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小,我就擁有一頭引人注目的自來卷。媽媽說是遺傳了我爸爸。然而上天跟我玩了個黑色幽默——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禿成了“地中海”,剩下的頭發全靠每天早上用摩絲與啫喱水打理得一絲不茍。我覺得,我們還是很不一樣,因為我是“發量王者”。
大概是中考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初三時,我開始陷入脫發怪圈。但身邊好多女生都說洗頭的時候會掉好多頭發,這應該算得上是女孩子們共同的煩惱,因此我沒有把脫發問題放在心上。
對于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我非常想交一份漂亮的答卷。我以掉了不知道多少頭發為代價,完成了一次驚艷眾人的逆襲。然而高中生活更加苦哈哈,苦到我曾因為試卷做不完而掉過“金豆子”。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盡管女孩子們都在抱怨掉發,可是只有我裸露的頭皮越來越多。
我開始慫恿家人帶我去醫院。小城鎮里不太講究專病專治,而這個年紀的我也不知道小小的社區醫院里其實并沒有專業檢測設備。所以最后我只得到了一個并不算診斷結果的結果——高考成績這么好,那一定是讀書太辛苦了!多補補,吃點核桃和黑芝麻!
我有些無措與焦慮,但是家人似乎并不懂。我勉強保持樂觀地逼迫自己“食補”,然后在那個或許是人生中最漫長的暑假結束時,發現付出并沒有得到回報。當我提出去大醫院就醫時,媽媽拒絕了,她說我肯定是遺傳,治不好的。
我并不相信媽媽,于是決定自救。上大學時,我慌張地穿梭在各個醫院與理發店,科學用藥與民間偏方雙管齊下,最后發現——原來,擁有一頭和其他女生一樣茂密的頭發,是這么難的一件事;原來,我的頭發真的遺傳了我的爸爸。
b6106cf43dd73b7edc09e138cf8e19f2幾乎所有理發店的“托尼老師”都勸我剪一頭利落的短發,這是他們能想到的掩蓋發量少的最好方式。但短發并不適合所有女生。當我頂著一頭短發,穿著小裙,興高采烈地去公園游玩時,一個幾乎跟我同齡的男生跟我說:“阿姨,能幫忙拍個照嗎?”“阿姨”這個稱呼精準地擊中了我,令我難堪。
后來,我再也沒有剪過短發,甚至買了各式各樣的發箍。不太熟悉的朋友常常佩服我的用心,在她們眼中,我的生活就像是在玩一場真人版的換裝小游戲。事實上,我只是用發箍來遮掩我稀疏又恐怖的頭頂。
可是,這樣的日子似乎也沒過太久。當我進入實驗室一年依然沒有拿到很好的實驗數據時,我的導師反問了我一句:“你都知道每天戴發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為什么就不能把實驗做得漂漂亮亮?”可是,戴發箍不是為了漂亮,我只是生病了啊!
我沒有開口辯解,發箍的佩戴確實讓我看上去體面了,緩解了我部分隱秘的、不可言說的容貌焦慮。更何況我從小就清楚大人們的論調——努力好學的學生是不會花很多心思打扮自己的。盡管,戴發箍的時間只需要幾秒,比扎馬尾更省時間。
大人們自以為是的世界觀再次顯現。
之所以說是再次,是因為當回顧這段影響我一生的脫發史時,我發現這并非完全不可避免,至少在早期是可以用藥物緩解的。但無論是我的家人,還是為我看診的醫生,都沒有將它當成病。他們似乎都有著自己主觀的判斷,任由它一天天成為我生命中最為沉重的“生長痛”。
按照常規操作,在故事的結尾,我應該安排一個“幸福的結局”。真是對不起,無論是生理上的病,還是心理上的病,我都還在尋找療愈方法的路上。好在此時此刻,我自己也已經成長為一個大人了。這個過程并不輕松,但未來終于由我自己掌舵了。無論對錯,都是我自己選的,就像那些堆積如山的發箍,它們見證了我的“生長痛”,幫我自欺欺人地療愈心上的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