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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旅行的跨文化傳播意義:基于《輿論》多語種出版的考察

2024-10-30 00:00:00單波李龍騰
現代出版 2024年10期

關鍵詞:《輿論》;理論旅行;跨文化傳播

美國人沃爾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的《輿論》(Public Opinion )自1922年出版以來,在以美國、英國為主的英文世界持續流行,在不同時代由不同出版者重印或再版。至20世紀末,至少有27次重印或再版,主要版本有1927年版、1946年版、1965年版、1991年版。進入21世紀以來,由于版權開放、數字出版便利性等原因,該書出版數量迅速增長,至少有150次重印或再版,包括紙質書、電子書、有聲書等媒介形式。《輿論》還被譯為十幾種語言(見表1),流行于多元的文化區域,構成一種典型的理論旅行現象。

這一現象凸顯了理論主體、理論文本與時空情境之間的復雜關系。其中,人的交往關系與知識的傳播關系相互勾連,參與多元文化互動的理論主體在不同時空情境中與理論文本相遇,理論文本由此觸碰、聯結不同文化,“理論旅行”進而表現為相互交織的“理論主體的旅行”與“理論的跨文化旅行”。

本文基于《輿論》的出版說明、序言、推薦語、評論等伴隨文本,考察跨文化理論旅行具體而復雜的情形:《輿論》如何在特定社會文化語境中生成;如何跨越時間和空間界限,被傳遞與分享;在新的環境和語境中,如何被接受或拒斥,生成或消解了什么意義;如何在新的時空環境中適應文化間的競爭關系,融入新的理論話語。這種討論本身是開放性的,關注文本的流動和流動的意義,形成對理論旅行的跨文化傳播意義的建構。

一、在美國政治文化情境中孕育自身

李普曼的輿論分析形成于20世紀初的美國社會與政治文化情境。社會改革與社會轉型,大眾媒體的發展與媒介環境的轉變,政治學、心理學和社會學領域的辯論,彼此交疊纏繞,構成李普曼寫作的視野與情境;對于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宣傳戰的參與和觀察,刺激著李普曼問題意識的形成。他體認到,戰爭與政治的殘酷性在于,“人們對于頭腦中的圖景與真實世界的混淆也會產生悲劇的結果”——“戰爭與政治角力中的任何一方都會為對手‘畫像’,他們將這幅臆想出來的圖像視為事實本身,卻不知其只是他們心中那個‘應然’的事實,而非‘實然’的事實”, 而這正是“輿論”

問題的根源所在。世界的媒介化與媒介形式的不透明性對世界的遮蔽,又進一步放大了這種混淆。在外部世界與腦中影像的“裂隙”中,李普曼展開《輿論》的寫作。外部和內部的種種因素,阻礙了個體對外部世界的認知,而無法擺脫的認知缺陷又給民主運轉帶來挑戰,因此,必須通過組織化的情報工作,供給民主社會運轉所需要的有效信息。

《輿論》出版后,許多評論者在期刊上發表介紹和評論文章,形成了一個意見多元的討論場景。評論者分享李普曼的經驗情境、問題意識和理論視野,同時延伸、轉化文本,將作品置于文本間關系與理論對話之中。

《輿論》首先引起政治心理學領域的“回應”,被視為對“政治中的人性”這一問題的新探索,與格雷厄姆·沃拉斯(Graham Wallas)《大社會》(The Great Society ,1914)、李普曼《政治序論》(A Preface to Politics ,1914)等著作構成文本關系,其進一步深入實際政治過程分析,強調政治現象中的心理因素,成為政治學范式轉換的典型代表。

