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原則下小品《你好，李煥英》言語幽默分析

小品有著悠久的歷史，起源于中國傳統相聲和戲曲的段子。在20世紀以后，隨著電視和綜藝節目的興起，小品逐漸成為大眾喜聞樂見的表演形式，許多著名的喜劇演員和藝人都以小品表演而廣為人知。此類作品以幽默風趣、時尚生動的表演風格深受觀眾喜愛。它不僅讓人笑中帶淚，還通過夸張和諷刺的手法，反映社會現象和人性弱點，給人以啟示和警醒。小品作為一種文化表達形式，既具有娛樂性，又有一定的社會意義，被廣大觀眾喜愛和追捧。同時，小品表演的成功離不開格萊斯的合作原則。演員在表演中需恰到好處地提供信息，保證信息的真實可信，確保前后文關聯和表達方式清晰易懂，這樣才能讓觀眾在歡笑之余，更好地理解笑料和故事情節，從而產生更深的共鳴和情感連接。本文以格萊斯的合作原則為理論框架，選用小品《你好，李煥英》中的語言為語料，從故意違反數量、質量、關系、方式四個準則出發，對該喜劇小品言語幽默的語用現象進行分析，旨在為會話原則的實踐運用以及小品欣賞與創作提供一定借鑒。

一、合作原則相關理論

合作原則是語言學家格萊斯（H.P.Grice）在20世紀60年代提出的，旨在解釋人們在交流中如何通過隱含意義來達到有效溝通。合作原則包括四個準則，每個準則又包含一些子準則，這些準則共同指導人們在交流中如何進行合作。

（一）量的準則

量的準則指的是確保所提供的信息足夠表情達意（但不要過多）。

子準則包括：1.不要提供比需要的更多的信息。2.不要提供比需要的更少的信息。

量的準則的目的是平衡信息的提供，確保交流既不會因信息過載而變得復雜，也不會因信息不足而導致誤解。在實際交流中，量的準則的遵守程度可能會根據情境、交流雙方的關系以及交流的目的而有所不同。例如，在正式的學術討論中，可能需要提供更多的細節和背景信息，而在快速的日常對話中，則可能需要更加簡潔和直接。量的準則并不總是需要嚴格遵循，在某些情況下，說話者可能會故意違反量的準則，以達到特定的交流效果，如幽默、諷刺或暗示等。這種違反通常是為了在不直接表達意圖的情況下傳達某種隱含意義。

（二）質的準則

質的準則包含兩方面的含義，一是不要說你自己認為是假的話，二是不要說出缺乏足夠證據的話。

子準則包括：1.不要說謊。2.不要說出你無法證明為真的話。

質的準則的目的是確保交流的誠實性和可靠性。遵循此準則有助于建立信任和有效溝通。盡管有時為了幽默、諷刺等效果，或出于善意如保護隱私，人們可能會故意違反這一準則，但它依然是溝通中的重要指導原則。

（三）關系的準則

關系的準則要求說話要切題。

子準則包括：不要說出與當前話題無關的話。

關系準則的遵循有助于維持對話的流暢性和目的性，使得交流雙方能夠集中注意力在共同關心的問題上。然而，就像合作原則中的其他準則一樣，關系準則在實際交流中也可能會被有意或無意地違反。以下是一些違反關系準則的情況：

1.故意離題：在某些情況下，說話者可能會故意引入與當前話題無關的信息，以達到轉移注意力、避免敏感話題或進行幽默等目的。

2.話題跳躍：在非正式或隨意的對話中，人們可能會從一個話題迅速跳轉到另一個話題，即使這些話題之間沒有直接的聯系。

3.隱喻和比喻：在文學和日常交流中，人們經常使用隱喻和比喻來表達思想，這些表達可能在字面上與當前話題無關，但在更深層次上具有相關性。

4.故意引入無關信息：有時為了策略性地引導對話或測試聽者的理解和反應，說話者可能會故意引入一些看似無關的信息。

盡管存在違反關系準則的情況，但大多數時候，遵循關系準則有助于提高交流的效率和效果，確保對話雙方能夠集中討論核心問題，避免不必要的誤解和混淆。

（四）方式的準則

子準則包括：1.避免歧義。2.避免不明確性。3.避免不必要的冗余。

方式準則旨在提高交流的清晰度和有效性，減少誤解。它幫助說話者更好地傳達信息，聽者更容易理解。盡管在文學、幽默等場合可能故意違反，或因情緒等因素未能遵循，方式準則仍是有效溝通的關鍵。格萊斯認為，在日常交流中，人們通常遵循這些準則，以確保溝通的有效性。然而，這些準則并不是絕對的，有時候為了達到特定的交流目的，人們會故意違反這些準則，從而產生隱含意義或言外之意。

