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教育評價生態 促進學生健康成長

教育評價事關教育發展的根本方向和內在品質。為深入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的重要論述和全國教育大會精神，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簡稱《總體方案》）以來，全國范圍內教育評價改革呈現出良好的態勢，改革評價已經成為全社會共識，實踐層面的探索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但是，也應該清楚地意識到，改革也暴露出一系列問題。如，不少評價舉措依然存在功利化傾向，一些影響全局的關鍵領域、關鍵環節還未破題，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遠未形成，等等。如何構建中國特色、世界一流、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涉及“為何評”“評什么”“怎么評”等一系列基本教育政策問題，亟待澄清與調整。

一、為何評：通過構建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引領學生全面健康成長

破除“唯分數”必須從改變評價指揮棒做起。由于數千年來科舉制度下金榜題名的舊有觀念、教師追求統一標準答案的教學與學習習慣，加上長期以來執行“分數面前人人平等”的中高考招生錄取制度，一些地方黨政領導和教育行政官員、中小學校長、教師乃至相當比例的學生家長，早已習慣了考試考什么老師就教什么，學生也就理所當然學什么。這種狀況長期累積導致一些弊端，表現在學生身上則進一步體現為不僅黨和人民期望的家國情懷、社會責任感、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得不到長足發展，就連孩子們起碼的身心健康也難以保障，使得我國基礎教育長期困于“學業過剩陷阱”。我們團隊調查發現的大量研究數據可以說明上述問題。例如，在日常考試頻率方面，2023年，對我國中部兩個省會城市近5萬名學生的調查數據顯示，初中二年級學生明確選擇“每周都要做模擬試卷”的比例高達73%，這個數據在2022年是66%；今年7月在對我國南部某省1103名中小學生的調研中發現，有58.9%的四年級學生和65.6%的初二學生對“考高分是我來學校學習的首要任務”明確表示“認同”；我們團隊最近10年的縱向追蹤數據表明，小學四年級學生每天睡眠達到10小時的比例一直徘徊在6%至7%，而初中二年級只有4%的學生每天睡眠能夠達到9小時。

構建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促進五育并舉、落實立德樹人”是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的核心要義。在2018年全國教育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五育并舉”教育方針，強調教育要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五育并舉”方針的提出，標志著中國教育進入一個全新階段。黨和國家教育方針不僅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得到強調，更在隨后的一系列教育政策法規文件中具體化，為“五育并舉”“立德樹人”的有效實施，也為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提供了強有力的政策保障和行動指南。構建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體系，必須服務于、服從于“促進五育并舉、落實立德樹人”，從而推動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因此，助推“五育并舉”工作的全面落實，營造有助青少年全面健康成長的教育生態，是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的核心要義，也是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最顯著的“中國特色”。

二、評什么：評價地方黨委政府五育政策落地和廣大中小學校五育工作落實情況，遠比評價中小學生五育發展狀況更加緊迫

構建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不能把主要注意力聚焦在學生評價上。《總體方案》圍繞黨委和政府、學校、教師、學生、社會五類主體，提出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等四個評價，重點設計了五個方面二十二項改革任務。其根本目的是通過教育評價改革，帶動學生五育并舉全面發展。但是，文獻和調研顯示，無論在理論還是實踐層面，當前評價改革研究與探索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學生評價，這和《總體方案》的初衷相去甚遠。例如在研究層面，中國知網自2023年1月起累計收錄了1356篇與“五育并舉”主題相關的文獻，但其中聚焦學校層面的僅有95篇，而聚焦區域層面的更是僅有5篇。在實踐層面，指向學生的各種測評過度密集，事事評估、樣樣評估、時時評估一樣不落，自己評、同學評、家長評、老師評，人人過關，更不要說課前摸底、課后測試、知識點檢測、單元過關，堂堂清、日日清、周考、月考、段考，都以評價改革的姿態強力介入學生的日常生活，給學生成長和發展帶來巨大的壓力與困擾。五育并舉的評價改革，不是在原先針對學生已有評價的基礎上不斷做加法，全方位、無休止地對學生的德智體美勞發展過程與結果進行評估與監控。兒童少年的成長是動態的、發展的、多維的，是高度個性化且不斷生成的，具有豐富性與不確定性，不宜用一時或一事評判高低優劣。與教育強國相適應的評價體系，應以延遲判斷、淡化競爭、去除功利，為少年兒童提供五育并舉、生動活潑、主動發展的良好教育生態為前提。

