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發展實踐及啟示

［摘要］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是法國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重要窗口，并在其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以彰顯全周期的質量保證、多元協同的咨詢指導、主體責任甄別與落實、實時連續的質量報告等為特征的運行機制。當前該中心在戰略規劃、主體間溝通機制、技術專家派遣機制和保障機制方面面臨多重挑戰。面向未來，法國政府主張通過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的戰略規劃研制機制、全過程與全方位結合的技術專家派遣機制、認知強化與國際聲譽提升相結合的企業參與強化機制以及問題導向與需求導向相結合的溝通管理機制，來實現卓越中心的優質、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職業教育國際化；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高質量發展；法國

［作者簡介］楊曉坤（2000- ），女，山東濰坊人，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在讀碩士；楊成明（1989- ），男，內蒙古阿拉善人，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講師，博士。（北京" 100089）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4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數字化賦能我國參與全球職業教育治理的機制與路徑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24JJ022，項目主持人：楊成明）

［中圖分類號］G719.3/.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985（2024）22-0066-09

在強化國際影響力和提高海外經濟收益的驅動下，國際化日益成為法國職業教育改革的核心議題。法國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期間，主張通過技能培訓輸出、區域制造中心援建等多邊援助手段，鞏固對非合作伙伴關系，實現法國在非經濟利益拓展與國際影響力提升［1］。為與政治、經濟等對外開放形成戰略協同，法國外交部于2017年發布《法國對發展中國家教育、職業培訓和就業的行動戰略（2017—2021）》，勾勒了法國助力發展中國家改善青年人就業、構建高質量教育與培訓體系、實現可持續和包容性增長的行動藍圖。同時，法國開發署統計數據顯示：2022年，職業教育領域對外援助金額占各領域援助總額的40%［2］。在全方位推進法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過程中，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Centres d’excellence de formation technique à l ’étranger）（簡稱“卓越中心”）在構建全球性職業教育國際交流與合作關系網絡、助力對象國建立和完善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等方面作用突顯。因此，本研究以其歷史演進、發展機制、面臨挑戰與未來策略為著眼點，探究卓越中心如何助力法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高質量發展。

一、法國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的發展歷程

卓越中心是由法國國民教育部、法國企業、企業協會或聯合會，以及對象國政府機構和教育與培訓機構聯合建立的獨立性或嵌入性技能人才培養和研究機構，并面向法國海外企業員工、對象國青年與職業教育教師等開展初始和繼續職業教育與培訓，覆蓋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階段［3］。自成立以來，卓越中心在空客、施耐德等法國企業的支持下，已在14個國家建立超過30所，涉及汽車、建筑工程等多個產業領域，培訓對象國職業教育教師1000余名，支持10余萬名學生接受初始和繼續職業教育與培訓［4］。在20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卓越中心先后經歷了探索發展期、快速成長期、反思重塑期三個階段。

（一）致力于服務海外企業內部培訓的探索發展期（1998—2009年）

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文化外交和影響力外交政策的驅動下，法國希望通過職業教育與培訓的國際推廣助力國際競爭力提升。基于此，由法國雪鐵龍公司出資的第一所卓越中心“北京中法雪鐵龍客戶服務培訓中心”于1998年在北京成立，后在印度、巴西等國拓展建設［5］。卓越中心最初是法國企業海外工業項目或基礎設施的附屬機構，由經濟和財政部與原國民教育、高等教育和科研部（簡稱“高教科研部”）聯合成立的項目指導單位負責［6］。2006年起，法國高教科研部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簡稱“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的下屬部門接管卓越中心，并負責推進法國國民教育部—法國企業、企業協會或聯合會—對象國政府機構和教育與培訓部門間的合作。