在美國政治文化情境中,評論者與文本的對話關系,形成了“接受、分享、抵制、排斥”相互組合的復雜形態。例如,評論者一方面認可李普曼對注意力和知識局限的批評,甚至建議將書名改為“民主社會中注意力的局限”,另一方面認為書中具體的結論和建議并不可取。 這些結論和建議具有單向性和矛盾性:李普曼雖然有新聞工作的經驗,卻單向地認為新聞媒體不可能在形成真實觀點方面發揮重要作用;雖然認定輿論的缺陷無藥可救,卻樂觀地相信事實調查機構能夠克服這些缺陷。' 也就是說,雖然李普曼揭示了輿論的復雜性,但應對方式卻是簡單化的:通過有意識的社會控制手段即可。對于這一偏向,評論者試圖在復雜性與簡單化之間尋求平衡:考慮到信息傳播對民主運作的影響,以李普曼式思路提供科學的信息來源,顯然可以成為公共事務管理的一個充分條件。 然而,對于民主社會來說,李普曼式的專家組織是遠遠不夠的,約翰·杜威(John Dewey)針鋒相對地指出,李普曼過于輕易地否認了報紙啟發和引導輿論的職責,但同時又過于信任專家組織,未能排除專家組織的腐敗危險。杜威對《輿論》——對民主的“一個最有效的指控”——的回應是:專家組織要有成效,就必須適應新聞;新聞需要將社會科學、事實獲知與文學表達的藝術結合起來,連續不斷地報道事實真相,使民眾以此明智行事;民眾的普遍教育、對輿論的啟蒙,比對官員的啟蒙更具優先性。李普曼的文本在杜威的文本中重新編織,形成了差異化的理論表述,表現出理論回應政治現實的多種可能。

同時,《輿論》涉及多個知識領域,這帶來了更多的理解的可能性。社會學家羅伯特·帕克(Robert E. Park)基于對新聞領域的興趣閱讀《輿論》:他吸收對新聞性質的描述,認同并延伸“新聞和真相存在不一致性”這一觀點,主張應當展開新聞采集的社會學研究。經濟學家海倫·賴特(Helen R. Wright)則從經濟視角解讀李普曼對“興趣/利益”(interests)的分析。例如,認知局限與認知的成本和偏好相關;如果說大寫的輿論(Public Opinion)是小寫的輿論(publicopinions)的最小公分母,基于具有情感內容的共同的符號形成,那么在符號流通中,同意的制造也就不可避免;新聞界的經濟依賴使得廣告商在新聞決策上起著重要影響,這與公眾對新聞界的期待相去甚遠。此外,《輿論》對于人性弱點、社會控制的洞察,還可能以不同形式嵌入和轉化到其他公共事務領域,比如法律事務、公共關系。

從《輿論》的寫作與出版來看,文本并不孤立存在,文本總是在相互參照、拼接與轉換的文本間關系中存在;文本也不止一種聲音,在文本的內部和周圍,混雜著各種各樣、高低起伏的理論聲音或噪聲。這種關系性與混雜性顯示出理論活動的真實狀態,也為理論的持續轉化與生成提供了可能。

《輿論》文本沿著美國社會思想之河流動,到1933年,李普曼被視為輿論研究的關鍵作者,代表著一種旁觀者式的公眾觀;他最先發展了刻板印象的概念,這一術語是否適用于政治科學的分析,仍受到懷疑;他的觀點常常游移不定,他時而相信,時而又否認并貶低公眾意見的創造性。研究者在保持距離的同時接受啟發,形成理解、接受、懷疑、否定的多種可能。這種張力或許恰好有助于《輿論》與美國社會思想的持續關聯;作為著名記者、專欄作家,李普曼在美國輿論界的巨大影響強化了這種關聯性。

《輿論》的理論意義在逐漸興起的輿論、宣傳與傳播研究中延伸、放大。1933年,查爾斯·庫利(Charles H. Cooley)等編寫《社會學導論》(Introductory Sociology )中的“輿論”一章,以一半篇幅介紹了李普曼的《輿論》對“個體如何參與”的“最出色的分析”,涉及個體與外部世界的接觸、刻板印象、興趣與利益三個部分。1935年,在哈羅德·拉斯韋爾(Harold D.Lasswell)等編寫的文獻信息匯編中,《輿論》被列入兩次,關注重點是刻板印象概念和對“報紙”的討論。 在1946年的第二版中,《輿論》再次入選,理由是,在源于上一代人的席卷全球的“宣傳意識”浪潮中,其最早展開了“宣傳技術”的理性研究,成為宣傳研究傳統的源流。這種“源流”的隱喻在學科敘事中逐漸固定。1949年,在韋爾伯·施拉姆(Wilbur Schramm)選編的《大眾傳播》(Mass Communications )讀本中,《輿論》導論也成為“大眾傳播效果”的導論:李普曼對“行動、人頭腦中關于那個行動的圖景,以及人對于那個行動的圖景的反應”三者間關系的梳理,可被視為效果研究的理論前提。在傳播學科建制化的過程中,《輿論》被追溯為學科經典。當然,這一經典化也伴隨著它在英文世界中的不斷重印與再版:1946年,《輿論》由企鵝叢書鵜鶘系列再版;1954年,麥克米倫出版社的版本第14次重印。

