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綠色創新是推動綠色發展的核心動力,有效推動綠色創新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以制造業發展戰略“第一個十年行動綱領”實施為準自然實驗,考察制造業發展戰略這一功能性產業政策如何影響綠色創新。研究發現:制造業發展戰略作為一種功能性產業政策,顯著促進了企業綠色創新,且對創新的“量”和“質”兩個方面均有顯著提升。政府治理效能提升顯著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效果,特別是在引領型、優質型和特色型城市中,政策效果更好。進一步分析表明,政府治理效能提升強化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信貸、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等機制,但對環境規制機制的改善作用并不明顯。此外,對于工業化水平較高、非資源型、受到環境目標約束和位于“兩控區”城市,戰略實施的政策效果更為明顯。因此,應重視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制度設計,優化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過程中的激勵約束機制,重視與當地政府治理效能的政策措施有機結合。
關鍵詞:產業政策;制造業發展戰略;綠色創新;激勵約束機制;要素資源配置;政府治理效能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8482024(06)011616
一、問題提出
綠色發展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面對資源環境約束趨緊、環境污染等突出問題,制造業作為國民經濟的主體,迫切需要向綠色發展方向轉型升級。綠色創新是推動綠色發展的核心動力[1],如何有效推動綠色創新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盡管現有文獻強調了多個因素對綠色創新的重要作用,但是鮮有文獻從功能性產業政策視角探討綠色創新,制造業發展戰略“第一個十年行動綱領”(即《中國制造2025》)這一產業政策對綠色創新可能產生的影響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理論上,政府為落實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戰略任務(即全面推行綠色制造)而設計的激勵與約束機制都可能推動綠色創新,在高質量發展已成為時代發展主題的背景下,探究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影響是值得研究的重大課題。
實際上,產業政策貫穿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工業(或制造業)發展的各個階段[24]。根據政府介入市場的行為方式,產業政策可以區分為選擇性產業政策和功能性產業政策[5]。相對于選定“優勝企業”或“國家冠軍隊”進行偏向性扶持的選擇性政策,功能性產業政策則廓清了政府和市場行為邊界,降低了可能的尋租和俘獲風險,使市場決定資源配置以選出高效率企業,政府的角色也由“駕馭”市場和“挑選贏家”轉變為服務市場和彌補市場失靈[23]。近年來,隨著中國產業政策不斷轉型,功能性產業政策作為“補充市場”和“競爭中立”的普惠性政策,引起了學術界較多的關注,相關文獻也從宏觀層面肯定了功能性產業政策在產業結構升級、技術創新擴散和人力資本培育等方面的積極影響[3]。盡管制造業發展戰略這一功能性產業政策秉持“市場主導,政府引導”等基本原則,然而其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學術界已有少量文獻探討制造業發展戰略這一功能性產業政策的經濟影響。例如,逯東等[6]考察了支持創新的產業政策對企業轉型升級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馮玉靜等[7]探究了制造業發展戰略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然而,上述文獻并未專題探討制造業發展戰略對創新的影響。同時,也有大量文獻關注了不同類型政策在綠色創新中的作用。激勵性政策的文獻主要涉及政府補貼和稅收優惠[89];市場型環境規制的研究則關注碳排放權交易、環境權益交易市場[1011];命令型環境規制的研究集中于清潔生產標準和環保目標責任制等政策[1213];還有文獻探討了綠色金融信貸、低碳城市試點等政策對綠色創新的影響[1]。盡管上述文獻從不同視角深入解釋了政策如何影響綠色創新,但是并未解答功能性產業政策能否推動綠色創新。
2024年11月第46卷第6期戴魁早,楊新宇,陳阿麗功能性產業政策如何促進綠色創新?與本研究主題緊密相關的是鄭世林等[14]的研究。該文利用2009—2019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制造企業的數據,探究了制造業發展戰略如何通過稅收減免、銀行信貸和市場競爭機制作用于企業創新。然而,該研究關注的是傳統意義上的創新,而不是生態技術型或環境友好型的綠色創新。實際上,傳統創新和綠色創新在目標和動力機制等方面都明顯不同。因此,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可能有自身的特殊規律。就研究框架而言,該研究未在政府與市場關系的框架下對研究主題進行探討。理論上,市場主導和政府引導構成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基本原則,而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結合能夠更有效地配置要素資源。鑒于提高政府治理效能意味著政府能夠更積極地發揮彌補市場失靈的作用,因而,政府治理效能提高很可能會優化資源配置,進而影響產業政策的實施效果。但是,關于政府治理效能如何影響創新,該研究并未從激勵約束機制范式進行解釋。實際上,為了落實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制造戰略任務,政府設計了相應的激勵約束機制,制造業發展戰略很可能通過激勵與約束兩個機制對創新產生重要影響。現有文獻的這些局限,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可能的突破空間。
