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教練的酸甜苦辣

在足球界，失業教練常常感到失落、孤獨，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經過漫長的等待，才可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從被解雇的那一天起，這些教練的生活充滿了挑戰。

十分孤獨

蘇格蘭教練邁克·麥吉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遭到解雇時的情形。上世紀90年代，麥吉先后執教過雷丁、萊斯特城和狼隊，卻在擔任狼隊主帥的第三個賽季突然被解雇。麥吉很快發現，狼隊在他離任后運轉良好。麥吉回憶道：“我接到愛爾蘭隊主教練米克·麥卡錫的電話，他讓我去布萊克本看一場比賽，考察布萊克本隊內幾名愛爾蘭球員的表現，然后給他發一份報告。麥卡錫想幫我一把，讓我不至于遠離足球運動。前往的過程中，我必須開車駛過狼隊主場后面的一段路。當我經過莫利諾克斯球場時，看到狼隊正在比賽，頓時熱淚盈眶，內心百感交集。短短一周前我還是狼隊主教練，如今卻不得不黯然離開，只能在遠處觀看球隊的比賽。”

執教球隊是一份耗時費力的工作，教練們全天24小時都得思考如何排兵布陣，讓球隊變得更好。然而一旦被解雇，突然無事可做，每天只能遛狗或待在家里看電視。麥吉說：“許多教練沒有足夠多的積蓄，需要還房貸車貸還要養家糊口。某些年輕人直接走上教練崗位，失去工作后就不得不流落街頭。這太殘酷了。”

失業教練在精神層面也備受煎熬。蘇格蘭教練斯蒂文·普雷斯利認為，教練失業與士兵退役非常相像。他解釋說：“軍旅生涯結束后，很多士兵患上了抑郁癥。足球教練在失業時往往會有類似的感受，因為他們習慣于承受巨大壓力，那種壓力卻突然消失了。幾乎一夜之間，他們覺得自己什么都沒了。”

普雷斯利球員生涯曾效力于鄧迪聯、考文垂等俱樂部，退役后執教過弗利特伍德、卡萊爾聯等球隊，如今在布倫特福德擔任個人發展主管。他承認：“我曾經常遭遇失敗，早期的失敗對我打擊很大，因為那時候我年輕自負，渴望成為頂尖教練。每當被解雇，我的心情總是糟透了。在被解雇后的48小時內，教練會收到來自其他俱樂部的電話或短信，一旦電話鈴聲不再響起，就會覺得十分孤獨。”

冗長的面試

英超著名教練阿蘭·帕杜認為，職業足球教練遭到解雇后，康復期通常由三個階段構成。首先，教練需要休長假或完全遠離足球，從而客觀評價自身優勢和不足。接下來，教練需要度過一段誠實的反思期，思考應該如何提升自己，如何帶領球隊取得更好的成績。最后，教練往往不得不付出巨大的努力，經過漫長的等待才能夠復出。

為了提升業務水平，許多教練曾經拜訪其他俱樂部，向經驗豐富的名帥學習。例如，普雷斯利研究過西蒙尼執教馬德里競技以及莫耶斯執教皇家社會的方法。不過他承認，由于性格原因，他不太擅長與其他教練競爭上崗。普雷斯利說：“我很少社交和自我推銷，這是我的弱點。觀察教練們在足球界所取得的最終成就，就會發現在某些時候，這并不完全取決于個人能力。教練需要在適當的時機建立正確的人際關系。俱樂部尋找主教練，很多時候已經有了中意的候選人，一切已成定局。”

教練賦閑在家時，經紀人可能頻繁與正在考慮換帥的俱樂部接觸。普雷斯利指出：“經紀人的工作就是推銷客戶。他們會和主教練仍然在崗的俱樂部交談，這很正常，也是足球行業中我非常不喜歡的一部分。我從不要求經紀人這么做，然而在足球界，這種事情時常發生，某些人太不體面了。”

在足球界，教練們前往俱樂部應聘時的面試流程各不相同。有時俱樂部堅持嚴格審查應聘者的資歷，有時又選擇邀請教練共進晚餐，在飯桌上輕松聊天。如果某位教練足夠幸運，被獵頭推薦給俱樂部，那么面試環節可能只是個形式。據麥吉透露，他曾經在雷丁俱樂部一位高管的家里接受面試。當時，他坐在房間中央的一把餐椅上，三位面試官懶洋洋NOY4FtXoAczlSSaYY0rDfw==地在沙發上坐著。麥吉后來聽說，雷丁主席約翰·麥德捷斯基事先告訴同事，如果麥吉說到某個詞，他們就得結束面試。尷尬的是面試開始后短短幾分鐘內，麥德捷斯基就不經意地提到了那個詞兒……“說實話，我覺得那次面試就像一出喜劇，太歡樂了。”

2007年，麥吉又參加了蘇格蘭足球俱樂部馬瑟韋爾的一次面試。在格拉斯哥德文郡花園杜文酒店，麥吉與馬瑟韋爾的幾位代表共進晚餐，其中包括俱樂部總監斯圖爾特·羅伯遜，以及俱樂部老板約翰·博伊爾。麥吉笑著回憶道：“博伊爾喜歡喝紅酒，我們喝了幾杯，他在面試時睡著了。羅伯遜向我道歉，懇請我諒解博伊爾，因為他剛剛在天上飛了大約48小時。沒過多久，我得到了那份工作。”

