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界末日計劃”成了一門生意

瑞士奧皮丹公司設計的地下避難住宅有多豪華？請盡情發揮你的想象力：住宅面積超過1000平方米，臥室堪比高端酒店，起居室寬敞無比，廚房大得猶如星級餐廳的后廚，還配備了停機坪、大型停車場、花園、室內泳池、水療房、私家影廳、會議室、存放藝術品的畫廊，以及專門用于擺放金條的置物架。當然，為億萬富豪建造的居所，家中仆從的生活區域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 奢華安逸，極致享受 |

奧皮丹公司設計的地下避難住宅舒適至極，兼具軍用品質，每一處細節都經過細致打磨，既實用又美觀。這家公司共有30余名員工，在瑞士盧塞恩及捷克布拉格均設有辦公室。公司創始人雅各布·扎姆拉齊爾現年40歲，曾供職于高端房地產品牌，也做過數字營銷相關工作。扎姆拉齊爾對于采訪頗有疑慮，不愿面對面交談，選擇以郵件方式回復我們的問題。他告訴我們，他正在建造“世界上最具美感、最現代化的超奢華地下避難住宅”，目前“正處于設計階段，同時在辦理施工的相關許可。工程大概耗時三到五年”。

購置一處奧皮丹開發的避難住宅最少需要1000萬美元。若想入住“未來主義”房型，則需準備4000萬美元。“傳承秘寶”是最高端的房型，價格1億美元起，上不設限。該房型的室內設計工作已選定由法國著名設計師馬克·普里讓完成。“我們的設計風格涵蓋了一切豪華元素，我們曾服務過來自摩納哥、中東及法國蔚藍海岸等地的客戶。”普里讓說。他為地下避難住宅設計了一套精巧復雜的照明系統，能完美復刻日光，甚至能模擬出一日之中不同時da872ec126193ff447b12d02aec06278間的光線。奧皮丹公司的官方網站展示著不同房型的室內模型圖：層高五米、空間開闊、光線柔和、用料講究，家具皆為知名設計師的作品。整體奢華大氣，散發出安逸閑適的生活氣息。

奧皮丹公司成立于2022年8月，目標客戶為中東、美國加州及歐洲的頂級富豪。避難房地產行業是一個全新賽道，前景迷霧重重。說起末日的“生存主義者”，我們大概首先會想到穿著迷彩服的社會邊緣人物，一身孤膽地保護家人。2012年，國家地理頻道推出了一檔名為《末日雜牌軍》的真人秀節目，講述了時刻在為世界末日作準備的悲觀主義者的故事。而如今，鄭重其事地探索末日逃生途徑的卻是一群特權階級。他們可能是對沖基金經理、風險投資人、科技企業家、加密貨幣的玩家，又或是純粹的富二代。

他們生活無憂，但對不確定的未來充滿恐慌。他們深知多種因素可能導致世界末日的到來：生態系統崩潰、行星撞擊、社會動蕩、自然資源耗盡、核戰爭、人工智能的覺醒、致命病毒引發的疫情等。因此，他們在想：為什么不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呢？

|“人類的后備計劃”|

為了讓挑剔的富豪客戶安心入住，奧皮丹公司的設計人員在避難住宅的安全性能上下足了功夫。他們承諾，地下住宅將如堡壘般堅固，“帶有七種防御機制，以抵御不同的危險，包括自然災害及軍事炮彈”。每一位來訪者都必須在入口處接受驗證，生物信息探測門將自動掃描來訪者的臉部、眼睛及指紋。他們甚至還在入口處規劃了一間去污室。客戶如果愿意額外付費，該公司可以使用高強混凝土來加固入口處。為了讓地下住宅在停電時也能長久運行，奧皮丹公司規劃了兩臺工業用發電機以及巨型備用電池。此外，避難住宅配備的空氣循環系統可有效抵御化學事故、生物事故、放射性事故及核事故。他們還參考了美國航空航天局的太空食譜，在避難住宅中配置了富有營養的食物儲備，“可存放數月甚至數年之久”。

購置這樣一處既可居住、又能避難的房產有什么好處？奧皮丹公司驕傲地表示，首先在末日來臨之際，這些幸運的業主無需長途跋涉前往公共避難所，躲在家中即可。而且，雖然客戶為這奢華的堡壘付出了“一小筆”財富，但絕對物超所值。畢竟在和平的日子里，他們也能居住其中，“無懼任何危險，享有極致的安全感”。

與奧皮丹公司處在同一賽道的美國企業采用了販賣焦慮式的營銷話術：“趁著還能撥打電話，趕緊聯系我們吧！”與競爭對手不同，奧皮丹的營銷方式更為講究，只為取悅最富有的那1%人群。它們宣傳的是“極致安全”，聲稱末日避難住宅的建筑品質“猶如瑞士腕表的機械構造般無聲且可靠”。