本文在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理論框架下,結合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過程中地方政府治理效能不斷提升的經驗事實,探究制造業發展戰略影響綠色創新的激勵約束機制,并考察政府治理效能提升在這一過程中的作用。與現有文獻相比,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在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理論框架下,較為系統地探討了制造業發展戰略這一功能性產業政策如何影響綠色創新,并考察了政府治理效能在推動制造業綠色創新過程中的作用,拓展了產業政策與綠色創新的研究領域。第二,在激勵約束機制范式下,探究了制造業發展戰略影響制造業綠色創新的內在機制,并考察了政府治理效能是否強化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激勵與約束機制。這加深了對功能性產業政策影響綠色創新內在規律的認識和理解,也為通過功能性產業政策推動綠色創新提供了參考依據。第三,考察了城市工業化程度、資源稟賦、生態環境政策和環境目標約束等不同的情形下,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影響是否存在異質性,豐富了產業政策與綠色創新的研究內容,在政策層面更具明確的啟示意義。
二、制度背景與理論分析
(一)制度背景與內在邏輯
1.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制度背景
2008年金融危機的爆發使歐美等發達國家認識到,危機前所采取的“去工業化”戰略是金融危機爆發的重要誘因,因此它們競相出臺以“再工業化”和發展高端制造業為核心的產業政策,一些發展中國家也積極參與全球產業的重新分工,并承接產業轉移。中國制造業面臨外部“雙向擠壓”,內部自主創新能力弱、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高精尖裝備發展滯后等制約性問題。
在此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于2014年提出要實現“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轉變、中國速度向中國質量轉變、中國產品向中國品牌轉變”的重要指示參見https://www.gov.cn/xinwen/201405/10/content_2677109.htm。。2015年3月,時任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明確表示,將實施制造業發展戰略。同年5月,國務院正式印發制造業發展戰略“第一個十年行動綱領”文件,即《中國制造2025》,提出了分“三步走”實現由制造大國向制造強國躍升。
制造業發展戰略作為指導中國制造業未來更長時期的發展規劃,注重制造企業長期創新能力和競爭能力培育,具有系統性、全局性、前瞻性。為了落實制造業發展戰略,各地區也根據本地資源稟賦狀況,于2016年8月開始分地區推進制造業發展戰略試點。具體來說,2016年工業和信息化部批復了寧波、武漢、泉州、沈陽、長春、吳忠等6個城市,以及蘇南五市、珠江西岸六市一區、長株潭和鄭洛新等4個城市群為試點示范城市試點的4個城市群具體為:蘇南五市(鎮江、南京、常州、無錫、蘇州)、珠江西岸六市一區(韶關、中山、珠海、江門、陽江、肇慶、佛山順德區)、長株潭(長沙、株洲、湘潭)、鄭洛新(鄭州、洛陽、新鄉)。。2017年,工業和信息化部又相繼批復了青島、成都、廣州、贛州、合肥、湖州等6個城市為試點示范城市,并正式批復將衡陽市納入長株潭試點示范城市群。
2.功能性產業政策的內涵與特征
功能性產業政策的核心在于將市場置于資源配置的基礎性地位,通過改善公共服務,完善基礎設施建設,推動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投資等一系列輔助政策來彌補市場失靈[3];同時,允許更多企業進入市場活動以激勵企業主動謀求市場機會,獲得高端競爭位勢。功能性產業政策既注重市場力量的主導作用,又強調政府政策在培育公平競爭環境、支持底層研究、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培育等糾正市場失靈方面的不可替代功能[23]。
功能性產業政策的主要特征有:非專向性,即政府的作用是給產業發展創造大環境,而不是只針對少數目標產業而“圈定贏家”;非貿易扭曲性,即功能性產業政策不會對自由貿易和公平競爭造成直接或間接扭曲,政府的產業政策是以基礎設施建設、科技投入和人力資本培育等“前期支持”為重點,而非以價格補貼、出口獎勵和經營虧損補貼等“后期保護”為主。
3.制造業發展戰略與功能性產業政策的內在邏輯
制造業發展戰略“第一個十年行動綱領”明確提出,遵循“市場主導、政府引導”等基本原則,堅持“創新驅動、人才為本”等基本方針。在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上,制造業發展戰略既強調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主導作用,又注重政府在技術創新、人才培養中的引導作用,以及在優化公平競爭環境中的不可替代地位。
綜上所述,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政策實踐具有非專向性和非貿易扭曲性,這滿足功能性產業政策的兩個主要特征。因此,制造業發展戰略與功能性產業政策具有邏輯一致性,即兩者之間是個性與共性的關系,制造業發展戰略是功能性產業政策在制造業領域的一種具體政策形式,而功能性產業政策的性質和特征可以通過制造業發展戰略得以體現。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鑒于市場主導、政府引導是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基本原則,并且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更好結合能夠優化創新要素資源配置,同時考慮到在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過程中地方政府治理效能不斷提升的經驗事實,本文構建了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理論框架,探討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影響。結合綠色發展與推行綠色制造是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基本方針與戰略任務,政府為此設計和實施了一系列激勵與約束機制,基于此,本文在激勵約束機制范式下探討制造業發展戰略影響綠色創新的內在機制,如圖1所示。
1.制造業發展戰略與綠色創新
實施制造業發展戰略有助于發揮市場在綠色創新要素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進而能夠更好地促進綠色創新。制造業發展戰略能為重點領域產業發展創造公平競爭和自由交換的市場環境,更多企業被允許進入參與推行綠色制造項目的市場競爭,從而更好地聚集和配置研發人才、綠色金融資本和綠色科技成果等各類綠色創新要素。同時,在實施制造業發展戰略過程中,政府在推行綠色發展和綠色制造方面的引導作用,可以更好地彌補綠色發展外部性問題和綠色共性技術供給不足等市場失靈帶來的效率損失,進而能夠進一步“倒逼”(或約束)并激勵制造業企業進行綠色創新。具體來說,制造業發展戰略可以通過如下激勵與約束機制促進綠色創新:
圖1本文理論分析框架首先,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約束機制。為實現綠色發展和綠色制造的戰略任務,政府會根據重點行業單位能耗、物耗和污染物等排放目標而設計相應的懲罰機制,并為推行綠色制造的企業提供綠色信貸等業務支持。因此,這些與制造業發展戰略相配套的政策措施會形成一種“倒逼”機制,促使企業進行綠色創新,包括環境規制和綠色信貸等。
第一,環境規制。實際上,為了實現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發展和綠色制造等方面的目標,政府會修訂完善環境方面的法律法規和制度體系,并加強環境方面固定資產投資項目的能源評估和環境評估全過程管理,從而增強命令型環境規制政策工具的實施力度。依據波特假說,適宜的環境規制有助于“倒逼”企業增加節能環保投入[15],推動企業進行綠色技術革新,以規避環境規制對企業產生的成本,形成超過環境規制成本的“補償性收益”[16]。由此可以推測,制造業發展戰略可以通過增強環境規制這一約束機制“倒逼”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第二,綠色信貸。與環境規制政策不同,綠色信貸通過引導資金配置發揮環境治理作用。綠色信貸的資金配置功能產生的環境治理作用體現在生產過程的初始階段和整個過程,具有始端治理和全周期治理的特點。理論上,在面對高昂的環境污染成本情況下,綠色信貸的始端治理和全周期治理能夠“倒逼”污染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以有效緩釋環境風險、降低環境污染成本[1718]。實際上,政府在落實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發展和綠色制造戰略任務時,會強化綠色金融發展理念,采取政策措施推動銀行等金融機構開展綠色信貸及相關業務,同時要求這些機構在綠色信貸業務流程中引入環境評價因素,從技術方面確保環境保護政策在信貸業務中的落實。由此可以推測,制造業發展戰略還可以通過綠色信貸的始端治理和全周期治理“倒逼”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其次,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激勵機制。為了實現綠色制造這一戰略任務,政府會加大對先進節能環保技術、工藝和設備等研發活動的財政支持力度,并加大企業環境權益的保護,以促進創新產品的研發和規?;瘧?。因此,這些與制造業發展戰略相配套的政策措施,會形成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的機制,包括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
第一,政府科技支持。理論上,綠色創新存在雙重外部性,企業在開展綠色創新活動中面臨激勵不足和投資高風險等困難,這在一定程度上會降低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的意愿,最終導致企業在綠色創新方面的積極性不足。政府的財政和科技支持能夠為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提供所需的資金[1920],一定程度上緩解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時可能面臨的高風險和不確定性,有助于激勵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實際上,為了實現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制造戰略任務,政府加大了先進節能環保技術、工藝和裝備等研發活動的財政支持力度,并積極建立面向全生命周期的綠色制造研發公共平臺。由此可以推測,制造業發展戰略可以通過政府財政和科技支持來激勵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第二,環境權益保護。在實踐中,政府為了激勵企業綠色發展和推行綠色制造,會加大對綠色技術與環境權益的保護(包括采購綠色產品、健全知識產權行政執法保護體系、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與執法聯動),同時支持企業通過購買和許可等方式交易碳排放權、用能權和排污權等環境權益。理論上,企業綠色創新是保護自然環境的重要方式,產生的收益具有公益性,私人部門沒有動力承擔綠色創新的成本。在缺乏環境權益保護政策干預時,環境外部性會使企業綠色創新激勵不足。碳交易、用能權交易和排污權交易等環境權益保護政策有助于提高綠色創新的預期收益,糾正環境問題的外部性,從而激勵企業進行綠色創新[21]。經驗研究表明,環境權益保護措施(如碳交易、用能權交易和排污權交易等)能形成環境權益的交易價格預期,有助于提高污染型和高能耗生產技術的成本,激勵企業進行綠色技術的研發和應用。由此可以推測,制造業發展戰略可以通過環境權益保護這一機制激勵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制造業發展戰略這一功能性產業政策有效促進了綠色創新。
H2:制造業發展戰略不僅通過環境規制和綠色信貸等機制約束企業綠色創新,還通過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等機制激勵企業綠色創新。
2.制造業發展戰略、政府治理效能與綠色創新
市場主導、政府引導是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基本原則。理論上,市場和政府的有效結合能夠確保市場在綠色創新要素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同時也能有效彌補市場失靈帶來的效率損失。作為一種功能性產業政策,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優化了市場環境,可以更好地發揮市場這一“無形之手”在綠色創新活動中的要素配置作用;同時,隨著政府治理效能的提升,可以更有效地引導研發人員、資金和技術流向制造業的綠色創新項目中,更充分地發揮政府這一“有形之手”在綠色創新中的作用?;诖?,本文將政府治理效能納入制造業發展戰略與綠色創新的理論分析框架。