經典并不是自明的,經典總是在經典化的過程中生成:理論主體與文本經歷“相遇、交談與分離”等各種因緣際會,經由不同闡釋與再創造,將“經典”重置或重新發明于當下情境。雖然經典看起來總是“相似”的,但經典化的具體情形卻各有各的不同。

《輿論》可能因學科建制化的需要而被經典化,比如,其理論表述被嵌入多種學科敘事,挑戰和更新了政治學范式,為社會心理學提供了重要概念,預測了輿論和大眾傳播研究的發展。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議程設置的提出者將李普曼視為這一理論的“學術先祖”。當然,學科經典化的動力來源是多樣的,領域建制化的需要、文本的多元性和開放性、研究者意識形態的接近性等因素相互作用,李普曼在這種耦合關系中被選擇性地生成為“學科偶像”。在社會思想領域,《輿論》也可能由于其與美國社會情境的持續相關而不斷被經典化。比如,其由于傾向于夸大對“大眾”的厭惡、對民主的不信任,成為其他民主理論的靶子,但與此同時,其作為民主的“忠誠反對派”,又得以與其他理論“咬合”在一起。

經典文本的經典性就在于,它能夠在不同情境的闡釋中,形成文本的歷史性與當代性的相互聯結、轉化,生成鮮活的文本意義。基于這種以文本為媒介的鮮活的交往關系,經典性也就顯示為能夠生成“交談”關系的媒介性:聯結跨越時空情境的思想者,既在思想者與文本的“交談”中轉化、生成,也不斷生成、轉化為新的“交談”。從《輿論》的媒介性切入,在文本與情境之間,理論主體持續“重構”“重訪”“重思”,文本由此“生生不息”,在文化情境重置中“再孕育”。

經由詹姆斯·凱瑞(James W. Carey)的重新闡釋,《輿論》被置于媒介研究重構的情境之中,聯結并轉化杜威和李普曼、批判研究與行政研究之間的“交談”,導向傳播的儀式觀、傳播的批判理論的生成。李普曼對于知識、真相和刻板印象問題的洞見,如今在新的情境中更加凸顯為對公眾、權力和自由等問題的遮蔽,因此,大眾媒介研究必須直面政治權力和制度變遷,從文化的內在危機、共同體生活和公共生活的危機中分析大眾傳播,更新自身的研究范式。 有意思的是,凱瑞對杜威和李普曼“交談”的闡釋,引發后來學者的許多爭議。關于李普曼是否被“正確”理解,眾說紛紜,有人甚至將李普曼歸入“很多人引用,卻少有人真正理解”的范疇。當然,闡釋雖然存在“誤讀”或“語境誤置”的風險,但也能使舊文本面對新情境,激發新想象,關鍵在于闡釋是否處于持續交談之中,從而將“裝在套子里的思想家從他們自我封閉的象牙塔中解放出來”。也就是說,不應預設某種正確的理解或形象,停留于各自碎片化的封閉的理解之中,而應在交談中不斷揭示各自視域中的盲點,印證、補充彼此的理解。

作為媒介的《輿論》還在其他研究與社會情境中顯現。比如,愛德華·赫爾曼(Edward S.Herman)和諾姆·喬姆斯基(Noam Chomsky)將1988年出版的《制造共識》一書中的美國媒體的“宣傳模型”追溯到《輿論》對“制造共識”的討論,其從李普曼的“盲點”出發,基于相反的價值立場激活文本的意義,既對李普曼觀察到的“宣傳的與日俱增的復雜程度和重要性”持反對態度,又對李普曼主張的專家治理充滿懷疑。阿利斯泰爾·達夫(Alistair S. Duff)從21世紀的社會情境切入,將李普曼解讀為“信息社會的早期理論家”,以李普曼的視野補充對當下的信息社會的理解。: 施蒂格·夏瓦(Stig Hjarvard)將李普曼視為媒介化理論的先驅,在閱讀《輿論》時,他發現李普曼最早認識到了媒介、輿論和政治之間關系的結構變遷。

基于理論創造的需求,理論主體在歷史與當下、文本與情境之間往來穿梭,重塑經典文本與當下情境的相關性。這種互補性的理解形式不時重現,作為媒介的《輿論》文本由此在不同研究領域生成新“交談”:分享民主制和專家治國論的糾纏,新聞媒體揭示和扭曲真相的雙重性、刻板印象的缺陷與積極意義并存的復雜性,專業知識、民主和溝通的關系等。