卓越中心最初在法國企業或企業聯盟的倡議下成立，因無統一監管規范、建設與運行方式企業自主化等特征，被認為是“靈活”的機構。但是，這一靈活機制也帶來諸多問題［7］：一是缺少國家戰略規劃統領，導致卓越中心建設實踐隨意性與發展質量參差不齊。二是名稱的混雜性。早期卓越中心多以企業發展特色及培訓內容來命名，如由印度技能發展和創業部、法國高教科研部和施耐德電氣三方共建的卓越中心被命名為“施耐德培訓中心”。三是運行管理的無序性。初期卓越中心內部缺乏穩定有力的組織領導，管理人員身兼數職，影響運行質量和發展效益。四是發展檔案管理的隨意性。不當的工作交接方式導致卓越中心缺乏對發展檔案的系統整理和有效保存。

（二）致力于規范化發展的快速成長期（2010—2018年）

2011年，法國政府推出《國家改革計劃（2011—2014）》，主張提高各層次教育和培訓的質量，助力法國全球經濟競爭力的提升。同時，法國《國家對外行動法》強調加強高等教育和職業培訓的海外推廣是法國對外行動的主要領域之一。2012年，法國國民教育部委托原國民教育總督導處和原國民教育行政與研究總督導處組成考察團，調查不同國家和地區卓越中心的建設情況，并于2013年出臺評估報告。該報告明確了卓越中心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點內容：一是在發展目標上，實現卓越中心布局范圍的全球擴展，力爭五年內建設數量達到50個；二是在建設載體上，鼓勵更多中小型企業參與其中；三是在重點任務上，關注卓越中心發展戰略規劃的完備性與連貫性，優化組織管理機構與財政投入機制［8］。

2013年，法國政府在《重建共和國學校的方向和規劃法》中指出，加強教育國際交流與合作，提升教育與培訓系統的開放性是重建法國學校的重要方向。同時，法國政府頒布第一個有關對外發展援助法律——《發展政策與國際團結指導和規劃法》，強調依托法國開發署為非政府組織開展教育與培訓國際援助提供指導、監督與支持。此外，法國政府在《法國對發展中國家教育、職業培訓和就業的行動戰略（2017—2021）》中進一步明確了法國職業教育對外開放的重點地區、行動和指標，并強調通過高質量的國際職業教育與培訓，實現職業教育與培訓國際化水平躍升。在此背景下，2018年9月，在保障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指導地位的基礎上，法國國民教育部委托法國國際教育中心管理卓越中心，并成立了匯集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法國教育、體育與研究總督導局等機構的卓越中心指導委員會［9］。

（三）致力于可持續發展的反思重塑期（2019年至今）

新冠感染期間，法國政府通過發布適用于混合教學的《教學連續性計劃》，利用法國國家遠程教育中心搭建在線教育平臺、供給在線教育資源等舉措，為國內外職業教育與培訓提供支持［10］。2021年，法國發布第二部有關對外發展援助的法律《團結發展和抗擊全球不平等規劃法》，在發展目標方面主張通過教育與培訓等幫助受援國解決貧困、糧食安全等全球性議題；在援助機制方面以非洲國家為主要援助區域，采取集中式援助，鼓勵民間力量參與國際合作與交流；在效果評估方面主張建立獨立的援助評估委員會，并對援助戰略、項目、效益和影響進行評估。

在此階段，盡管部分國家和地區的卓越中心建設陷入停滯，但中國、墨西哥、哥倫比亞等國家和地區的卓越中心建設仍有條不紊地開展。例如，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與施耐德電氣合作成立了中法能效管理應用人才培養和研究中心。為進一步明晰新冠感染期間各國卓越中心的發展狀況，法國教育、體育與研究總督導局受法國國民教育部的委托，于2020年對卓越中心開展再次調研，并于2022年發布《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評估報告》。該報告不僅對2013年評估報告中擬定目標和事項的落實情況做出評價，也對卓越中心面臨的困境和發展策略進行了全面分析［11］。