政府治理效能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提升政府治理效能有助于更有效地聚集和配置綠色創新要素。政府治理效能提升主要體現在改善營商環境、減少對要素資源配置的直接干預和增加公共服務供給等方面,這不僅有助于破除阻礙要素流動的體制機制障礙,還能促進高標準市場體系的建設,從而更有效地聚集和配置研發人才、綠色金融資本和綠色科技成果等綠色創新要素,進而促進綠色創新投入增長和綠色創新效率提升。另一方面,提升政府治理效能能夠更好地發揮政府在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中的引導作用。提高政府治理效能表明政府更有為,不僅能夠更好地落實制造業發展戰略中創新和綠色發展方面的配套行動規劃指南中的要求,更能有效推動制造業創新中心、綠色制造工程的建設與發展,而且能夠更好地優化和落實制造業推行綠色制造的激勵與約束機制。政府治理效能提升的上述影響,有助于強化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激勵與約束機制,從而可能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效果。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3:政府治理效能提升可以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為了檢驗制造業發展戰略對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本文設定如下多期雙重差分(DID)模型:
Griict=β0+β1Trec×Post+θZct-1+δXict×f(t)+ui+θt+εict(1)
其中,i表示企業,c表示城市,t表示年份,Gri為企業綠色創新,Tre為制造業發展戰略試點城市虛擬變量,Pos為戰略實施前后的虛擬變量,系數β1反映了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前后試點城市與非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變化的差異。根據理論分析,預測系數β1值顯著為正。
式(1)中控制了可能影響綠色創新水平的城市層面和企業層面變量。具體而言,Zct-1為城市層面控制變量,為緩解內生性,城市層面控制變量取滯后一期;Xict為企業層面控制變量,這里借鑒該領域文獻的通常做法[22],控制戰略實施以前某一年(2014年)企業層面前定變量與時間趨勢三階多項式的乘積項Xict×f(t);μi、θt分別表示企業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ct為隨機誤差項。
(二)變量說明
1.綠色創新變量
借鑒現有文獻的通常做法[9],本文使用上市公司當期綠色專利申請總量(Tot)衡量企業綠色創新水平。同時,考慮到綠色創新存在難易程度和技術復雜性的差別,將綠色創新專利劃分為綠色實質性創新和綠色策略性創新,以進一步檢驗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異質性影響。具體來說,選取上市公司當年綠色發明專利申請總量衡量綠色實質性創新(Ing),以反映企業綠色創新“質量”;選取上市公司當年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衡量綠色策略性創新(Ugr),以反映企業綠色創新“數量”。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核心解釋變量為制造業發展戰略試點城市和政策實施時間的交乘項(Tre×Pos)。鑒于制造業發展戰略以提升中國十大重點領域制造業的科學技術水平和國際競爭地位為首要任務,因此,本文的制造業上市公司均為十大重點領域所涉及的二分位行業。具體而言,將制造業發展戰略十大重點領域與《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4754—2011)進行匹配,共篩選出11個二分位制造業行業作為本文的研究對象包括醫藥制造業、化學纖維制造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汽車制造業、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如果以上二分位制造行業內上市公司所在城市被認定為試點示范城市,Tre=1(作為實驗組);否則,Tre=0(作為控制組)。經過篩選,最終確定31個城市的388家上市公司作為處理組,218個城市的1022家上市公司作為控制組。
3.企業層面控制變量
依據現有文獻,主要從公司規模(Siz)、年齡(Age)、財務狀況(Deb)、盈利能力(Roa)和成長性(Gro)五個方面選取公司層面控制變量。具體而言,公司規模使用企業總資產的對數表示;公司年齡使用樣本當年與企業成立年份差值加1后取自然對數衡量;公司財務狀況使用企業資產負債率表示;公司盈利能力使用企業總資產收益率表示;公司成長性使用企業營業收入增長率表示。
4.城市層面控制變量
參考綠色創新領域的文獻[11],主要從經濟發展水平(Pgd)、外商投資(Fdi)、能源結構(Ene)、城市化率(Urb)四個方面選取城市層面控制變量。具體而言,經濟發展水平采用各地級城市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衡量;外商投資采用各地級城市實際利用外商投資額衡量;能源結構選用地區化石能源消耗占全部能源的比重衡量;城市化率用地區城鎮常住人口占總人口比率衡量。
5.機制變量
環境規制機制變量(Er)。環境保護稅通過將污染企業排放污染物的外部成本內生化,對污染企業的污染物和碳排放行為產生很強的約束力,因而是環境規制的重要手段。基于此,本文采用環境保護稅征收來衡量環境規制執行強度,即使用地方政府對轄區內上市公司征收的環境保護稅金額總數來衡量環境規制。
綠色信貸機制變量(Gc)。本文使用城市環境保護項目信貸總額占信貸總額比重衡量綠色信貸。受城市層面數據限制,借鑒范子英等[23]的做法,以城市工業企業與省級層面工業企業數量的比值作為權重,乘以省級環境保護項目信貸總額占比來衡量城市層面綠色信貸。
政府科技支持機制變量(Fe)。由于目前僅有省級層面政府對工業企業研發支出經費的數據,借鑒戴魁早等[19]的做法,以城市財政科技支出金額與省級財政科技支出金額的比值作為權重,乘以省級政府對工業企業研發支出經費,作為城市政府科技支持的衡量指標。
環境權益保護機制變量(Erp)。鑒于環境權益包含碳排放權、用能權和排污權等方面權益,因而,本文使用碳排放權、用能權和排污權交易總額占地區權益市場交易總額比重來衡量環境權益保護。
(三)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選取中國249個地級城市2010—2020年的面板數據作為樣本,最終得到1410家制造業上市公司共計11086個公司—年度觀測值構成的非平衡面板數據。公司層面數據主要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局、國泰安(CSMAR)、Wind和同花順數據庫;城市層面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中國金融年鑒》等。
為了消除極端值的干擾,估計時對連續變量進行1%縮尾處理,且回歸模型均使用聚類至企業層面的穩健標準誤。表1為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表2為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前后機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表2可以看出,戰略實施前后,試點城市與非試點城市的機制變量均值差距明顯拉大。這說明相對于非試點城市,制造業發展戰略更好地促進了試點城市的環境規制、綠色信貸、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等政策的落實。