二、跨越時空的聯結與轉化

《輿論》的多語種翻譯和出版,兼具偶然性和“必然性”。一方面,某一語種的翻譯和出版,取決于特定時空情境下譯者、出版者與文本之間的聯結,而這種聯結是不確定的,無法被預期或計劃,另一方面,這種不確定的聯結的發生,打開了新的理解和反思的可能性,其可以在譯者主體的選擇性中、文本與情境的關聯性中,以及全球知識交流的結構和趨勢中被具體把握。

根據已有檢索結果,《輿論》的最早譯本是日文版,即1923年版的《輿論》。出版者選譯這本書的主要動因在于,其希望借此激發大正時代(1912年7月至1926年12月)日本人的思考:日本現在形成健全的輿論了嗎?——對于經歷自古未有之災禍的日本來說,不經由忍苦精進,培養健全的輿論之力,就無法完全脫離輕佻浮華的傳統思想而去追求新生。《輿論》由此問題意識與日本政治情境相對接,進入災禍與新生、君主與民本、輿論與政治的現實討論之中。當然,《輿論》本身在諸多關于輿論的著作中屬于“最為健全的研究用書”,兼有洞察力和創新性,它基于近代社會的現實解釋輿論,而非進行道義判斷式的分析。

當特定政治情境和問題意識凸顯了譯者主體性,以及文本與情境的關聯性時,文本可能經受去語境化所帶來的理解的缺失與偏向。這表現在1923年的日譯本之中。譯者在卷首語中預先提示:譯本存在許多語言表達上的缺陷,同時,對于該書的評價也不夠準確;希望讀者理性看待國家間的情感關系,以文明合作的態度,真正理解本書的價值。 此外,譯者雖然肯定李普曼對個體的心理分析的理論意義,但在導論之后節譯了第二、三、四部分,將重心放在第五部分之后,聚焦于“一般意志的構成”“民本主義的概念”“新聞紙”和“情報組織”。除了選擇性翻譯,譯本還面對文化和語言“間距”帶來的翻譯的不對等,例如,日文“民本主義的概念”和英文“the image ofdemocracy”(“民主的圖景”)并不對應。結合語境來看,“民本主義”對接“democracy”時形成差異化,或是規避“民主”(人民主權)與“君主”的對立,意在承認明治憲法的前提下進行必要而積極的民主改革,強調尊重一般民眾的福利與愿望,建立通暢的民意表達制度,切實推進日本的民主化。在個體心理和民主理論之間,譯本更加凸顯了后者的現實意義;李普曼在美國政治情境下對民主的“指控”,轉化為日本政治情境下推進民主化的參考。

隨著時空情境的轉變,譯本的意義也發生了變化。在戰前及戰時兩個時期,《輿論》作為思想戰、戰時檢閱的實踐性參考書受到歡迎;隨著戰后的民主改革,與“輿論”相關的社會語言表達發生斷裂或變異,出現“從輿論到世論的變化”,這既與實行漢字使用限制、以“世”代“輿”有關,也暗合于美國化的大眾民主社會的發展。與此相呼應,《輿論》在戰后被譯為《世論》,有1963年、1987年兩個版本。《輿論》進一步與新聞、傳播問題產生關聯,以1987版《世論》的兩則推薦語為例,譯者所激活的文本意義在于,其從大眾心理出發,以形象的概念清晰地解答了人與環境的基本關系;區分新聞與真相,形成了新聞的功能與真相的功能相匹配的新聞活動基本準則。譯者將這種意義置于更大的文化背景之中:直面人類生存環境的結構性變化,懷疑傳統、探索自由民主的危機并渴望克服危機,力圖繼承、保護和培育美國民主的優良傳統。這種解說在貼近原初語境的同時,又與當下視域相融合,既表露了譯者的問題意識,也顯示出兩種社會文化的可接近性和可溝通性。