合作原則在語言學、哲學、心理學和溝通學等領域都有廣泛的應用，它幫助我們理解語言交流中的隱含意義和言外之意，以及人們如何在不直接表達意圖的情況下進行有效溝通。

何兆熊也曾對這四條準則做了總結：“這四條準則畢竟是約定俗成的規則，不同于嚴格的語言規則，并不是絕對不可違反的。”在特定的情境和文化背景中，有時候會出現一些例外情況。特別是在喜劇表演或其他藝術形式中，演員或劇本臺詞可能會有意違反這些準則，以達到一種幽默、諷刺或修辭的效果。因此，在理解和應用這些準則時，需要根據具體情況進行靈活分析。

二、會話含義分析

小品《你好，李煥英》改編自賈玲的親身經歷，也是賈玲首次將個人生活體驗與小品相結合。該小品講述了喜劇演員賈玲穿越回了媽媽李煥英最年輕漂亮的時代，并幫助媽媽追求初戀歐陽柱的故事。其中，有不少違反合作原則而產生的言語幽默。編劇通過多次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手段，制造了大量笑料，使得該作品觀眾反饋良好，好評不斷。

（一）故意違反數量準則產生的言語幽默

數量準則要求交談雙方根據當前目的提供所需信息，話語應恰到好處。然而，在喜劇小品中，為了幽默效果，雙方通常故意違反數量準則，提供多余信息。在小品表演中，演員們經常通過夸張的對話和多余的信息，刻意打破正常的信息量平衡，以引發觀眾的笑聲。這種技巧性的破壞數量準則，實際上是為了制造笑點和滑稽效果，讓觀眾在笑聲中更好地領略戲劇的妙趣和荒誕。因此，在喜劇小品中，數量準則雖然被打破，但這種打破卻是為了達到更高層次的交流效果，即引發觀眾的歡樂和共鳴。

例1：工人甲：哎，姑娘，坐著干什么呢？

賈玲：啊？

工人甲：別在這兒睡，趕緊走！

賈玲：怎么說話呢？不走。

工人甲：趕緊走！

賈玲：不走。

工人甲：不走是吧？

賈玲：不走。

工人甲：不走是不是？

賈玲：不走。

工人甲：準備爆破，三、二……

（賈玲嚇得起身逃走）

該段對話中，工人甲的目的是讓賈玲離開這片位置，為爆破工作做好準備。但在對話中，工人甲只是不斷重復類似“走不走”的信息，并未對為何需要賈玲離開進行解釋，違反了量的準則中的“不少說”子準則。正是因為工人甲違反了數量準則，造成賈玲所得信息與工人甲已知信息量的不同，導致賈玲驚嚇逃跑，產生了因故意違反數量準則產生的言語幽默。

（二）故意違反質量準則產生的言語幽默

質量準則要求會話雙方提供的信息必須是真實可信的，但在喜劇小品中，為了制造笑料和荒誕效果，演員或臺詞常常故意違反質量準則，提供虛構的信息或夸大其詞。質量準則是一條交際準則，也可以說是做人的準則。在日常交際中，人們都應該自覺遵守這一準則。但在喜劇小品中，演員的對白常常會故意違反質量準則，說一些明顯不符合事實的話，以此傳達特殊的會話含義，比如為了諷刺、調侃對方，當然幽默也隨之產生了。

例2：賈玲：張叔，壓腿呢？壓這么老高啊。

張叔：我這條腿就不行。

賈玲：為什么呀？

張叔：這條是真腿。

賈玲：這條是假腿啊，怎么弄的？

張叔：哎呀，想當年在廠子里邊收拾小流氓，見義勇為，不提了，不提了，賈玲啊，大爺這條腿壓了兩個多小時了，沒一個人過來，你幫大爺拿下來吧。

……

例3：賈玲：那個，你是不是張江？

青年張叔：是啊。

賈玲：家住東方路。

青年張叔：是。

賈玲：右腿有傷，因為見義勇為折的。

青年張叔：那不是，我這條腿是調戲婦女被見義勇為的人打折的。

在這兩段對話中例2張叔對自己有一條腿殘疾的解釋是“見義勇為”。此時，還未能發現該句話違反了質的準則。但在后面的對話例3中，青年張叔對為何右腿有傷的實情進行了坦白。違反質的準則時張叔對自己腿有傷的解釋是“見義勇為”，而未違反質的準則時張叔對自己腿有傷的解釋卻成了“調戲婦女被見義勇為的人打折的”。違反質的準則和未違反準則的話語相互對應，言語幽默隨之產生。