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Pgd110865.52712.5870.72215.947外商投資水平Fdi1108610.00022.5000.000310.000能源結構Ene1108616.5001.70088.60046.100城市化率Urb1108649.50014.10018.70091.300注:為了直觀地反映各個經濟變量的信息,表中數據未經過縮尾處理、標準化處理。
表2政策前后機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機制變量變量符號政策前均值政策后均值實驗組控制組一階差分實驗組控制組一階差分二階差分環境規制Er0.0630.0590.0030.0960.0750.0210.018綠色信貸Gc0.5090.514-0.0050.6930.6270.0660.072政府科技支持Fe4.7514.6820.0695.2915.1850.1070.038環境權益保護Erp5.6525.891-0.2397.0216.7790.2420.481四、實證結果與分析(一)基準回歸結果分析表3報告了基準回歸估計結果??梢钥闯觯诩尤肟刂谱兞亢投囗椆潭ㄐ昂?,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β1在1%水平上均顯著為正,表明制造業發展戰略顯著地促進了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此外,第(4)~(9)列的結果顯示系數β1均顯著為正,說明制造業發展戰略對試點城市企業實質性綠色創新與策略性綠色創新的提升效果都顯著。
另外,第(4)~(6)列的系數值(0.798、0.593、0.569)分別小于第(7)~(9)列的系數值(0.862、0.615、0.583),說明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策略性綠色創新的提升作用更大,即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量”的提升大于“質”的提升。對此可能的解釋是:綠色發明專利研發時間長、資金投入多、成果轉化周期不確定,而實用新型專利的研發過程相對簡單,且投資回報期短。因此,相比于實質性綠色創新,試點城市制造企業傾向于選擇策略性綠色創新以提升創新成功率和迎合政府政策。
(二)平行趨勢檢驗及動態效應
DID方法的使用前提是滿足平行趨勢,本文參考本領域通常做法[24],在式(1)基礎上,利用事件分析法,構建如下模型進行檢驗:
Griict=β0+∑k=2020k=2011βk×Dkct+θZct-1+δXict×f(t)+ui+θt+εict(2)
其中,Dct表示制造業發展戰略與一系列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模型以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前的2010年作為基準年。βk為一系列估計系數值,其捕捉了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前后試點城市與非試點城市企業之間的綠色創新水平差異。
95%置信區間下βk的估計結果如圖2所示??梢钥闯?,政策實施之前,試點城市與非試點城市企業在5%的水平上關于綠色創新水平無顯著差異,意味著DID估計的平行趨勢假設得到滿足。在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之后,估計系數βk逐漸變大,尤其是2018年開始明顯增大。這說明,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在逐漸增強,具有一定程度的長期效應。
(三)政府治理效能的作用
為檢驗政府治理效能在制造業發展戰略推進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中的協同作用,本文借鑒Chen等[25]的做法,構建如下三重差分模型進行檢驗:
Griict=β0+β1Trec×Post×GEct+β2Trec×Post+β3Post×GEct+β4Trec×GEct+β5×GEct+
θZct-1+δXict×f(t)+ui+θt+εict(3)
其中,GE為反映政府治理效能這一調節機制的代理變量,Tre×Pos×GE為調節機制乘積項。
本文使用《中國地方政府效率研究報告》中的城市政府效率標準化值反映政府治理效能。表4第(1)列報告了政府治理效能的影響估計結果。可以看出,Tre×Pos×GE的系數值顯著為正,說明政府治理效能提高顯著地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對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
鑒于政府治理效能包括政府治理能力和政府治理效果兩個方面,為了更深入地理解政府治理效能的作用,本文采用清華大學數據治理研究中心發布的《2020數字政府發展指數報告》的“治理能力”指數值和“治理效果”指數值來反映政府治理能力(Gvc)和政府治理效果(Gve)。該報告根據政府治理能力的兩個指數值,將城市劃分為引領型、優質型、特色型、發展型、追趕型五個梯度(即分別為排名前10、排名11~25之間、排名26~45之間、排名46~65之間、排名66~100之間的城市)。
為了進行驗證,根據城市五個梯度構建地區虛擬變量。具體而言,引領型城市以虛擬變量Gvc10和Gve10來反映,政府治理能力和政府治理效果指數排名前10的城市取值為1,否則取0;引領型和優質型城市以虛擬變量Gvc25和Gve25表示;引領型、優質型和特色型城市以虛擬變量Gvc45和Gve45來反映;以此類推。估計結果如表4第(2)~(9)列所示。
第(2)~(7)列調節機制乘積項的系數值都顯著為正,說明相較于發展型、追趕型城市來說,引領型、優質型和特色型城市的政府治理能力和政府治理效果的作用效果更好。第(8)(9)列調節機制乘積項的系數值不顯著為正,說明發展型城市的政府治理能力和治理效果的作用并未明顯好于趕超型城市。
綜上所述,政府治理效能提升可以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效果;相對于發展型、追趕型城市來說,引領型、優質型和特色型城市更好地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效果,這驗證了假設H3。因此,對于鎮江、洛陽等發展型、追趕型城市來說,需進一步提升政府治理能力和政府治理能力效果,以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
(四)內生性檢驗
為了緩解內生性問題,本文使用工具變量法,以進一步識別制造業發展戰略對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的凈效應。具體而言,本文選取歷史上各城市2000年的工業總產值與GDP的比值作為試點城市的工具變量。一方面,制造業發展戰略試點城市的選擇與歷史上各城市的工業化水平相關聯,工業化水平越高的城市越有可能被選作試點城市,因此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假設;另一方面,使用遠離樣本區間的歷史數據構造工具變量對樣本區間內城市的綠色創新水平不會產生影響,因此滿足外生性假設。鑒于該變量屬于截面數據,本文參考Nunn等[26]的處理方法,通過引入時間趨勢項來構造面板工具變量(Ins)。
