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如的詩

白露

白露后面是深秋，后面洞穴布滿

眼看著火燒雨澆，奄奄一息

一無所獲的人退回故鄉

神在水井中看見枯葉蝶的臉

稻茬入殮了一半，打更人坐在涼霧里

不肯起身。這無頭的痛苦只收割了一半

這新生的黑夜他只度過了一半

桂子山上

秋天的翅膀緩緩收起，在這

衣裙翻飛的桂子山上

桂花搖落，銀杏和香樟

眼看那雁陣，就快要遮斷九月的天空

霞光西斜，一半染指水中央

萬湖中央桂子山下，北門和南門

依舊是人來車往，沒有誰愿意提起

年代的心事，口罩遮住半張臉

每個人都要在天黑之前趕路回家

一瀉千里的孤獨

誰剛進微信群

誰在朋友圈里點贊如雨

誰又拉黑了夜空，用星星將你喚醒

看夠了花開看日落

看到你在隱藏的草叢中傾訴

螢火蟲一盞盞熄滅，大地深處

腳步聲是最隆重的祝福

夏天一死秋就燒紙

接下來的白露，是不是應該

把灰燼交給風，把淚水還給水

就算當年草長鶯飛，多少挑釁的嘴唇

桀驁不馴。此刻你也只能自我回復

長吁短嘆。這新生的孤獨一瀉千里

秋天的感謝

——寫給呂進的十四行

每當我要提起筆來，向北眺望

仿佛當年，低眉垂手，恭立在您的身邊

九月溫涼，霧都遙遠

秋風襲來，只言片語由嘉陵江遞到您手上

而血液的上方，我仍能看見您手執閃電

那鞭策的閃電啊點燃了夜空

而錯怪的孩子，早已滿臉通紅

縉云山淚如泉涌，那淚水流遍，世代人間

這一切我總會時常憶起，并且攜詩入夢

也只有詩歌才可以重返內心，擊穿黎明

讓長江高懸天際，里面溢出彩虹

但事實上沒有任何語言配得上您的恩情

在南方，在張皇失措的雨林中

一個趕路的人，他在用雨水給您寫信

深秋的光粒

光，沿著光線

回到世上

先燒掉樹葉的花房子

再射向風中的果實

像一粒子彈從天而降

種子深入人心果肉爛在地里

秋夜

直到萬物隱身

身上結滿露水

我才看得見螢火蟲在跳舞

我才聽得到月亮在唱歌

【作者簡介】斯如，本名李志元，詩人、詩歌評論家。現為南寧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