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電視劇《繁花》一經播出就受到各方關注,成為跨年度的“爆款”電視劇。該劇以20世紀90年代的上海為背景,講述了阿寶等一群年輕人懷揣夢想,在改革開放的時代浪潮中敢打敢拼、努力奮斗,最終實現自我成長的故事。王家衛導演匠心獨具,通過多樣化的敘事技巧,實現了敘事創新的突破,映照出社會群像,引發了不同年齡段觀眾的情感共鳴。
[關 鍵 詞] 電視劇;《繁花》;敘事技巧;自我成長;王家衛
2024年6月28日,在第29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綻放”頒獎典禮上,電視劇《繁花》包攬最佳中國電視劇、最佳編劇(改編)、最佳男主角、最佳攝影、最佳美術5項大獎,成為當晚最大贏家。這部由王家衛執導、秦雯編劇的電視劇,于2023年12月在CCTV-8首播,一經播出就受到各方關注,引發了大量評論,成為跨年度的現象級電視劇。
劇版《繁花》改編自同名小說作品,王家衛導演運用美學元素、光影技巧,展現了上海這座城市獨特的色彩與魅力,令人心馳神往;劇集通過大量的實景實例,試圖還原歷史、展現大時代變化中小人物的成長,引發了觀眾的情感共鳴。
一部成功的電視劇,沒有一個鏡頭、一句臺詞是多余的。《繁花》呈現了大量的老街景、老物件、老音樂,引發了觀眾對逝去年代的追憶。整體來說,這部劇通過對畫面、聲音以及經典事例的藝術化表達,推動了故事發展,助力敘事呈現。
一、畫面語言:宏觀微觀結合,還原年代質感
電視劇《繁花》精心構筑了黃河路、進賢路等時空場景,并通過服飾、歌曲、飲食等元素,將已經逝去的年代再度立體、真實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一方面,電視劇呈現了黃河路、外灘27號等大的空間,展現了“宏觀視覺景觀”。以黃河路為例,為了還原故事發生的背景環境,電視劇《繁花》搭建了一條想象中的黃河路,通過多場景展現黃河路燈火輝煌的景象、全方位描寫黃河路上的細節、多角度反映黃河路上人物的個性特點,較為真實地呈現了20世紀90年代上海的風貌。時空場景的真實再現一方面增強了電視劇作品的可信度,另一方面也拉近了電視劇與觀眾的距離,增強了觀眾的沉浸感和代入感。觀看《繁花》不難發現,劇中的黃河路、進賢路等在現實中都有原址。充滿歷史感的時空場景,賦予了電視劇《繁花》厚重的年代質感,起到了構建歷史感知和喚起觀眾共鳴的作用;巧妙的攝影語言和視覺效果有效地傳達了情感,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故事脈絡。
另一方面,電視劇呈現了服飾、飲食等日常生活用品,展現了“微觀視覺景觀”:爺叔對西裝的考究、紅極一時的法國夢特嬌、汪小姐的“大波浪”等細節,反映了20世紀90年代上海的流行元素;不同的服飾細節精細刻畫了角色的個性、生活態度和命運走向,如通過色彩鮮艷的服飾展現玲子的不拘小節,通過色彩明亮的純色套裝展現汪小姐的熱情大方,通過華麗的皮草和豹紋展現李李的神秘。反復被提及的郵票及集郵冊,是寶總與汪小姐相識的引子、友誼的見證,是爺叔與金花、金花與汪小姐師徒情誼的象征,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釋然與放下,更是對90年代“集郵熱”的記憶感召。“龍蝦三吃”“椒鹽大王蛇”“霸王別姬”一方面是展現事件沖突、推動故事情節的重要道具,另一方面也是20世紀90年代風靡上海黃河路的高奢菜系,是生意場上的門面。寶總泡飯、排骨年糕等日常簡單的菜系則體現了上海人的精致和講究,同時也為電視劇情節營造了一種細水長流的煙火氣,映射出“繁華落盡歸于平淡”的主題。電視劇《繁花》把那個時代特有的記憶和城市文化底蘊,通過日常生活的一點一滴娓娓道來,喚起觀眾內心深處的記憶,讓觀眾仿佛再次回到20世紀90年代、再次置身于舊上海的每一個角落。
二、聲音語言:旁白音樂助力,推動情節發展
《繁花》前后跨度幾十年,30集的劇情敘事時長較為簡短,講述空間和容量都有限,不可能也沒必要將細節一一展示,因此在故事情節的推進上,需要更多的鋪墊環節。旁白和音樂的融入,在精簡次要情節、突出人物形象、解釋故事走向、保持故事節奏、推動情節發展上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提升了電視敘事的效果,增強了觀眾的專注度和情感投入。
