡管農業源污染在2005年尚未被列為重點，但自2010年起被單獨納入重點監管，凸顯其對環境的影響。在水污染治理方面，化學需氧量和氨氮被確定為主要控制污染物，畜禽養殖業作為農業面源污染的重要來源，成為治理重點。據《中國環境統計年鑒》數據顯示，2015年至2019年間，全國農業源水污染占比顯著下降，其中化學需氧量排放占比約減少39%，氨氮排放占比約減少31%。

盡管水污染治理在降低養殖業污染方面取得成效，但其是否會對養殖業帶來意料之外的影響？基于《2008年以來中國農產品成本收益匯編》的數據，本研究對散養生豬與規模化生豬的凈利潤和成本利潤率進行了計算，結果（圖1、圖2）顯示，規模化生豬在凈利潤和成本利潤率方面明顯高于散養生豬。這一成本差異是否意味著環境規制對不同規模養殖場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我國的水污染治理措施是否會放大養殖場之間的成本差距，進而改變行業的養殖結構？在疊加疫病風險的情境下，這一影響將呈現出怎樣的變化？

1.2"理論分析

在研究養殖資本化進程的影響因素時，學界主要關注成本收益、養殖者的家庭和資源稟賦特征，以及政府政策等方面。例如，研究顯示禽流感疫情對肉雞養殖規模和經濟效益有顯著影響，而生豬養殖的規模決策也受到戶主性別、教育水平、家庭規模和非農收入等家庭稟賦特征的顯著影響^［9-10］。

此外，資源稟賦、經濟發展水平、生豬市場規模、交通條件和環境規制等宏觀因素也在生豬養殖規模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1］。在資本化的經濟效益方面，實證研究提供了大量支持性證據，顯示出中大規模生豬養殖戶的全要素生產率普遍高于小規模養殖戶^［12］。進一步研究表明，擴大養殖規模不僅能夠降低單位成本，也有助于提高技術效率，從而提升產業競爭力^［13-14］。

在眾多驅動因素中，環境治理成為加速養殖資本化的關鍵因素^［15-18］。自2005年中央設立各省的污染治理指標之后，2010年中央政府又將農業源明確列為水污染的重點來源。同時，中央建立了科學、完善且統一的節能減排統計、監測和考核體系，以確保各省按期完成減排任務。這一制度顯著增強了地方政府官員在減排工作中的積極性，甚至在部分地區出現了為實現減排目標而犧牲經濟增長的現象。中央政府出臺的養殖環境污染政策數量從2008年的10項增至2021年的41項，環境污染治理的投資總額也從4 137億元增至9 491.8億元。與此同時，統計年鑒數據顯示生豬資本化養殖率從16.9%提升至42.7%，生豬出欄規模則從 6 101.66萬頭增長至6 712.8萬頭。

在養殖行業中，進入市場的生產者需承擔土地租賃、圍欄建設、設備購置等沉沒成本。只有當生產者的生產率高于行業的零利潤臨界值時，才具備持續盈利的可能。因此，進入市場的決策本質上取決于生產者對預期利潤和沉沒成本的權衡。在這一背景下，環境規制成為提升行業進入門檻的關鍵外生因素。隨著中央將農業納入水污染治理重點，生產者需投入更多資金以滿足污染防治要求，這直接提高了養殖場的固定成本，并進一步提高了零利潤臨界生產率。一方面，固定成本的上升導致部分本已微利的企業因無法承擔環境治理費用而退出市場；另一方面，新的進入者也需具備更高的生產率水平才能在市場中獲利。

隨著水污染治理壓力的收緊，低生產率的小型養殖戶因成本壓力更易退出市場，而具備較高生產率的規模化養殖場則更能適應環境要求。一方面，規模化養殖場可以通過整合飼料、育種、銷售等產業鏈環節，降低交易成本并開拓新的利潤來源。而小規模生產者由于資金限制，難以實現技術升級或規模效應，導致生產率偏低。另一方面，規模化養殖場投入了大量專用資產和沉沒成本，使這些養殖主體被“鎖定”在生豬行業中，更傾向于通過優化生產要素配置來分攤環保成本；相對而言，輕資產的小型養殖戶因退出成本低，生產決策更不穩定。因此，在水污染治理的壓力下，盡管行業整體退出率上升，中大規模養殖戶的退出概率仍顯著低于小型養殖戶。