構建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要將地方黨委政府五育政策、中小學校五育工作和社區家庭五育環境作為五育并舉教育評價生態的主陣地。應遵循生態思想和系統思維，把教育評價督導的主要注意力放到影響學生健康成長的背景、投入、過程的方方面面；著力從地方黨委政府履職盡責、校長教師落實課程方案課程標準、家庭社區營造育人環境等方面入手，綜合考察影響學生五育發展的政策環境、資源投入和實施過程。試問，如果一個地區主要領導只看“一本率甚至北清率”，我們怎么能期待中小學校全面貫徹落實黨的教育方針？如果一所學校音體美勞師資力量配備嚴重不足、課程資源匱乏、課時隨意減停，我們又有什么資格去考核評價學生品德、學業、體質、審美、勞動與社會實踐等諸方面的發展狀況？以五育并舉的目標引領評價全過程，明確主體責任，構建多元協同參與的評價體系，強調基于客觀事實和證據的多元主體間的對話與協商，這才是新時代教育評價應有的良好生態。如果評價不再是向教師要分數、向學生要成績，而是幫助診斷和反思區域內、學校內整體五育并舉教育生態系統是否健康、能否持續，當全社會把重心放在營造更加有利于學生生動活潑、健康成長的五育政策環境建設上，那么重“育分”輕“育人”、教育急功近利等問題才有可能迎刃而解。

三、怎么評：強化自我診斷，培育各級地方黨委政府、中小學校主體自覺和主動接受社會監督的五育并舉教育質量文化

實現主體自覺和全過程管理，是提升現代教育治理能力，建立健全五育并舉多元評價體系的關鍵。“主體自覺”充分體現新時代我國教育現代化的主體擔當與責任，各級地方黨委政府、中小學校能否形成主體自覺的五育并舉教育質量文化，開展以自我診斷、自我改進、追求卓越為核心的現代教育治理，是建立健全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體系的關鍵。我國的教育評價體系長期以來以自上而下的督導監管、外部檢查驗收等形式為主。這種“管卡壓”的方式在確保教育質量、促進學校改進方面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也帶來了“弄虛作假”“流于形式”“被動應付”等問題，不利于促進地區、學校的內生發展動力。以勞動教育為例，如果一個地區、一所學校的教育管理團隊，在學年前，既沒有國家政策研判，也沒有自身現狀調查，更沒有切實可行的行動規劃；在學年中，既不能及時了解勞動教育落實情況，也沒有及時發現問題和研究解決問題的運行機制；在學年末，既沒有基于證據的經驗總結與教訓梳理，也沒有歸納提煉、問題反思和進一步的改進設想（這種狀況不僅表現在勞動教育，五育工作的每一個領域都是如此），那么，即便有來自外部年復一年、周而復始的評估監測督導，也難以形成德智體美勞五育并舉全面培養的高質量教育格局。

培育各級地方黨委政府、中小學校主體自覺和主動接受社會監督的五育并舉質量文化。任何一級地方黨委政府、任何一所大中小學校，都應該緊緊圍繞黨和國家的教育方針，以“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人”為目標，建立起貫穿五育工作“事前—事中—事后”全過程、以“自我評估、自我激勵、自我約束、追求卓越”為主要方式的自主管理評價機制。這種“主體自覺”的質量文化不是通過“喊口號”“發文件”來體現的，而是必須成為任何一級黨委政府、教育機構建立現代教育治理體系的內在需要，它是自內而外生長起來的。踐行“主體自覺”的教育質量文化，需要引導各級地方黨委政府、教育行政部門、大中小學校，主動圍繞德智體美勞，建立覆蓋五育工作全過程的“自我規劃、自我執行、自我評估、自我反思”運行機制，并做到過程公開，即主動接受教代會、家委會、社區、媒體以及同級人大、政協的批評與監督，主動接受上級黨委政府指導和同行評議，逐步實現制度化、法治化，最終達成以“五育并舉”為目標的教育自覺。

綜上所述，建立“區域學校五育工作、學校家庭五育環境、兒童青少年五育發展”這一多元立體的教育評價體系，特別是優先把評價工作的重心放在“區域學校五育工作、學校家庭五育環境”兩個子系統的構建上，從而引導地方黨委政府、各級各類學校形成“主體自覺”的五育并舉教育質量文化，是建成與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相適應的教育評價生態的當務之急和關鍵所在。

（作者為九三學社中央教育文化專委會主任，北京師范大學教授）

責任編輯：常思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