劇版《繁花》中的旁白是推動故事發展的利器。例如,第二集結尾:“一九九三年一月二十六日……卻沒想到從天而降的至真園,會是我的在劫難逃……”寶總的一段內心獨白,只有寥寥幾句話,卻牽出了寶總與至真園、與李李的糾葛,將故事往前推進了一大步,同時也激發了觀眾的觀看興趣。又如,貫穿電視劇《繁花》大部分劇集的“隱形靈魂人物”雪芝的一生,通過旁白清晰地呈現在觀眾面前,從旁白中,我們不僅了解到雪芝的相貌、家世、婚姻、事業,也了解到寶總的起點(鐘表廠修理工)、寶總的事業發展等其他細節,甚至能對寶總發奮圖強的原始動力,寶總游離于三位女性、情感始終沒有歸宿的原因進行解讀。簡潔的話語、簡單的畫面濃縮了海量信息,完成了寶總對青春的回味和對人生的感悟,讓觀眾產生“原來如此”的感慨。再如:“阿寶有個哥哥去了香港……但有一天,阿寶意外接到哥哥來信……”劇版《繁花》直接引用了小說《繁花》中的原話作為旁白,“哥哥”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但我們由此知道了在那個特殊年代,小人物“阿寶”如何一夜開掛獲得第一張外貿試單,也引出與汪小姐、小寧波、范總等人的交集,人物命運的變化有跡可循,不至于為凸顯主角光環而脫離實際和常理。
相比語言的表達,音樂有時顯得更直接、更有韻味。電視劇《繁花》中,每一首背景音樂都是表達情感、烘托氣氛的載體,也是情節敘述不可或缺的一環。
橫向來看,每一首歌曲都對應著人物的內心活動,并能側面反映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劇中人物情感線為例,寶總與汪小姐在飯店露臺跨年時,使用的背景音樂是《友誼地久天長》,表明了寶總對汪小姐的總體感情,同時也預示了兩人的情感走向;而在汪小姐與寶總的所有橋段中,出現最多的背景音樂是《執迷不悔》,深情的旋律、應景的歌詞(“我并不在乎,這是錯還是對,就算是深陷,我不顧一切,就算是執迷,我也執迷不悔”),把汪小姐對愛情的赤誠勇敢表現得淋漓盡致。再對比寶總與李李、魏總與汪小姐的情感,背景音樂也釋放了一些信息:如寶總與李李一起圍坐吃火鍋,背景音樂是《無言的結局》,其中男音部分的歌詞是“但我要如何能停止再次想你……讓我再看看你,讓我再說愛你……”,而女音部分的歌詞“曾經是對你說過,這是個無言的結局……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臉上不會有淚滴……”,結合李李與A先生一起時的背景音樂《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我們不難推測出,寶總對李李動過真情,而李李因為內心深愛A先生,所以對寶總保持著清醒與克制,這也為結尾處李李遁入空門提供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相較于寶總,魏總對汪小姐的感情熱烈、奔放得多,同樣通過背景音樂得到了體現:魏總與汪小姐在下放的工廠相遇,配樂是《喜歡你》,加上魏總回復范師傅的臺詞“什么小汪?浦西的東方明珠,外灘27號汪小姐”,直白地表達了魏總對汪小姐的感情。而《偷心》《紅唇的吻》等背景音樂,則側面反映出對應人物的性格特征,如《偷心》對應寶總的隱忍,《紅唇的吻》對應魏總的張揚。
縱向來看,一首首歌曲也是一個個成長瞬間。以劇中汪小姐的成長為例,與寶總第一次跨年時,配樂是《不再猶豫》,不僅營造了節日氛圍,更是象征了兩個年輕人對未來充滿希望和夢想的心情,正如劇中所說:“對于當時的我們來說,目標從不遙遠,一步步、一天天,全力以赴,剩下的交給時間。”在與寶總的交往過程中,汪小姐全心付出、不計得失,毫不猶豫買車孤身一人救寶總、愿意放棄工作去賣茶葉蛋等,配樂均是《執迷不悔》,展現了汪小姐為情所困、不能自拔,在愛而不得中愁腸百結;在下放工廠期間,汪小姐坐在倉庫雜物堆上吃茶葉蛋,一首《偷心》,暗示著寶、汪二人錯過的愛情和心中的無奈,汪小姐也開始在淚如雨下中反思自己的情感和現狀;汪小姐與工人們一起拔河、勞動,一首《不再猶豫》,暗示了汪小姐調整好心態,踏實工作的決心;汪小姐與魏總在小陽臺掛彩燈慶功、與范總坐在面館談做生意、毅然趕往深圳搶訂單,配樂都是《我的未來不是夢》,展示了汪小姐慢慢從感情的失意中振作起來,專注事業的態度;師父金花將集郵冊送給汪小姐作為本錢、范總退休與汪小姐道別,配樂是《再回首》,暗示著汪小姐對被誣告事件的釋然。