二、法國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發展的實踐機制

（一）發展質量的全周期保證：促使預期目標的達成

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將卓越中心的建設歷程劃分為五個階段：機會期、可行性論證期、執行期、監測期、評估期。第一，甄別建設需求與審批備案的機會期。該階段主要是法國或對象國相關政府部門，抑或法國海外企業基于自身用工需求、國際交流與合作協議等，向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提出建設申請，并由法國國際教育中心草擬卓越中心建設的備忘錄。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審批通過后方可進入下一階段。第二，注重建設條件評估與實地考察的可行性論證期。該階段在于論證卓越中心建設的產業、教育和政治基礎，包括明確卓越中心的目標、各主體的參與程度、預期收益等。同時，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和法國教育、體育與研究總督導局組成現場考察團，收集論證所需信息，且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對結果具有最終解釋權。評估通過后進入建設階段。第三，聚焦建設協議起草與專家遴選的執行期。此階段的工作核心在于起草對所有實踐主體具有約束力的行動協議；同時，基于卓越中心所在國家和地區的基礎條件與建設目標，法國國民教育部遴選符合要求的外派技術專家，并與對象國相關機構與人員聯合開展卓越中心建設工作。第四，關注建設程序規范與目標達成的監測期。通常卓越中心的建設周期為三年。在此期間，法國國際教育中心通過活動報告和一系列績效指標（如培訓課程數量、培訓人員數量等）對卓越中心的運行情況進行監督。第五，側重建設成果驗收與意見反饋的評估期。在此階段，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和指導委員會全面評估卓越中心預定目標的實現程度，必要時考慮延長卓越中心的建設期限。系列規范化程序的設置也為卓越中心下一周期的籌建、實施和評估提供了明確的行動框架，形成可持續發展的制度保障。

（二）多元協同的咨詢指導：助力發展的規范性與合預期性

在卓越中心發展過程中，法國國際教育中心、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以及指導委員會以各建設階段為著眼點，在其戰略規劃研制、實踐運行、條件保障及績效評估等方面進行咨詢指導。第一，戰略規劃研制的咨詢指導。在卓越中心發展規劃方面，尤其是在機會期與可行性論證期，法國國際教育中心依據法國與對象國在職業教育方面的合作需求起草建設備忘錄，并通過現場考察團評估卓越中心建設的可行性和合法性。在此過程中，指導委員會根據法國國民教育部的國際化戰略，評估法國企業、外交部等提出合作請求的合理性［12］。進入執行期后，法國國際教育中心需分別起草國家部委間的行政協議和校企合作協議等，并對卓越中心的戰略目標、法律要求、資源部署、宣傳溝通等做出規定［13］。同時，根據法國國民教育部的政策方針和國外合作政策，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與外交部一同為卓越中心戰略規劃的研制提供建議，并與對象國相關部門就卓越中心的建設進行談判協商［14］。第二，實踐運行的咨詢指導。在卓越中心運行過程中，指導委員會在法國國民教育部人力資源司的授權下，派遣本土技術專家前往卓越中心建設地，會同對象國合作機構聯合開展工作。例如，北京工業職業技術學院與法國國際教育中心、施耐德電氣合作共建的中法效能管理應用人才培養與研究中心在運行過程中，由法國派遣的職業教育專家負責指導教學計劃制訂、課程開發、實訓基地建設及教育教學改革等，確保國際化技能人才的有效培養［15］。同時，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基于對技術專家工作情況的監督與總結，及時將其安置報告、季度報告和工作考評報告報送指導委員會［16］。第三，條件保障的咨詢指導。在支持生態方面，形成了以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為指導、法國國際教育中心為管理、指導委員會全面統籌協調、法國企業積極參與的格局。法國國際教育中心負責起草外派技術專家的資格標準和管理規范，建立技術專家外派前的培訓機制與工作開展過程中的支持機制。同時，為確保法國企業的積極參與，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在其官網介紹“卓越中心”的三大參與主體及預期收益，以及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和指導委員積極支持法國海外企業互聯互通平臺的搭建，實現企業間信息、服務、經驗的共建共享［17］。第四，績效評估的咨詢指導。在卓越中心績效評估機制建設方面，法國國際教育中心負責監測卓越中心簽訂協議的落實情況，并與外交部一同評價卓越中心各項工作的達成水平。同時，指導委員會就建設周期內卓越中心的建設成效做出最終評定。此外，為在更長發展周期內評估卓越中心建設的必要、實效與方向，法國國民教育部在不同時期組建考察團，實地走訪與評估各地卓越中心的建設情況，為戰略規劃的動態調整提供依據。