疫病強度作為養殖業中的另一項重要外生沖擊，對養殖資本化的影響可能呈現反向效應。盡管規模化養殖在資源利用效率和污染控制方面具備一定優勢，但高密度飼養模式使得疫病傳播迅速且范圍廣泛，因此規模化養殖場面臨更高的防疫成本和管理復雜性^［19］。此外，當大規模養殖場遭遇重大疫病（如非洲豬瘟）時，大規模養殖疫后恢復生產的難度更大，難以迅速恢復到疫病發生前的生產水平^［20］。為有效應對疫病風險，規模化養殖場須投入大量資源以加強生物安全管理、建設防疫設施以及采購疫苗等，加劇了經營壓力。在此背景下，部分養殖場主可能更傾向于轉向維持中小規模經營，以減少疫病暴發帶來的經濟損失及管理難度。與此同時，由于大規模的損失預期更高，面臨疫病風險時養殖場主可能會做出過度反應，例如大幅減小飼養規模，以規避潛在的經濟損失。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2個假說：

假說1：水污染治理規制對養殖業資本化有促進作用。

假說2：疫病強度對環境規制與養殖業資本化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

2"材料與方法

2.1"數據來源

選取2010—2020年我國省級面板數據，因西藏、臺灣、香港、澳門等地區缺少相關數據，最終確定了30個省級單位作為樣本。水污染減排指標數據來自中國政府網，環境規制數據取自中國政府研究數據服務平臺，成本與收益數據來自《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匯編》。生豬價格、豬肉價格、飼料價格和規模養殖數據源自《中國畜牧獸醫統計年鑒》，疫病數據引用自農業農村部發布的《獸醫公報》，其余省級宏觀變量則源自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環境統計年鑒》。涉及價格的變量均以2010年為基期，并使用各省居民消費價格指數進行平減處理。樣本期的起點設為2010年，主要基于以下2點考慮：一是2005—2010年的主要污染減排計劃未對氨氮排放進行約束，而氨氮是養殖業排放的主要污染物之一；二是農業源污染減排的優先級自2010年才受到重視。因此，研究時段最終確定為2010—2020年。

2.2"模型構建

構建水污染治理約束對生豬產業資本化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如公式（1）所示。

Scaleit=β0+β1Regulationit+λXit+γi+δt+εit。（1）

進一步為探究疫病風險的調節效應，在公式（1）的基礎上構建調節效應模型，如公式（2）所示。

Scaleit=β0+β1Regulationit+β2Regulationit×Riskit+β3Riskit+λXit+γi+δt+εit。（2）

式中：Scaleit為第t年i省當年生豬產業的資本化養殖率；Regulationit代表第t年i省的水污染治理約束強度；Riskit表示當年的疫病風險強度；Xit為其他控制變量；γi表示地區固定效應；δt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εit為殘差項；β0為常數項，β1～β3為各項的系數。

2.3"變量選擇

2.3.1"被解釋變量"雖然生豬養殖屬于農業生產，但它是一個資源消耗較高的活動，養殖過程需要大量的玉米、豆粕和水等農業資源，還需投入大量土地、生產設備和人工。根據《中國農村統計年鑒》數據可知，2022年生豬規模養殖的平均生產成本約為 2 138.4元/頭，年出欄500頭的養殖場年運營成本約為106.9萬元。可見，生豬規模養殖具有較高的資本密集度，規模化養殖場的市場份額反映了行業的資本存量狀況^［1］。《中國畜牧獸醫年鑒》將生豬規模養殖分為7個組別：年出欄0～49、50～99、100～499、500～2 999、3 000～9 999、10 000～49 999頭和50 000頭及以上。《全國現代農業發展規劃（2011—2015年）》則以年出欄500頭及以上規模的出欄量占總出欄量的比例作為衡量生豬養殖規模化水平的標準。依據該標準，將年出欄500頭及以上的規模養殖定義為資本化養殖。但由于養殖規模的差異會導致資本密集度的不同，而這種差異又影響了生豬養殖的資本深化程度。例如，年出欄500頭的養殖場和年出欄 50 000頭的養殖場在資本密集度上顯然不同。因此，測度生豬產業的資本化率需考慮養殖規模的差異性。以規模養殖場的組中值對養殖戶數量進行加權，并使用加權后的資本化養殖場數量占總體數量的比例來衡量產業的資本化養殖率。資本化養殖率的計算公式如公式（3）所示：