一首首背景音樂,展現了汪小姐一路走來所經歷的糾結、不甘與釋然,見證了單純、執著的“碰哭精”“外灘27號”汪小姐,成長為“我就是自己的碼頭”的 “虹口小汪”“汪總”,成功塑造出一個有血有肉、有筋有骨的人物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繁花》中的背景音樂在刻畫小人物的性格特點時,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例如,陶陶想要擺脫家庭羈絆、追求個人自由無果時,一曲《我是一只小小鳥》,既有幽默與自嘲,也充滿了對生活的積極向往,體現了人物性格的復雜性與鮮明性;又如黃河路上的“大姐大”盧美琳,只有她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甩寶總一個耳光,這樣一位張牙舞爪、強勢霸道、狡猾奸詐、有時讓觀眾氣得牙癢癢的人物,卻在丈夫金老板墜樓死亡的那一刻,眼淚滑落、瞬間癱軟,在背景音樂《一生何求》的凄婉旋律和“迷惘里永遠看不透,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的悲情歌詞中,讓人看到了她內心的脆弱和無助,也對她處于商場競爭中的獨立自主、有膽量、有氣魄多了一份思考。
三、經典事例:縫合故事空隙,喚起集體記憶
縱向來看,電視劇《繁花》全劇雖然集中在1992—1994年這個時間段,但通過劇中碎片化的描述,時間跨度從 1978 年到 1997 年,歷時近20年;橫向來看,涉及的歷史事件有鄧小平南方談話、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股票認購證發行、商業股份制改革、成立證監會、上海浦東開發、上海自貿區與房地產繁榮興旺等典型事件。如何把城市的發展與個人命運的變化結合起來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深入分析,《繁花》擅長通過經典事例來縫合故事空隙。《繁花》中的每一個經典故事都不是獨立出現的,可以看作是一個引子,串起一連串事件。以陶陶回憶與阿寶一起住院認識日本人山本為例,這一幕對應的是1988年上海甲肝大流行事件。根據相關文字材料記載:“……自1月19日起,甲型肝炎發病人數比去年同期明顯增多,2月上旬形成流行高峰……這意味著上海有150萬人攜帶了甲肝病毒……上海顯然形成了甲肝傳染病大暴發的疫情。”結合當時社會發展情況來看,缺醫少藥、恐慌無助是處于疫情中心人們的真實寫照。電視劇通過上海甲肝事件,喚起了觀眾的集體記憶。
集體記憶是一個群體或社會共同經歷的重要時刻或重要事件,容易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進而幫助觀眾理解故事情節。例如,日本人山本為什么僅僅因為一包小小的板藍根,就能與阿寶結下深厚的情誼。也正是通過山本,才能把汪小姐好心辦壞事導致日本商社拒絕向阿寶出售繡花機、阿寶孤身到日本挽救繡花機訂單、在東京銀座遇到玲子等一系列情節串起來,一環扣一環,不可或缺。而阿寶來到異國他鄉,在簽證即將過期、一句日語也不會、走投無路之際,通過玲子順利找到山本、解決了大問題的情節,讓觀眾理解了為什么阿寶能送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玲子“夜東京”。
《繁花》中類似的經典事例還有很多,比如搶購股票、商業股份制改革等。這些典型事例將歷史記憶與現實情感有機融合,成為電視劇故事情節推進的“線”,讓故事的進展變得合乎邏輯;同時,在這些典型事例中,阿寶、陶陶、郵票李、汪小姐、玲子、菱紅、李李等眾多人物,他們抓住社會轉型發展的大機遇,向命運發起挑戰,即使失敗也不放棄,樂觀面對人生的起起落落。各自獨特的人物命運,紛繁復雜、充滿戲劇性地交織在一起,觸動了親歷者對那個充滿機遇與挑戰的年代的回憶,激起不同年齡段觀眾的情感認同。
四、結束語
電視劇《繁花》的故事本身并不復雜,主要講的是傳奇人物阿寶以及他的朋友們如何在時代發展中努力打拼的故事。該劇突破了傳統劇集單一的敘事呈現,通過畫面、聲音、經典事例的巧妙結合,有效延伸了故事線、串起了不同的人,打造了真實的城市景觀,讓整個故事更有節奏、更精彩,人物形象也更飽滿、更立體。作為一部優秀的電視劇作品,《繁花》在時代語境、敘事結構、人物形象、視聽美學等方面都將成為電視劇發展史上的標志性作品,值得學界和行業認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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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上海大學電影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