引入工具變量后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估計限于篇幅,結果留存備索。在加入控制變量前后,內生解釋變量均與工具變量(Ins×Pos)顯著相關。其中,一階段估計結果顯示,KleibergenPaaprkLM值拒絕了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因此,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是合適的。二階段估計結果顯示,Tre×Pos的回歸系數值依然顯著為正,說明制造業發展戰略能夠顯著促進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水平提升,證明前文的基本結論穩健可靠。
1.安慰劑檢驗
第一,安慰劑檢驗Ⅰ。DID方法使用的前提條件是事件沖擊發生之前實驗組和控制組企業綠色創新行為不存在較大的差異。因此,假設制造業發展戰略試點城市的實施提前一年和兩年,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不顯著。根據估計結果,無論戰略實施提前一年還是兩年,Tre×Pos的估計系數均不顯著,這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第二,安慰劑檢驗Ⅱ。理論上看,前文估計仍無法完全排除遺漏變量與其他不可觀察因素的潛在干擾。因此,對表3第(3)(6)(9)列報告的結果進行安慰劑檢驗,即讓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沖擊隨機。隨機處理500次后Tre×Pos的回歸系數及其累積概率密度如圖3所示??梢钥闯?,隨機處理后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影響效果不再顯著。
2.綠色創新的再度量
使用企業當年綠色專利授權數衡量綠色創新,采用企業綠色專利年均他引次數衡量綠色創新水平,并重新與制造業發展戰略進行回歸檢驗,結果與基本結論一致。
3.考慮創新活動的周期性
考慮到綠色創新活動通常需要較長的時間周期,本文分別選取t+1年、t+2年和t+3年的綠色專利申請總量衡量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結果顯示,制造業發展戰略對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仍然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4.其他穩健性檢驗
第一,重新選擇Tobit模型和兩階段SYSGMM模型進行估計;第二,采用PSMDID方法重新估計;第三,加入省份固定效應、省份與時間虛擬變量的多維交互固定效應進行重新估計。結果顯示,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效果仍然顯著。
五、影響機制分析
本部分進一步考察制造業發展戰略影響綠色創新的內在機制,即檢驗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激勵機制和約束機制是否存在。據此,本文設定如下計量模型:
Mict=β0+β1Trec×Post+θZct-1+δXict×f(t)+ui+θt+εict(4)
Mict=γ0+γ1Trec×Post+γ2Trec×Post×GEct+γ3GEct+θZct-1+δXict×f(t)+ui+θt+εict(5)
其中,Mict表示影響機制變量。式(4)為第一層面檢驗,即驗證制造業發展戰略是否對機制變量存在顯著影響。式(5)為第二層面檢驗,即驗證制造業發展戰略與政府治理效能的聯合影響機制是否存在。政府治理效能變量(GE)選用政府治理能力排名前45城市所設置的虛擬變量。
(一)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約束機制分析
1.環境規制
從表5第(1)列結果可以看出,Tre×Pos的系數值顯著為正,說明制造業發展戰略促進了上市企業環境保護稅金額數增長,即制造業發展戰略加大了對上市企業環境保護稅征收力度,增強了地方政府的環境規制執行強度。
表5第(5)列中Tre×Pos×GE的系數值不顯著,說明政府治理效能提升并未顯著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環境規制這一約束機制,即在政府治理效能不同梯度的城市,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環境規制效應沒有明顯差異。對此可能的解釋是:一方面,政府治理效能不同梯度城市的環境保護稅征收能力和征收強度不存在顯著差異;另一方面,從2018年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以下簡稱《環境保護稅法》)的費率與優惠政策方面看,排污費制度的費率實行單一收費標準,使得不同梯度城市的環保征收強度沒有明顯不同。上述結論的政策含義是,各地方政府可以在《環境保護稅法》規定的各種應稅污染物稅率范圍內,因地制宜地選擇本地區合適的稅率,提高自主性。
2.綠色信貸
從表5第(2)列可以看出,制造業發展戰略促進了試點地區綠色信貸規模增加。這表明制造業發展戰略推動了城市金融機構綠色信貸業務的開展,有效強化了企業落實綠色發展和推行綠色制造的始端治理和全周期治理,“倒逼”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第(6)列Tre×Pos×Ge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政府治理效能改善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信貸這一約束機制。這一結論的政策含義是,對于鎮江、長春等政府治理效能較低的地區來說,需要重視綠色信貸這一約束機制在促進企業綠色創新中的作用。
表5影響機制估計結果變量未加入政府治理效能變量加入政府治理效能變量約束機制激勵機制約束機制激勵機制(1)Er(2)Gc(3)Fe(4)Erp(5)Er(6)Gc(7)Fe(8)Erp
Tre×Pos0.012***0.038***0.025**0.664***0.011***0.364***0.059**0.651***(0.003)(0.018)(0.012)(0.043)(0.004)(0.025)(0.017)(0.051)
Tre×Pos×Ge0.0130.410***0.024***0.374***(0.004)(0.030)(0.015)(0.073)
Ge0.498***0.465***0.133***0.140***(0.017)(0.039)(0.017)(0.029)觀測值數1108611086110861108611086110861108611086R20.5890.5470.3110.1670.6000.5690.3360.178注:1.()內為聚類穩健標準誤。