（三）主體責任的甄別與落實：營造有序的治理格局

自2006年以來，卓越中心以權責明確、目標一致、互利互惠的多主體治理格局，實現穩健、有效運行［18］。法國國民教育部的職責主要是面向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卓越中心派遣技術專家和提供補貼支持。技術專家的服務期限一般為一年，并可根據卓越中心發展需要和技術專家實際功能的發揮情況延長服務期限。作為聯合管理主任，技術專家主要參與卓越中心的教育教學、教師培訓、課程開發及運行管理等，促進法國職業教育模式國際推廣和法國海外企業與對象國人力資源開發。此外，技術專家借助外語合作項目和慕課開發培訓課程，在法語國際推廣方面扮演重要角色。法國企業、企業協會或聯合會的職責包括為卓越中心提供技術平臺和教學設備，在確保技術專家熟練掌握的前提下，支持卓越中心開展需求導向的職業教育與培訓；提供培訓所需的技術知識，形成培訓課程開發的基礎；提供資金，為卓越中心持續發展注入動力。對象國的教育與培訓合作伙伴主要負責統籌后勤工作，特別是場地和設備的建設和維護；同時，還需開展教師和培訓師團隊與卓越中心運行所需行政團隊的建設工作，以便在技術專家服務期滿回國后形成教學和管理主力，保障卓越中心的持續運行。

（四）實時連續的報告機制：生成迭代優化的質量文化

報告機制是階段性和周期性總結與宣介卓越中心發展成就及迭代發展思路與方案的重要策略。質量報告機制具有兩方面的顯著特征：實時性和連續性。實時性是指法國國民教育部基于專門考察，形成實時性、周期性評估報告，為卓越中心明確階段性發展目標、思路與戰略提供依據。連續性是指持續追蹤、評估卓越中心長時段內的實踐成效，尤其是甄別前一次被識別出的問題是否已修正，以此形成持續評估、迭代優化的質量文化。例如，法國國民教育部委托法國教育、體育與研究總督導局先后于2012年和2020年對卓越中心的發展進行全面評估，并運用MOFF（Menaces， Opportunités， Forces， Faiblesses）框架明確其面臨的挑戰與機遇，為全球化新形勢下卓越中心的改革提供理念和實踐支持。

三、法國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發展面臨的挑戰

（一）戰略發展規劃有待完備

卓越中心的建設旨在培養符合法國企業需求的技能人才、輔助法國海外企業或大型工業集團的出口企業擴建海外市場，以及幫助對象國完善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和改善當地民眾就業問題。卓越中心發展初期更多是法國國民教育部與大型工業集團長期合作的結果，也是法國企業承擔社會責任、開展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表現。后續發展設計逐步融入法國政府的政治訴求，成為法國與對象國多邊合作框架的有機組成部分，受政府部門合作議程的影響。因此，法國國家層面對接對外開放戰略的卓越中心發展規劃的動態性和完備性還有待提升。

（二）主體間溝通機制有待優化

當前卓越中心的發展面臨主體間溝通不充分、信息不對稱等問題。第一，法國企業間廣泛的信息共享機制尚不完善，導致熟知卓越中心建立程序、擁有建設管理經驗的法國海外企業無法充分及時地分享與交流經驗。同時，眾多具有參與意愿的企業由于無法獲取相關信息而降低參與意愿。第二，法國政府部門與對象國相關部門缺乏充分溝通與信息交流。在法國對外開放的過程中，很多卓越中心建設協議的達成，并非基于充分信息溝通與遵循論證程序形成的決策，更多隸屬政治合作協議，易為卓越中心的建設與運行埋下隱患。例如，2018年法國總統訪問阿根廷，將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建設卓越中心的相關事宜納入兩國政治合作倡議，且在2019年法國國民教育部長到訪阿根廷時簽署建設協議，標志著該卓越中心的啟動［19］。然而，2022年《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評估報告》指出：盡管此研究所各部門培訓設備齊全，但缺少專用于卓越中心的設備，且僅有很小的區域被規劃為卓越中心建設用地。第三，法國企業與對象國相關機構的溝通機制有待完備。例如，上述案例中，由于該研究所新的管理層未就卓越中心培訓重點變化的事宜告知施耐德電氣阿根廷公司，且該公司提供設備的相關事宜也未與其商討，使得該卓越中心的建設陷入停滯。