當然,社會文化的可接近性和可溝通性是不確定的,文本譯介始終面對接受語境的差異、變化以及譯本接受狀況的不確定。以意大利語《輿論》為例,盡管在1955年的意大利語期刊上有《輿論》(1954年英文版)的書評,但這一評論只是基于世界社會科學的共通語境,還未跨越語言進入意大利社會語境。意大利語《輿論》首次翻譯出版是在1963年。出版者對美國的興趣、學者對傳播問題的興趣,促成了這本書1963年的翻譯出版,然而,這本書在當時并沒有引起關注。在接下來的20年中,盡管傳播研究逐漸發展,但該書在政客、記者和媒體從業人員中只是偶爾得到回應。直到1994年貝盧斯科尼當選前后,媒體對政治斗爭的影響才成為辯論的核心,人們討論的各種議題,才指向了李普曼所說的“輿論”。《輿論》的修訂和更新版,回應了這一變化了的文化環境。《輿論》文本的接受與意大利社會政治情境的變遷形成了有意味的跨越時空情境的呼應。

俄語世界也有類似現象。從20世紀50年代末(所謂“解凍”時期)開始,輿論一度成為蘇聯社會科學研究的主題。在20世紀60年代前期,《共青團真理報》民意研究所曾多次展開大規模民意調查,這種調查帶有一定民主元素,調查對象被視為具有能動性的自主性主體。民意調查的開創者、社會學家鮑里斯·格魯申(Бори?с А. Гру?шин)在此基礎上反思輿論的性質及研究方法,于1967年出版《關于世界的意見和意見的世界》一書。作為研究參照,《輿論》(1945年英文版)的理論表述被包裹在蘇聯話語中。例如,與現代資本主義輿論不同,在社會主義輿論中,人民不應當是李普曼式的旁觀者;輿論表達中存在刻板印象,然而李普曼等西方社會心理學家夸大了大眾意識的非理性,忽視了輿論的理性層面,分析不夠完整、全面。然而,格魯申的書并沒有擴散開來。格魯申受到“缺乏政治警惕性”的指責,于1971年停止了民意調查工作,直到1988年政治改革,格魯申被任命為蘇聯的輿論調查中心副主任。從該中心分離出來的民意基金會組織支持了2004年俄語版《輿論》的翻譯和出版。

此時的接受語境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輿論》如今被視為批判性區分公眾意見和大眾意見的早期研究,這種區分有助于反思“民意調查時代”的民主運作。當民意專家相信“輿論”本身的存在,并尋求對其進行精確的測量時,可能因過于樂觀而掉進了陷阱,沒有看到輿論可能只是一種規范形式,其客觀的政治功能體現于民主制度下的政治斗爭。但社會歷史語境對翻譯的影響依然細微而深遠。譯者指出,許多關鍵概念往往因語境偏差而無法完全通達另一種語言,例如,“public”作形容詞,有“公共的”“公眾的”“政府的”等多種語義,由于沒有完全對應的俄語詞,因此需要結合語境,將其譯為不同詞語,比如,將“public policy”譯為“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политика”(國家政策或政府政策),將“publicopinion”譯為“общественное мнение”(社會意見或公眾意見),但這使得“public policy”與“public opinion”之間的潛在關聯難以呈現在譯本中。

在20世紀后期以及21世紀初至今,《輿論》進一步“跨越時空、尋找新的棲息地”。

1973年,韓國新聞傳播學者、首爾大學新聞研究生院院長金圭煥將《輿論》翻譯為韓語,題為《與論》,它由現代思想社出版,被置于“現代文明和韓國”的主題之下。21世紀10年代又有多個韓語譯本。吳正煥2011年將Public Opinion 與ThePhantom Public 合譯為《輿論/幻象的大眾》,該書2018年再版。李忠勛2012年譯為《??》。李東根2013年譯為《??》,該書2021年再版。在出版和再版中,《輿論》關聯于“現代文明與韓國”“輿論、媒體與民主”“政治極化和后真相時代”等韓國社會情境。

1998年,正值蘇哈托下臺和印尼民主政治轉型,《輿論》被譯為印度尼西亞語出版,題為《輿論:在工程與現實之間》。在推薦語中,李普曼被視為對現有民主實踐的不滿者、批評者和反思者,從李普曼的視角來看,真正的公眾意見被政治精英的工程和策略遮蔽;《輿論》由此可以超越美國背景,為印尼的批判性和替代性的民主實踐提供借鑒:在全球化時代,僅僅談論潘查希拉民主“既非西方也非東方”是不夠的,我們需要尋找積極的、普遍的而且可操作的潘查希拉民主。