在某些俱樂部看來，讓候選教練接受冗長面試毫無意義，因為教練履歷都是公開的。越來越多的俱樂部開始明白，從媒體列舉的名單中挑選新教練的做法也不靠譜。俱樂部至少需要弄清楚應聘者為何會在上一份工作中遭遇失敗，能否融入俱樂部文化，以及人們對應聘者的看法是否有事實依據。如果俱樂部始終保持開放心態，不被外界的偏見所左右，那就更有可能做出最佳決策。

許多足球俱樂部更希望教練“展示自己”，而不僅是回答問題。加里·考德威爾分享了應聘曼城U23青年隊主教練時的失敗經歷。那場面試持續了3個小時，共有9名工作人員在場。考德威爾先是在兩個房間里做了兩次陳述演講，隨后在另一個房間被要求選出幾張卡片，并解釋他將如何應對卡片上描述的情況。如今，足球俱樂部在選帥時越來越注重對教練的全面考查，蘇格蘭球隊阿伯丁甚至聘請了一家咨詢公司來監督相關事宜。

專業度越來越高

斯圖爾特·麥克格雷戈是一家咨詢公司的總經理，他的公司為正在招聘教練的俱樂部提供咨詢服務，又協助失業的球員和教練找工作，包括為他們設計精美的簡歷，提供面試培訓等。麥克格雷戈對失業教練提出了三點關鍵建議。首先，他認為教練應當懂得包裝和推銷自己，維持在球場內外的知名度。其次，教練得投入精力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例如參觀俱樂部、觀看比賽等。第三，教練必須學會很好地展示自己，無論是否對此感到不自在。

麥克格雷戈解釋說：“大部分俱樂部都會要求教練做自我介紹，展示自己的執教理念和方法。我的一位客戶參加過蘇格蘭聯賽幾乎所有俱樂部的面試，每次都這樣。因此，教練們應當準備幾張幻燈片，并熟練使用數據。”他還指出，教練可以考慮組建一支幕后團隊，“如果俱樂部提到這個話題，教練卻沒有答案，很可能產生負面影響。俱樂部希望看到是否已經為重返教練席做好了準備，如果教練和助手都能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那就太好了。”

麥克格雷戈認為，如果教練拒絕推銷自己，求職時的選擇面將會受到限制。“這有什么壞處呢？自我推銷并不能保證得到工作，至少可以被更多俱樂部看到。如果希望再次執教球隊，就需要做這些事情，否則可能很難重返職場。”

當然，足球界永遠不可能跟其他行業完全一樣。無論招聘流程多么周密，俱樂部高層的最終決策仍然是主觀的，更多依賴直覺，而非人力資源部門的預案。對教練來說，事業的空窗期越長，就越有可能被遺忘。足球俱樂部往往追隨潮流，很容易被流行趨勢誘惑，還會受到媒體的影響。麥克格雷戈說：“在足球界找工作不容易，候選人太多了。”

蘇格蘭教練凱文·湯普森可以證明這一點。2021-22賽季，湯普森帶領凱爾蒂赫斯贏得蘇格蘭乙級聯賽冠軍，然而在過去的兩年里，他始終未能成為另一家俱樂部的主教練。自從2022年5月辭去凱爾蒂赫斯的職務以來，湯普森向多家俱樂部投遞簡歷，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他感嘆道：“這一行的競爭太激烈了。很多前隊友都跟我一樣在尋找機會。”

湯普森選擇了一條與其他教練略有不同的路：他在格拉斯格流浪者執教青年隊，創辦了自己的青訓學院。與普雷斯利一樣，湯普森也不喜歡社交，不擅長發表演講，導致他在某些俱樂部的面試中被淘汰，錯過了工作機會。盡管如此，湯普f44faa1aaff7922510a39f4e012e9ba3森始終堅持做自己，“我可以預訂一門在線課程，在短短幾周內學會如何制作PPT。不過，我認為自己多年來積累的經驗，才是身上最寶貴的特質。球員應當如何在更衣室與隊友相處？怎樣避免傷病？任何課程都不可能教會這些東西。”

為了再就業，教練有時會病急亂投醫，做出錯誤的決定。這也很危險。由于離開足球行業太久，他們可能忽略了警告信號，接受一份注定會失敗的工作。從長遠來看，這些教練仍將失業，簡歷會變得更加難看。普雷斯利稱，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會更明智地規劃自己的職業生涯，“我建議年輕教練先在基層磨煉幾年。他們需要花六七年時間積累經驗，嘗試找到自己在特定俱樂部的定位。這樣一來，如果他們得到機會，就有潛力利用那些俱樂部的資源贏得成功。”

自從2022年夏天離開鄧迪聯以來，現年67歲的麥吉一直處于半退休狀態。他是否想念坐在教練席上的時光？“不。我曾帶領不同球隊踢了近1000場比賽，感到非常自豪。不過，我已經受夠了。我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對輸贏也不那么在意了。教練需要時刻關心比賽結果，如果在球隊失利后也能迅速入睡，那就不適合繼續當教練了。”

責編 陶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