避難房地產行業因恐懼而生。每當世界上有新的危機爆發時，這個行業便格外繁榮，比如“9·11”事件、眼下的氣候危機及地方沖突。美國人拉里·霍爾堪稱該行業的先驅人物，“生存公寓”便是他的杰作。他將美國堪薩斯州已廢棄的導彈發射井改造成了豪華避難公寓。這些發射井由美軍在1960年挖鑿，以應對蘇聯的核彈襲擊。霍爾的避難公寓于2012年完工，并已全數售出。84平方米的房型售價150萬美元，170平方米的房型售價300萬美元。后來，霍爾又在距離“生存公寓”40公里的地方建造了新的“避難住宅區”。如今，他的地產項目已遍布美國各州。

除了霍爾以外，美國還有多家公司將廢棄的防空避難所開發為末日地產項目，售價5萬美元起。來自加州的維沃斯公司將自家業務宣傳為“人類的后備計劃”。該公司創始人羅伯特·維奇諾收購了位于南達科他州黑山山脈的廢舊軍事基地，總面積4600公頃，帶有575個防空掩體。客戶可以直接購買廢舊掩體，也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讓維沃斯公司將掩體改造為安全舒適的住宅。維沃斯還進軍了歐洲市場，在德國耶拿附近購置了一處冷戰時期遺留下來的蘇聯防空洞，將其改造為末日避難住宅。232平方米的房型售價200萬美元。

避難住宅房型豐富，使每一個因世界末日而焦慮的有錢人都能擁有與自身財力水平相當的避難所。如今，新派生存主義在科技圈中十分盛行，可以預見，避難房地產行業將越來越火熱。

| 巨富的存活之道 |

兩年前，美國作家、未來科技專家道格拉斯·拉什科夫受邀前往美國某沙漠中心參加了一場研討會。拉什科夫到場后發現，與會者除他之外僅有五人，均為硅谷富豪，其中兩人資產超過10億美元。大家簡單地聊了一下加密貨幣、虛擬現實及人工智能后，幾位富豪透露了邀請拉什科夫前來的真正目的：想知道自己的末日避難計劃是否周密可行。

拉什科夫對富豪們的想法感到十分震驚，事后以《巨富的存活之道》為標題寫了一篇文章，揭露了美國科技圈的富豪奉行分離主義的傾向。“我嘗試和他們講道理。”拉什科夫在文章中寫道，“我說長期來看，應對人類挑戰的最優解應該是團結合作。”但富豪們不以為然，他們表示，面對災難時，誰不想把所有的錢和資源都用來保護自己和家人呢？

世界上的許多災難皆因技術及金融的過度全球化而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錢人也是幫兇。然而，這群金字塔尖上的特權階級并不打算運用財富去阻止災難發生，反而只憂心自己的未來。“馬斯克意圖殖民火星，彼得·蒂爾想返老還童，雷·庫茲韋爾打算將人腦嫁接在超級電腦上，以此求得永生。這些富豪雄心勃勃地描繪著數字未來，卻不是為了共建一個更美好的地球，而是為了超越自身肉體的局限性。”拉什科夫這樣寫道。這些超人類主義者宣稱，飛速發展的科技將為所有人創造一個富足的未來。然而與此同時，他們卻在悄無聲息地籌劃著自己的“后備計劃”。

如今，美國社會底層的暴動似乎成為了特權階級的終極噩夢。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社會戾氣已從底層蔓延至中產階層，各式各樣的陰謀論讓民粹主義生根發芽。硅谷及華爾街的精英們惴惴不安，擔心自己將成為底層暴動的首要目標。

沙漠中的研討會接近尾聲時，一位與會者告訴拉什科夫，他已和海豹突擊隊的幾名隊員簽署了合約：只要他發出指令，對方將立刻前來救援。但他仍然放心不下：“我該怎么保證這幾個隊員到時候不會背叛我呢？”為了防止被自己的護衛軍出賣，億萬富翁們構思出了各種方法，比如給食物儲藏室上鎖，或是讓護衛軍們戴上約束項圈，不愿戴的格殺勿論。除非機器人能夠充當仆從和護衛，否則，富豪心中的疑慮永遠無法消弭。

那么，如今又有多少富豪在因世界末日而感到憂心呢？2017年，領英的聯合創始人雷德·霍夫曼透露，他圈子里超過一半的人都做了不同程度的準備工作。有的人準備得比較簡單，僅僅是去做了近視眼手術，擺脫了框架鏡；有的人則比較破費，在家中停放了一輛裝滿物資的直升機，遇到緊急情況時便可隨時起飛。

不少有錢人都布局了多套房產，在里面囤積了滿滿當當的食物、加密貨幣、武器及彈藥。臉書的早期投資人彼得·蒂爾（身家43億美元）打算在新西蘭南島的瓦納卡湖畔開辟一塊區域，作為末日來臨時的藏身之所。蒂爾和他身邊的富豪們都認為，若美國隕落，新西蘭是最佳避難地。他已取得了新西蘭國籍，并在該國購置了多套房產。然而在2021年8月，當地市政委員會拒絕了他的施工申請，理由是擔心工程會破壞湖畔的自然環境。看來，他的末日避難計劃要暫時擱置了。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