（三）技術專家派遣機制有待調整

技術專家的遴選范圍通常包括國家—地區—院校三個層級的教育督導人員、高校的教授和副教授、職業學校教師、校長教育顧問等［20］。當前，技術專家選派在遴選標準與外派程序等方面逐步成熟，但實施環節仍存在不足［21］。第一，多重因素影響下技術專家派遣時間的不確定性。一方面，各級各類學校教師是外派技術專家的主要來源，當技術專家外派時間與候選教師所在學校學期開始或結束時間不一致時，候選教師便需在學期中停止工作，并尋找合適人選接替。另一方面，卓越中心建設協議簽署后會受到國家間不穩定政治關系的影響，導致實際建設時間與簽署協議中的開始時間錯位，并誘發兩方面問題：一是協議簽署先于實際運行，技術專家按照協議時間暫停原有工作，陷入漫長的等待期；二是協議簽署晚于實際運行，專家在無協議保障的情況下開展工作。第二，技術專家外派手續辦理和回國發展支持機制有待優化。一方面，技術專家派出前的準備工作不充分，且法國國際教育中心對技術專家工作簽證和公務護照辦理的相關支持不足。另一方面，技術專家外派期間的工作成績和國際化經驗在其回國后未獲得教育主管部門和所在學校的重視，專家仍被安排重復以往的教學工作。第三，技術專家培訓工作的監督與管理機制有待完備。據部分對象國教育與培訓部門人員反饋，新冠感染期間技術專家開展遠程教學的前、中、后期，均未就課程內容、教學方法和目標受眾等事宜與當地參與機構的人員進行商議。同時，部分技術專家提交的培訓計劃理論性強，且沒有立足法國海外企業和當地勞動力市場需求，與卓越中心的發展定位存在偏移。

（四）保障機制有待完善

第一，不穩定的制度和財政保障。卓越中心相關制度還存在諸多不足，如法國國際教育中心擬定的技術專家資格要求與法國海外企業的技術專家需求不匹配，對象國參與卓越中心建設的職業教育與培訓機構、研究所等面向的培訓領域與法國海外企業的培訓需求領域不對稱等。同時，在卓越中心經費保證機制方面，法國國民教育部等多以項目制形式為卓越中心提供補貼，尚未形成有關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專門性和常態化補貼機制。同時，法國企業近年來參與意愿持續走低，使得卓越中心缺乏穩定的企業經費支持［22］。第二，質量評估工作的管理機制有待完善。卓越中心在發展歷程中形成了報告機制這一質量保證的重要策略，且法國國際教育中心也在2018年提供了撰寫質量評估報告的固定框架。然而，現有的質量評估報告框架中缺乏有關項目進展、戰略交流等內容，且各卓越中心對全面、持續形成周期性報告的落實率偏低。此外，檔案和評估報告等保存得不規范也是質量評估工作存在的突出問題。

四、法國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高質量發展的策略

（一）戰略發展規劃的制定：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

法國通過“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的思路研制新時期卓越中心可持續發展的戰略規劃［23］。前者強調全面分析當前法國對外開放的戰略部署與重點任務以及法國國際戰略中有關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內容。這也是卓越中心戰略發展規劃研制過程中明晰時代背景、戰略定位、優先事項、實施框架的依據，實現卓越中心的戰略規劃由以往主要聚焦于經濟和教育領域轉向對政治、經濟、教育等多元領域的整體性關照，由政府或企業單一主體倡議轉向政府、企業等協同發起倡議的新局面。后者主張基于法國各地區已形成的職業教育與培訓發展網絡、區域性發展倡議、產教融合創新實踐等，為卓越中心發展規劃制定提供參考。例如，以法國職業和資格園區為參考，立足法國或地區的重點產業領域和企業需求，基于中等和高等教育階段的職業教育與培訓機構、普通教育機構和當地企業形成的產教融合生態，通過學徒制及繼續職業教育等提升不同人群職業能力的有益做法，擺脫卓越中心的發展困境。