Scaleit=∑7i=4Sit×Zit∑7i=1Sit×Zit。（3）

式中：Scaleit表示資本化養殖率，Sit表示第i組養殖場的數量，Zit表示第i組出欄量的組中值。

2.3.2"核心解釋變量"在 Chen等的研究基礎上^［21］，參考沈坤榮等的系數構建方式^［22］，構建省級層面水污染治理指標，利用省份間的減排指標的差異來表征環境規制強度。化學需氧量和氨氮含量是衡量水中有機污染程度的重要指標。生豬養殖過程中，糞便和尿液中含有大量有機物，進入水體后會被微生物分解，消耗大量氧氣，導致水中溶解氧下降。此外，糞便和尿液中的氮化合物，特別是尿素分解產生的氨，會顯著增加水體中的氨氮含量，并可能轉化為硝酸鹽和亞硝酸鹽，進一步加重水體污染。因此，參考中央發布的《“十二五”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十三五”節能減排綜合性工作方案》《主要水污染物總量分配指導意見》及《畜禽養殖業污染物排放標準》當中對主要污染物的規定，選取化學需氧量減排指標和氨氮減排指標2個單項指標構建水污染治理綜合指數，具體包含以下3個步驟。

首先，基于各省的污染減排計劃收集各省化學需氧量和氨氮的總約束量。其次，對各城市的2個單項指標分別計算調整系數Aij，由于不同省份化學需氧量和氨氮排放比例存在差別，并且同一省份內不同污染物的排放程度也有所不同，所以需要對每個省份的每個污染排放指標賦予不同的權重，以準確反映各個省份污染排放治理力度的變化。調整系數Aij的計算方法如下：

Aij=Pij∑30i=1PijGDPi∑30i=1GDPi。（4）

式中：Aij表示省份i排放的污染物j占全國排放污染物j的比例與省份i生產總值占全國生產總值的比例之比。采用Aij進行調整的原因是如果一個省份某種污染物的排放相對較高，則同樣的污染去除率意味著更強的環境規制程度，從而相應地賦予更大的權重。

最后，根據化學需氧量和氨氮的減排量和調整系數Aij，得到對應于省份i的環境規制程度Regulationit=∑2j=1Aijptij/2，ptij表示各省份化學需氧量和氨氮的減排量。

2.3.3"控制變量"參考以往研究^［6-7］，控制了影響畜牧生產的產業變量、宏觀經濟變量和政策變量。產業變量包括能繁母豬存欄量、豬肉年均價格、豬料比、滯后一年的生豬存欄量和疫病指數。宏觀經濟變量涵蓋地區收入水平、農村人口比例、人口密度、平均受教育年限、耕地面積、交通便利度、對外開放程度、農業產值占比以及通風系數。政策變量包括政府支農力度和農業保險賠付支出。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3"結果與分析

3.1"基準回歸結果

表2展示了本研究的基準回歸結果。為了排除其他經濟變量的影響，第（1）列僅包含核心解釋變量、宏觀經濟變量和雙向固定效應。第（2）列在此基礎上加入了價格和疫病相關的控制變量。第（3）列進一步添加了產業發展稟賦相關的控制變量。第（3）列實證結果顯示，水污染治理對資本化養殖率的回歸系數為0.003，并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估計結果具有穩健性。這表明，政府設立水污染治理目標后，生豬產業的規模化水平顯著提升。具體而言，地方政府通過設立禁養區，并要求養殖場在污染處理、設備升級、除臭設施安裝及污水集中處理等方面進行改進。這些措施增加了環保成本，對行業產生了顯著影響。例如，有政府實施了專項的整改計劃，推進畜禽養殖行業污染整治，產生了顯著效果^［23］。

一方面，環保成本的增加迫使部分高污染、低生產率的小規模養殖戶失去成本優勢。這些養殖戶無法承擔高昂的環保設施和運營費用，導致經營困難，最終退出市場。在某些地區，由于禁養區的劃定，許多傳統的小規模養殖場無法滿足新的環保要求而被迫停業。另一方面，具備資金和轉型條件的養殖戶傾向于擴大規模以分攤固定成本。大型養殖場通過規模經濟能更好地分攤環保成本，從而在市場競爭中占據優勢。這些養殖場不僅投資于先進的環保設施，還采用更高效的管理和技術手

