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暗示（組詩）

信使的背影

你存留的地址是濕的

降落在書房的紙飛機也是

雨穿山越水讓距離更泥濘

有時候雷電會動搖我

也讓倚靠的墻坍塌

窗口守在鏡框里，窗外的一切

被反復擦拭，我不相信眼睛

直到光先被風吹來

直到光重新勾勒出屋宇

把潮濕的書簡折疊起來

然后又拆開，遞給火焰熏烤

橘黃色里有一條道路

水穿過火焰就會變身

讓氫成為氫，氧成為氧

用密碼記錄下夢境里的暗示

直到有人喊你，也喊我

生命的暗示

沒人告訴我它通往何處

它半身金黃，是枯萎前的記憶里

點點滴滴聚集起來的失敗的一生

它半身鮮紅，將血管袒露出來

示意生命落在地上的本色

從眼睛里生出的路是堅硬的

還有季節的清冷，以保持完整

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行進

我慢慢退去，使眼睛能夠

充盈更多的光色和暗示

等

不坐公交，卻喜歡坐在長凳上

久久地等。等來往的車輛和行人

從眼前匆匆走過，到不再走過

等紅綠燈變得只有黃燈閃爍

等河邊走來的風在身旁悄悄變涼

等夜色一步步走深將我吞沒

身體在向夜的邊際漸漸隱去，卻似乎

又在向自己的內心，一點點靠近

商場里的風景

這是生龍國際商場的3樓

我和這些時裝活在同一片春光里

而剃光了頭的模特們

身著各式大牌呼吸著曖昧的空氣

也在試圖落魄為人

我從她們面前走過

倒像一件免費的衣服

攜帶著人間的溫度

慢慢穿過昂貴的時光

為你選擇一個詞

花冠，作為一個詞

不適合戴在你的頭頂

它會遮住你的挺拔

而蟬，發出一陣陣吶喊

浮躁卻喊破你的儒雅

我無法用指尖打開辭海里

朵朵浪花，它們代表愛

給你今生的芳香

也無法讓一個詞陪你不朽

沒有哪個詞能讓我離你最近

也沒有哪個詞守得住永遠

如若必須有一個詞

那就選石碑，和它踩著的盒子

鐫刻著與你并排躺著的

名字

肉中刺

安坐在“古德奈特”一隅

夕陽照著《她世界》

目錄上許多真理和故事

映在眼里。往深看

體內就隱隱生痛

像找不到痛點的瘙癢癥

身陷在黃昏里的我

無法拔出自己，倒像是

一根深埋了半生的刺

在肉體里生根發芽

你的存在并不卑微

春天的陽光，照著樹木

和花草，也照著人們剛剛

放松的心情。你蹣跚的腳步

和平車的輪胎軋著小巷的陰影

吆喝聲在墻壁身上來回沖撞

重復敲擊著你麻木的耳膜

陳舊的書本報紙你打點起來

收起的或許是一千個人的人生

也許某一行里正有你的過去

亂麻般的繩索、銅絲和日子的雜亂

已被人丟棄，你尾隨在

那些家長里短的身后，企圖

幫鄰里，理順糾結和情緒

千百個品種就是千百種命運

你日夜行走在城鄉的夾縫里

像一股灰色的風，被人們忽略

但你從未放下生活的沉重

你看著它們，如同看著你的

鄰居和親人。你把世界所有

被拋棄的事物當作寶貝

而世界卻把你當成了累贅

你有著別人不多余的生活

但你的存在，并不卑微

小城槐花

從北方小城的肩頭跳下

輕敷在地上，金黃的槐花

像一群嬉戲的蝴蝶纏繞在腳邊

那隨你走動飛起又落下的樣子

執著而虔誠，一步又一步

更像是從遠方回鄉祭祖的游子

收住翅膀，在古槐路上磕頭

風景里的風景

風在草木間穿行

把葉子和花朵搖醒

耕牛走進田里

為夢想犁開土地

裝滿信心的種子

告別驛站，正在

結隊走向彼岸

如同一群孩子

放飛手中的紙鳶

荷塘里，青蛙在

演它的花鼓戲，敲響

熱熱鬧鬧的鑼鼓家具

蜻蜓，領著孩子們

在演練懸空和飛翔

東西兩山的麥子

在集體灌漿。月光

用鐮刀試著鋒芒

是誰，嘴里咬著青麥

在梧桐樹下，歌唱

風搖野花，晃倒蝴蝶

織娘隔著籬笆呼喚織娘

孩子們放下書包，穿過

玉米葉子在閱讀天空

大雁在拉著手，眺望家鄉

今年雨好，葡萄豐收了

巧手的媳婦，不愁果醬

萬物落盡繁華

顯露出真實的本分

男人們帶著沉沉的

籃子從遠方歸來

女人們，則在門口

用圍裙慢慢擦手

眼看著，快過年了

誰家的孩子玩得忘了

回家，蹲在院子里

鼻子已凍得通紅

說，等著鞭炮響過

春天會來門口接我

收藏

在一朵雪花里發芽

心已被潔白馴化，我

夢的窗戶上，開滿了冰花

春在剪刀上跳躍

奶奶的世界，與人世

只隔一層窗花

我在擔心，太陽出來

昨夜的夢，會不會融化

還有胭脂里藏著的情話

一想到，隔壁院子里

沒穿鞋的雪娃娃，便開始

牽掛平安夜，街頭的小女孩

那最后一根火柴

無法點亮的眼神，一定

是冬夜最揪心的童話

又見迎春花

不等葉子長出來

你就身披金甲，刺破

銹跡斑斑的春寒

料峭的北風在搖旗

你以枯萎的藤蔓做掩體

讓殘雪步步潰敗而去

山川不會忘記，是你

首先對寒冷說不。是你

以赤腳的犁鏵，攻破冰河

遇見你，我就算找到了

大地最美的封面，遇見你

我就能把春天認真讀完

我就在你身邊。想與你

攜手舉起金黃的旗子

一起沖在，四季的陣前

【作者簡介】李翠萍，山西省作協會員，臨汾市第四屆簽約作家。作品發表于《北京文學》《詩選刊》《山西文學》《黃河》等報刊。

責任編輯：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