2.**和***分別表示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
3.行業和年份效應已控制,控制變量估計結果留存備索。
(二)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激勵機制分析
1.政府科技支持
從表5第(3)列結果可以看出,制造業發展戰略增進了試點城市對制造企業的科技支持力度。即制造業發展戰略帶來的政府科技支持力度增強,能夠更好地為制造企業進行節能環保技術研發提供資金支持,更為有效地促進了企業綠色創新。
表5第(7)列中Tre×Pos×Ge的系數值顯著為正,說明政府治理效能顯著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政府科技支持這一激勵機制。這一結論的政策含義是,對于鎮江、洛陽等政府治理效能發展型或追趕型城市來說,需要重視政府科技支持在促進企業綠色創新中的重要作用。
2.環境權益保護
表5第(4)列結果表明,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提升了環境權益交易的比值,即增強了地區環境權益保護力度。這說明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加大了地方政府對企業交易排污權、碳排放權等環境權益的保護,增加了企業研發節能減排技術等綠色創新活動的預期收益,有效激勵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意愿和綠色創新活動。從表5第(8)列的結果可以看出,政府治理效能顯著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環境權益保護這一激勵機制。
綜上所述,制造業發展戰略能夠通過環境規制和綠色信貸等約束機制,以及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等激勵機制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即驗證了假設H2。此外,政府治理效能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信貸、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機制,但并未明顯改善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環境保護稅這一環境規制機制。
六、異質性分析
為了驗證制造業發展戰略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效果是否存在差異,采用如下三重差分模型進行檢驗:
Griict=β0+β1Trec×Post×D+β2Trec×Post+β3Trec×D+β4Post×D+β5×D+θZct-1+
δXict×f(t)+ui+θt+εict(6)
其中,D為地區特征虛擬變量,Tre×Pos×D為特征變量乘積項。
(一)城市工業化水平的異質性分析
理論上,工業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工業綠色轉型越為迫切。實際上,隨著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工業化水平較高城市能夠為綠色創新提供更多的人才、資本、技術等要素資源;同時,工業化水平較高城市更為迫切地進行綠色轉型發展和推行綠色制造,這會促進其加大環境規制、綠色信貸、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的力度和強度,進而更好地促進綠色新產品和新工藝開發的研發活動。由此可以推測,相對于工業化水平較低的城市,制造業發展戰略更好地促進了對較高工業化水平城市的綠色創新。為了進行驗證,設置虛擬變量Ind。依據2010—2020年各城市工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將比值在平均數以上的地區定義為高工業化水平地區,Ind取值為1;將比值在平均數以下的地區定義為低工業化水平地區,Ind取值為0。
從表6第(1)~(3)列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Tre×Pos×Ind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說明在蘇州、廣州、寧波等工業化水平較高的地區,制造業發展戰略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效果更好,且“量”“質”的提升都更為顯著。這一結論的政策含義是,對于洛陽、新鄉等工業化水平較低的城市來說,政府采取相關措施提高地區工業化水平是提升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效果的政策方向之一。
(二)城市資源稟賦的異質性分析
資源型城市以自然資源的開采、加工等為主導產業。理論上,資源型城市在產業發展和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具有優勢,發展空間和潛力巨大。由此可以推測,相對于非資源型城市,制造業發展戰略在資源型城市中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的效果更好。為了進行驗證,本文設置虛擬變量Res。依據《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提出的全國資源型城市名單,將涉及的126個地級市劃分為資源型城市,Res取值為1;其余城市取值為0。
從表6第(4)~(6)列可以看出,三重差分乘積項Tre×Pos×Res的系數顯著為負。這說明相對于湖州、洛陽等資源型城市,制造業發展戰略對合肥、南京等非資源型城市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大。這與前文的猜測相悖。究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資源型城市本身較少受到資源不足的約束,企業進行綠色低碳技術的研發意愿不足;另一方面,中國大部分資源型城市過度依賴地區稟賦資源,產業類型較為單一,市場競爭不充分,容易陷入“資源詛咒”困境,致使企業綠色創新意愿或者活動偏少。
(三)城市環境目標約束程度的異質性分析
理論上,環境目標約束的差異會導致地區綠色投資偏好存在較大不同,嚴格的環境考核目標強化了地方政府在環境規制、環境權益保護等方面的執行力度。由此可以推測,制造業發展戰略對受到環境目標約束的試點城市綠色創新的促進效果更好。為了進行檢驗,設置虛擬變量Tar。依據樣本期內地級市政府工作報告,如果政府工作目標中明確提出工業污染物排放數值控制目標,認定該城市受到環境目標約束,Tar取值為1;否則,認定該城市未受到環境目標約束,Tar取值為0。