（二）技術專家派遣機制的完善：全過程與全方位相結合

第一，完善技術專家正式派遣前的準備機制。技術專家被派遣到對象國之前，法國國民教育部或參與卓越中心建設的法國企業可參考《卓越中心長期派遣專家學習指南》，為技術專家候選人制訂短期或期限靈活的培訓方案，幫助技術專家候選人熟悉即將使用的技術與設備、對象國的文化和語言等［24］。第二，強化法國外交機構在技術專家外派地區的服務能力。以往外派地區的法國外交機構與技術專家的溝通交流較少，在幫助技術專家順利獲取公務護照和工作簽證、了解對象國的情況等方面的作用未能充分發揮。因此，法國國民教育部和外交部通過加強協調，促使對象國的法國外交機構在助力技術專家優質高效開展工作方面發揮積極作用［25］。第三，完善技術專家任期結束后回國發展的支持機制。一方面，在預期工作正常進行且按期完成的情況下，技術專家需根據規定回國。若出現卓越中心戰略方向調整、當地領導更換、自然災害等突發事件，可經過指導委員會的評估，明確其延長期限。另一方面，技術專家主管機構會提前對任期即將結束的技術專家進行訪談，了解其在回國手續辦理以及回國工作方面的需求，將相關激勵政策列入卓越中心發展框架，為其設計回國后的職業發展路徑。

（三）增強企業參與動力：認知強化與國際聲譽提升相結合

面對當前企業參與意愿走低的勢態，一方面，法國國民教育部等部門基于卓越中心的評估報告，將全面對卓越中心在助力法國企業開拓海外市場、供給高技能人才、助力其他方面對外開放的顯性貢獻及時向社會公布，促使企業對卓越中心的價值和功能形成正確認知；另一方面，通過企業聯合會等平臺，強化法國企業間的交流，尤其是深度、長期參與卓越中心建設并取得顯著成就的企業，發揮其激活認知和分享經驗的作用。法國海外企業參與意愿低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卓越中心的國際知名度有待提升。對此，法國相關政府部門認為，當前卓越中心的命名未能彰顯法國職業教育與培訓的發展戰略和實踐特色，可從三個方面考慮更名［26］：一是立足海外合作伙伴的角度，名稱的擬定應能較好地體現法國政府、海外企業與對象國之間的合作理念；二是立足機構自身的角度，名稱應體現法國職業教育與培訓理念和模式國際推廣的愿景；三是立足名稱國際可理解性的角度，尤其是在英文翻譯方面，應注重本土特色與國際推廣的協同關照。

（四）優化溝通機制與管理制度：問題導向與需求導向相結合

第一，強化三元主體的溝通交流，提高決策的科學性。在卓越中心建設可行性論證與決策的過程中，充分考慮人口、經濟、政治等因素，避免因溝通不暢而導致卓越中心建設止步于簽署協議或中途夭折的不利境地。對此，卓越中心的建設決策應由熟悉對象國情況的專業人員負責，并形成法國國民教育部—法國企業、企業協會或聯合會—對象國相關政府機構和教育與培訓機構三元充分交流與互動的決策網絡，提高決策的科學性。第二，拓展卓越中心面向的學歷層次，彰顯教育的終身性。當前，卓越中心面向的教育層次主要對應法國職業高中階段，在數字化背景下已無法滿足法國海外企業與對象國產業升級的技能人才需求。同時，世界范圍內構建終身性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的需要，使得當前以學士以下教育層次為主要服務面向的卓越中心顯現出時代局限性。因此，卓越中心的教育層次將延伸至高等教育的第一級，以有效保障法國海外企業的用工需求和對象國優質勞動力資源開發［27］。第三，健全卓越中心發展質量的評估機制，強化運行的可持續性。一方面，完善內部質量評估機制。技術專家及對象國當地的教學與管理人員應注重對卓越中心實施周期內的檔案資料進行規范性保管與交接。同時，指導委員會強化對卓越中心的過程性與終結性評估。另一方面，對象國教育與培訓主管部門和參與卓越中心建設的法國海外企業代表應召開聽證會，審查卓越中心建設周期內的檔案資料，并對發展成效進行終結性評估。