段，提高生產效率。一些大型企業引進了現代化的糞污處理系統和智能化的環境監測設備，以確保符合環保標準并優化生產流程。

3.2"穩健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驗證主要結果的穩健性，通過調整系數改進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總量，以評估環境規制的效果，結果見表3第（1）列。其計算公式是GDPit×12/3areait/π，其中GDPit為i省第t年的地區生產總值，areait為i省第t年面積。其次，中央政府設立的水污染治理減排方案當中，化學需氧量的減排力度明顯高于氨氮減排，因此基于化學需氧量約束的單項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見表3第（2）列。最后，非洲豬瘟可能會直接沖擊生豬的供給結構，為了排除非洲豬瘟的干擾，表3第（3）列刪除了2018年以后的樣本進行回歸分析。表3回歸結果均為正顯著，進一步驗證了結果的穩健性。

3.3"異質性分析

3.3.1"不同規模養殖結構的異質性分析"表4中第（1）至（7）列分別展示了不同規模養殖場數量占比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水污染治理對0～49頭規模養殖場的比例系數為負，并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對500～2 999頭規模養殖場和3 000～9 999 頭規模養殖場的比例系數為正，同樣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表明水污染治理顯著減少了500頭以下小型養殖場的比例，同時顯著增加了500～2 999頭和3 000～9 999頭中大型養殖場的比例。環保政策的實施促使小規模養殖場退出市場或減少生產，而中大型養殖場則因其較強的污染處理能力和環境適應性而受益。

3.3.2"養殖效益的規模異質性分析"表5展示了水污染治理對不同規模養殖場經濟效益的異質性回歸結果。列（1）和列（2）展示了養殖規模小于30頭的養殖戶回歸結果，水污染治理對凈利潤的回歸系數為2.438，對成本利潤率的回歸系數為0.174，均不顯著，表明該規模生產者未能顯著受益于水污染治理。針對年養殖規模在30～100頭的樣本［列（3）和列（4）］，水污染治理對凈利潤和成本利潤率的影響同樣不顯著。在年養殖規模為100～1 000頭的樣本中［列（5）和列（6）］，水污染治理對凈利潤的回歸系數為5.123，雖不顯著，但對成本利潤率的回歸系數為0.305，在10%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表明中等規模養殖場的成本效率有所提升。對于年養殖規模大于1 000頭的樣本［列（7）和列（8）］，水污染治理對凈利潤的回歸系數為6.510，并在5%的水平上顯著。綜上，水污染治理對不同規模養殖場的經濟效益影響不同，中等規模和大規模養殖場在環保措施下的成本效率和利潤得到了提升。一方面，這可能是由于水污染治理增加了環保成本，從而放大了散養和規模養殖的成本差距。這種成本差異加速了小型養殖場的劣勢，導致許多小養殖場因負擔過重而退出市場，為大規模養殖場騰出更多市場空間。另一方面，環保成本的上升可能促使大規模養殖場延長產業鏈，通過整合仔豬和飼料環節來降低交易成本，從而在這一過程中形成新的生產優勢。

3.4"疫病風險的調節作用

表6展示了疫病風險與水污染治理對資本化養殖水平的交互影響分析結果。被解釋變量包括資本化養殖率［列（1）］、養殖規模小于500頭的市場份額［列（2）］、養殖規模在500～9 999頭的市場份額［列（3）］以及大于10 000頭的市場份額［列（4）］。首先，交互項對資本化養殖率的系數為 -1.159，且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表明在疫病風險上升的背景下，水污染治理對資本化養殖率的正向影響減弱。這一結果暗示，水污染治理在提升資本化養殖水平方面的效果受到疫病風險的顯著抑制。其次，在養殖規模小于500頭的市場份額［列（2）］中，交互項系數為1.159，并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表明在疫病風險增加時，水污染治理對小規模養殖場市場份額的負面影響減弱。這表明小規模養殖戶在應對疫病風險時，水污染治理措施的實施有助于維護其市場份額，增強其抗風險能力。對于養殖規模在500～9 999頭的市場份額［列（3）］，交互項系數為-1.204，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這表明疫病風險的增加顯著削弱了水污染治理對中等規模養殖場市場份額的正向影響，意味著水污染治理未能有效提升中等規模養殖場的市場競爭力，反而使其面臨更大的市場壓力。最后，在年養殖規模≥10 000 頭的市場份額［列（4）］中，交互項系數不顯著，表明在大規模養殖場中，疫病風險與水污染治理之間未顯現出明顯的交互效應，可能是由于大規模養殖場在資源和管理能力上的優勢，使其在疫病風險面前相對更加穩健。綜合來看，疫病風險的增加顯著削弱了水污染治理對資本化養殖的積極影響。