從表6第(7)~(9)列可以看出,Tre×Pos×Tar的系數值為0.045,說明相對于未受到環境目標約束的泉州、株洲等城市,長沙、寧波等受到嚴格環境目標約束城市的企業更有意愿進行綠色創新,即制造業發展戰略對受到環境目標約束城市的促進效果更好。此外,就綠色創新“數量”與“質量”來說,制造業發展戰略對受到環境目標約束城市的提升效果更明顯。上述結論的政策含義是,不斷完善地方政府官員考核評價體系,增加環境績效在政績考核中的比重,以調動地方政府在環境治理中的積極性,也是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效果的政策方向之一。
(四)城市是否“兩控區”的異質性分析
為了遏制不斷惡化的大氣污染問題,中國于1998年開始批準實施“兩控區”(即酸雨控制區或者二氧化硫污染控制區)政策。理論上,“兩控區”政策會迫使區內企業減少污染物排放,致使低技術生產企業退出市場或進行生產區位轉移;同時,也會“倒逼”企業增加先進節能設備推廣應用,對核心產品進行綠色技術研發。由此可以推測,在“兩控區”中,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創新效應可能更顯著。為了進行驗證,本文設置虛擬變量Dio,如果制造企業位于“兩控區”,Dio取值為1;否則,Dio取值為0。
表6第(10)~(12)列的結果顯示,三重差分乘積項系數均為正,但第(11)列的系數值不顯著。相對于長春、新鄉等非“兩控區”,在南京、蘇州、寧波等“兩控區”中,制造業發展戰略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相對于非“兩控區”而言,“兩控區”策略性創新的政策效果更好,但實質性創新的政策效果沒有明顯差異。對此可能的解釋是,“兩控區”企業減少污染物排放,更傾向于選擇推廣應用先進節能設備或選擇難度小、風險低且周期短的策略性創新。
七、研究結論及政策啟示
本文在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理論框架下,分析了制造業發展戰略這一功能性產業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在此基礎上,結合中國2010—2020年城市層面數據和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法,系統探究制造業發展戰略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及其機制,并考察政府治理效能在制造業發展戰略推動企業綠色創新水平提升中的作用。研究發現,制造業發展戰略顯著促進了企業綠色創新,并且創新的“量”和“質”兩個方面都取得了顯著提升。這一結論在經過工具變量法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制造業發展戰略的這種影響是通過環境規制、綠色信貸等約束機制,以及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等激勵機制實現的。政府治理效能提升顯著增強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實施效果,而且政府治理能力和政府治理效果引領型(或優質型、特色型)城市的政策效果更好。政府治理效能強化了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信貸、政府科技支持和環境權益保護等機制,但未明顯改善環境規制這一約束機制。異質性分析表明,工業化水平較高城市、非資源型城市、受到環境目標約束城市和“兩控區”,制造業發展戰略的政策效果更為顯著。本文研究結論具有如下政策啟示:
首先,政府在構建綠色制造體系和制定綠色發展政策時,需要重視制造業發展戰略的制度設計。具體來說,政策制定者需要總結試點城市企業綠色創新的成功經驗,按照制造業發展戰略中綠色制造工程涵蓋的生產技術、治污技術和再能源化技術等前沿技術標準,在全國范圍內引導企業進行先進環保技術研發應用,以更好地增強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綠色創新效果;需要聚焦制造業節能減排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增加對技術難度大、研發成本高等關鍵技術與共性技術的研發支持力度;需要為高校、研發機構和企業等綠色創新主體搭建研發合作平臺,著重開展節能環保技術的聯合攻關,引導綠色制造技術不斷迭代升級。同時,在工業化水平較低、無環境目標約束、“兩控區”和資源稟賦地區,尤其需要因地制宜落實好制造業發展戰略。
其次,政府需要進一步優化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過程中的激勵約束機制。就約束機制而言,各地區需要提升環境污染治理的法治化水平,強化在環境保護、資源節約等環境規制方面的執行力度,同時要加強對部門環境執法的考核與監督力度,將環境績效作為地方官員政績考核的重要參考;完善綠色信貸標準和評價體系,借助數字技術建立政府、企業和銀行間多方信息共享平臺,為金融機構的綠色信貸決策提供參考依據;創新綠色信貸流程和產品類型,降低資金使用效率較高的企業信貸資源獲取成本。就激勵機制而言,地方政府需要加強對制造企業綠色制造技術研發的科技支持力度,并通過綜合運用稅收、金融、投資等多元化政策手段,激勵制造業在關鍵材料、核心裝備、基礎零部件等重點領域節能環保技術的研發創新,為綠色創新技術提供市場孵化、應用場景支撐,加快綠色科技創新成果產業化;完善用能權、排污權和碳排放權等環境權益市場定價機制,引導制造企業要素資源高效配置;核準企業污染排放交易總額;加大對排污權交易市場執行情況的監督力度,將其納入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之中。
最后,制造業發展戰略實施需要與改善當地政府治理效能的政策措施有機結合,尤其是在政府治理效能相對較低的地區,要高度重視實施制造業發展戰略與提升政府治理效能融合聯動的重要意義。具體政策措施包括:健全法治體系和監督機制,完善地方政府治理方式,提升政府治理效能(尤其是環境治理效能);加快數字政府建設和在線政務服務平臺搭建,推進政府環境治理信息互通共享和業務協同;進一步深化簡政放權,營造市場化、法治化的營商環境,避免政府對市場活動的過度干預;提升行政審批效率,優化政府組織結構,精簡制造企業在開辦企業、信貸獲取、稅收繳納、合同執行等方面審批流程,以促進制造業綠色創新水平提升。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選取的指標并非衡量綠色信貸、政府科技支持的最好指標。如何更加科學、有效地衡量城市層面的綠色信貸和政府科技支持可能是該領域的重要研究方向。同時,由于產業政策影響經濟活動的途徑和機制較多,本文僅在制造業發展戰略基本方針和戰略任務框架下展開了探索,影響機制分析可能并不全面。因此,進一步探明功能性產業政策的影響機制可能是該領域未來研究的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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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鄭雅妮,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