五、法國海外技術培訓卓越中心發展對我國的啟示

在教育強國建設的新征程上，積極參與全球職業教育治理、增強職業教育國際影響力是助力我國成為世界重要教育中心的題中應有之義。法國以卓越中心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化高質量發展的實踐為我國提供了鏡鑒。

（一）制度賦能：推進頂層設計和專門性制度的持續完善

在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過程中，法國通過相關性和專門性制度政策的一攬子推進，形成理念和實踐引領。在相關制度政策方面，法國《發展政策與國際團結指導和規劃法》從行動指導、參與主體、實踐監督、經費支持等方面明確了開展職業教育與培訓國際援助的思路。在專門制度政策方面，《法國對發展中國家教育、職業培訓和就業的行動戰略（2017—2021）》重點闡釋了法國參與全球職業教育治理的重點區域、行動和內容。在當前我國職業教育“走出去”的過程中，相關制度政策多與專門制度政策少、院校自籌經費機制主導與國家專項支持缺乏、一般性指導政策多與區域針對性和差異性指導政策少等問題凸顯［28］。因此，教育部門應聯合相關部門，立足我國落實全球發展倡議、構建政策溝通和多邊合作長效機制的實際需求，針對在地國際化、虛擬國際化和跨境國際化的路徑差異，以及職業教育國際交流與合作先行區與聚集區的空間差異，研制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化戰略與實踐指南，并完善相關的保障機制。

（二）實踐聚合：構建職業教育“走出去”的發展合力

卓越中心建設是法國國內多部門協同、國內與國外相關機構聯動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的典型實踐，表現為：在國民教育部層面，融合國際教育中心、歐洲及國際關系與合作司等多部門，協同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實現國民教育部推動職業教育國際化的整體性；在相關部委層面，國民教育部協同經濟與財政部，法國開發署，以及教育、體育與研究總督導局等部門，以卓越中心建設與推廣的整體需求為出發點，設計不同部委的職責，實現國家層面一體設計與整體推進的格局；在國內與國外聯動方面，法國國民教育部近年來不斷加強國內機構與對象國的法國外交部門、海外法國企業協會等的聯絡，為卓越中心順利建設與有效運行提供多重支持。

因此，在實現我國高質量推進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過程中，應從國家高水平對外開放對職業教育對外開放的整體需求出發，著眼當前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化的重點地區和已有實踐，強化部際之間的工作協調機制，整體、有序地組織職業院校“走出去”。對于職業院校而言，應面向同一國際地區或同一產業領域的發展需求與行業職業標準等，構建職業院校國際化發展共同體，促使我國職業教育“走出去”能夠在某些地區和某些產業領域形成樣板案例與發展品牌。

（三）質量管理：強調建設過程與質量結果并重

質量管理是實現職業教育國際化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要點。在法國卓越中心發展過程中，一方面，從建設可行性論證到最終建設周期完成，卓越中心相關主管部門構建了包括項目準入、質量過程檢測、退出機制等環節的內部質量保證機制，確保建設實踐的有序開展；另一方面，通過法國教育、體育與研究總督導局，對世界各地卓越中心的建設成效與面臨挑戰開展外部性、周期性綜合評估，形成評估報告，為卓越中心后續的建設部署提供事實支撐。同時，在質量評估指標方面，不僅關注建設規模、建設計劃達成率等數量性指標，而且關注依托卓越中心推廣法國職業教育的效果、對對象國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建設與改革的支持程度和技能開發成效等效益性指標。

當前我國職業教育“走出去”的實踐側重于建設過程的關注，而對實際產生的效益、潛在風險以及對其他方面對外開放的貢獻度等有待關注。以教育部《具有較高國際化水平的職業學校建設指南》為例，其中評估職業學校國際化水平的大部分指標，一方面集中于是否建立國際化相關機制，如國際交流與合作機制、教育涉外安全監管與風險防控機制等；另一方面，評估國際化相關事件的數目性指標，如參與國家級國際化項目的數目、教師出境培訓交流時長與人數、境外辦學近五年的招生數、開發國際化標準數目等，由此導致當前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化質量評價過程中對結果性核心質量指標的關注不足和指標質量內涵的精細化程度不夠［29］。因此，未來我國職業教育國際化在質量管理時應注重過程性指標與效果性指標的一體化設計。

［參考文獻］

［1］趙燕，王蕾.后疫情時代的法國教育國際化：對非洲援助的動力與發展動向［J］.法語國家與地區研究，2023（2）：16-26+91-92.