這些結果表明，疫病風險與水污染治理的交互作用對不同規模養殖場的影響存在顯著異質性。在疫病風險增加的情況下，水污染治理對規模化生產的正向影響顯著減弱。這一現象的原因在于，疫病風險加重了養殖場的運營負擔，導致其在環保措施上的投入和積極性下降，從而削弱了水污染治理的效果。散養模式由于養殖密度較低，疫病傳播的速度和破壞力相對較小，因此水污染治理對其影響較為有限。相比之下，規模化養殖場的養殖密度較高，一旦疫病暴發，傳播速度快且破壞力大，導致這些養殖場在疫病風險和水污染治理的雙重壓力下難以維持較高的生產效率和市場競爭力。

4"結論與政策啟示

采用我國2010—2020年生豬行業數據，研究了水污染治理和疫病強度對養殖資本化的影響。研究發現，由于水污染規制帶來的成本效應，大規模養殖戶和小規模養殖戶的成本收益率出現分化，水污染治理加速了生豬產業資本化進程。此外，疫病風險對水污染治理和產業資本化養殖的關系起到調節作用，隨著疫病強度的提高，水污染治理促進行業資本化養殖的效應降低。基于此，提出以下幾個方面建議。

第一，因地制宜推動養殖業規模化和創新合作模式。針對適度規模經營，應鼓勵龍頭企業引領，建立標準化流程，創新投融資模式，為社會資本投資農業和農村拓展有效路徑。對于具備自然資源和市場條件的地區，政府應支持大型生豬養殖企業發展，推動產業鏈整合和延伸，形成區域性的養殖集群，提升生產效率和市場競爭力。而在資源有限或環境承載力低的地區，應采用適度規模化策略，確保環境與經濟協調發展。此外，創新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模式至關重要。政府可設立專項基金和提供政策優惠，吸引社會資本在環保設施、疾病防控和智能化管理等領域投資，并通過公私合作伙伴關系（PPP）分擔風險、提升資金利用效率，加快現代技術和管理模式的引入，以增強產業競爭力和可持續性。

第二，差異化實施環境規制，促進畜牧業清潔化發展。在環保壓力大的地區，應嚴格實施高標準環保規制，強制采用先進的環保技術和清潔生產工藝，推動污染減排和資源循環利用。在環境承載力較強的地區，可適度放寬規制，并通過政策引導和激勵機制，鼓勵企業自主提升環保水平，逐步引入清潔生產技術。政府應通過項目資金引導，支持有條件的規模養殖場向一體化發展，形成集約化清潔生產模式，優化資源整合和集中管理，提升生產效益。對于中等規模的獨立養殖戶，政府可提供培訓和土地項目支持，鼓勵其采用種養結合的生態模式，利用農作物廢棄物減污降本。同時，鄉鎮政府在招商引資中應發揮橋梁作用，促進小規模養殖戶與龍頭企業合作，降低其市場和環保風險。

第三，完善疫病防控的數字化管理機制，提升防疫監管能力。政府應推動建立畜牧業大數據基地，提升產業鏈協同管理效率，構建全國統一的疫病監控和預警平臺，通過數據共享和預警發布，實現信息快速傳遞和高效響應。推廣生豬疫病保險，鼓勵養殖戶購買補充險種，幫助其分散和轉移疫病風險，優化風險分擔機制，減少疫病帶來的經濟損失。此外，政府應加強與高校和科研機構的合作，重點研發特大疫病疫苗，并通過政策引導吸引專業人力資本進入養殖業，推動科學養殖和技術進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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