（三）故意違反關系準則產生的言語幽默

關系準則要求會話雙方在交流中建立前后文、上下文的關聯，但在喜劇小品中，演員常常故意違反關系準則，打破語境的連貫性，以創造滑稽的效果。他們可能會進行脫離邏輯的轉折，通過荒唐的情節跳躍，或者利用詞語的多義性進行戲謔。這種違反關系準則的表演手法，讓觀眾感到意外和出乎意料，配合言語的表達，言語幽默隨之產生。

例4：歐陽柱：首先呢，我是個男人，我不能欺負你，然后我是一個主持人，咱們就比一下繞口令吧，請聽題，白石塔，白石搭，白石搭白塔，白塔白石搭，搭好白石塔，白塔白又大。來，你跟我來來。

賈玲：白石塔，白石搭，白石搭白塔，塔塌了。

歐陽柱：你這是搞事情，白塔怎么就塌了呢？

賈玲：那有可能是被我坐塌的呀，哈哈哈哈，歐陽柱，不管怎么說你輸了，你就得答應我的要求，我也沒有別的啊，就是讓你坐在這陪英子聊會天。

例5：賈玲：不是，那個李煥英在哪兒？

青年張叔：就在這兒啊。你是，你誰啊？

賈玲：我是他家親戚。

青年張叔：這不來了嗎，在那兒呢嗎。

王鐵剛：你說我最近我這右眼皮就總跳，就總感覺有什么事要發生。

青年張叔：站住。

王鐵剛：干啥呀。

青年張叔：你看誰來了。

（賈玲擁抱了王鐵剛）

王鐵剛：哎喲，我天。

賈玲：沒想到你年輕的時候長這樣。

王鐵剛：你是？

賈玲：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你叫李煥英。

李煥英：誰叫我？

王鐵剛：我叫王鐵剛，你這整岔了。上來就抱我，這給我嚇一跳。我就說這右眼皮總跳，不一定啥事發生。

在例4這段對話中，歐陽柱想同賈玲進行繞口令比賽，但賈玲在后面的會話中并未對順口溜進行重復，違反了關系準則，雖然所說同上文也有一定聯系，但內容與上文關系并不大。違反關系準則的同時也產生了一定的言語幽默效果。

再比如例5，青年張叔在回答賈玲李煥英在哪兒的提問時，恰巧王鐵剛同李煥英并行走來。但在這時青年張叔并未嚴格遵守合作原則中的關系準則，向賈玲指明誰是李煥英，而是對二者喊了聲“站住”。由于王鐵剛的回應導致賈玲誤會王鐵剛是李煥英并擁抱了她，導致了笑料的產生。

（四）故意違反方式準則產生的言語幽默

方式準則要求會話雙方的表達必須簡明扼要、清晰易懂，但在喜劇小品中，演員常常故意違反方式準則，采用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的表達方式。他們可能會使用歧義的詞語或語句，進行雙關語的游戲，或者通過模糊的描述讓觀眾自行揣摩笑點。這種違反方式準則的表演手法，挑戰了觀眾的理解能力，讓他們在追尋笑料的過程中產生更多的思考和互動，增添了喜劇表演的樂趣。

例6：賈玲：干什么呢，歐陽柱，咱們都拋開各自父親的光環。比一比，敢不敢啊？

歐陽柱：可以啊。你父親干什么的？

賈玲：打更的。

歐陽柱、李煥英：哈哈哈，啊哈哈哈。

李煥英：你爸打更的。那你挺難吶，呵呵。

賈玲：好笑嗎？

李煥英：好笑！

賈玲：笑吧，你遲早會因為這事哭。

在例6中賈玲含糊不清地對李煥英的笑進行了嘲諷，并未說明“打更的”是李煥英未來的老公。觀眾與李煥英信息上的不對等由賈玲違反方式準則的話語所激發提醒，產生了不小的喜劇效果。

三、結語

通過對小品《你好，李煥英》中言語對話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演員在表演中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行為，實際上是為了達到更高層次的交流效果，即引發觀眾的歡樂和共鳴。喜劇表演中的這種違反準則的手法，令演員快速得到反饋的同時，觀眾也能迅速理解，在追尋笑料的過程中產生了更多的思考和互動，增添了喜劇表演的樂趣。因此，在特定情境和文化背景下，這種違反準則的表演手法對言語幽默的產生很有幫助。

作者簡介：徐建朝（2000—），男，漢族，甘肅武威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