［2］Agence fran?aise de développement. Education， training， employment commitments-2022 activity report ［EB/OL］.（2023-05-25）［2023-11-01］.https：//www.afd.fr/en/page-thematique-axe/education-and-training.

［3］［12］［14］［16］Minis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Bulletin officiel n° 30 du 23 juillet 2020［EB/OL］.（2020-07-23）［2023-

09-19］. https：//www.education.gouv.fr/pid285/bulletin_officiel.html？pid_bo=39708.

［4］［9］［18］Minis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Les Centres d’excellence de formation technique à l’étranger （CEFTE） ［EB/OL］.（2023-05-31）［2023-09-19］.https：//eduscol.education.fr/1248/les-centres-d-excellence-de-formation-technique-l-etranger-cefte.

［5］ DEVEHAT M L，CHARLE P. Promouvoir le concept ? école-entreprise? à l'étranger ［EB/OL］. （2007-10-08）［2023-10-

25］. http：//media.education.gouv.fr/file/78/6/20786.pdf.

［6］［17］［23］ France Education international. Les centres d’excellence de formation technique à l’étranger［EB/OL］.（2022-12-30）［2023-10-20］.https：//indd.adobe.com/view/19c12d0c-9905-48d7-b96e-81d728521377.

［7］［8］［11］［21］［25］［27］ Minis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et de la Jeunesse. évaluation du dispositif des centres d’excellence de formation technique à l’étranger［EB/OL］.（2022-04-26）［2023-09-11］. https：//www.education.gouv.fr/evaluation-du-dispositif-des-centres-d-excellence-de-formation-technique-l-etra

nger-341112.

［10］ Minis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Préparer son plan de continuité pédagogique［EB/OL］.（2020-11-09）［2023-09-11］. https：//cache.media.eduscol.education.fr/file/nov2020/57/0/Continuite-pedagogique_novembre-2020_1348570.pdf.

［13］［15］［24］ France éducation international.Vade-mecum des experts en mission longue durée dans le cadre des CEFTE ［EB/OL］.（2022-07-21）［2023-09-11］.https：//www.france-education-international.fr/document/vademecum-cefte.

［19］ France éducation international. France éducation international annonce la création d’un centre d’excellence de formation technique et professionnelle en Argentine ［EB/OL］.（2019-07-11） ［2023-10-20］.https：//www.france-education-international.fr/sites/default/files/medias/file/2021/04/cp_2019_centre-excellence-argentine.pdf.

［20］ France éducation international. France Education international？Fait appel à des experts pour des besoins spécifiques ［EB/OL］.（2023-07-13）［2023-10-20］.https：//www.france-education-international.fr/recrutement/postes-experts？langue=fr.

［22］ DAMIEN B. Les relations école-entreprises entre partage des taches et co-construction［J］. Cereq Bref，2023，436（4）：1-4.

［26］République fran?aise. Centres d’excellence de formation technique à l’étranger（CEFTE）-Campus des métiers et des qualifications franco-étrangers［EB/OL］.（2023-09-25）［2023-09-12］. https：//www.data.gouv.fr/fr/datasets/centres-dexcellence-de-formation-technique-a-letranger-cefte-campus-des-metiers-et-d

es-qualifications-franco-etrangers/.

［28］王琪，吳雨蓮.職業教育服務“一帶一路”建設：政策支持、發展成就與未來展望［J］.教育發展研究，2024，44（5）：44-50.

［29］勞賜銘，祝巧，何楊勇.高職教育國際化質量提升問題和策略研究［J］.職教發展研究，2023（3）：5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