《輿論》的多語種出版表現出一種全球化時代跨文化“經典化”的可能性。這一在英文世界中生成的“經典”被翻譯為其他語言,帶著原有文化語境的“經典性”標識,進入其他文化語境,再次尋求“經典化”。“經典”對人的境況的發問和探究,使其根植于并塑造著某一文化傳統,但在全球化時代,不同文化的交匯,使得“他們”的經典有了關聯或轉化為“我們”的經典的可能性。

巴西學者奧塔維奧·達羅斯(Otávio Daros)對葡萄牙語《輿論》(2008)的評論指出,在巴西的新聞場景中,李普曼作品的挪用情況不同于美國,它并沒有影響學術領域的建立,也沒有直接促進特定理論反思趨勢的形成,但這并不意味著李普曼的作品不是該領域學者的重要課題,比如在新聞精神、新聞的自然史等話題上,李普曼一直是可參照的交談對象。此外,刻板印象“無疑是該書最偉大、最重要的理論貢獻,使其成為人類傳播研究中永恒不變的參考文獻”。葡萄牙語《輿論》的翻譯出版,有助于李普曼思想與巴西“舞臺”的再結合。與此相類似,不同的譯本形成了特定的“交談點”:

羅馬尼亞語譯本(2009):李普曼90年前所說的話,今天被整個社會進化所證實。

捷克語譯本(2015):《輿論》第一次嘗試在現代條件下,根據現代人性知識來審視和繪制輿論。

土耳其語譯本(2020):《輿論》被公認為議程設置理論和美國媒體研究的奠基之作。

波蘭語譯本(2020):我們是否跟上了對現代民主規則的理解?我們是否可能迷失在某種關于“多數統治”的天真甚至是史前觀念的幻想之中?我們是否真正在為自己思考?

阿拉伯語譯本(2022):這本書旨在與專門從事媒體研究的研究者、政治學領域的讀者以及對政治、治理和媒體在當代社會中的作用感興趣的受過教育的公眾進行互動。

跨文化的經典化取決于理論主體的識別、選擇與再闡釋,這就意味著,某一文化經典作品的跨文化經典化是不確定的。根據布魯諾·拉圖爾(Bruno Latour)為法語《幻影公眾》(2008)所作的長序,《輿論》“從未被翻譯成法語,但仍是傳播系和所有新聞學院的經典”。其經典性由作品對新聞傳播學術領域的影響界定。當然,作為《輿論》姊妹篇,《幻影公眾》的翻譯有著相近的理論意義。拉圖爾在序言中指出,《幻影公眾》呼吁法國人重新找回公共精神,但首先必須解除政治的幻影。李普曼的形象和馬基雅維利的形象形成契合關系,李普曼寫就的是20世紀的《君主論》。

馬基雅維利是一個真正的共和黨人,他揭示君主的力量,只是為了讓公民反對他們,李普曼是一個充滿激情的民主黨人,他給讀者上了“嚴酷現實主義”的一課,必須將民主從民主主義者手中拯救出來。對于法國讀者來說,這樣的閱讀正是一種解毒療法。然而,這本書如何啟發我們是不確定的。這本書就像酵母一樣,可以無限期地保持沉默,直到外部條件對它有利,最終才找到它的讀者。當一切都必須從頭開始時,靈感是昨天產生的還是等待了近一個世紀才產生的并不重要。這樣,它也就不再是為政治思想史或美國史學家翻譯,而是為我們的現在而寫,它可以促使法國人追問,他們到底期待公共生活中的什么,公共生活中到底什么是真正可行的。當法國人試圖訴諸一種至高無上的不允許任何妥協和變通的原則,比如公意、公共利益時,李普曼使人們認識到立場是可辯護、可調整的,是部分性、偏向性的,考慮到民主言論的道德經濟。在資本主義危機和法國公眾的消失等社會病理診斷下,人們可以選擇讓李普曼—杜威辯論在法國重新開始,重新打開政治創新的可能。

總之,經典文本何時何地被寫作、出版和譯介,其中的情形和意味復雜,但更重要的是,它如何與讀者相遇,使人們在覺知其復雜性之后,體會到所謂知識的力量并不來自知識本身,而在于人們如何與知識互動,并且經由知識而互動,由此使思想得以“發酵”。

三、遭遇吸收、抵制或誤讀,發生種種變異

理論的差異化既是理論旅行的動力來源,也是理論旅行的可能結果。差異化意味著主體與情境因素的不可避免的多元性,理論文本與這種多元性相互滲透,發生種種形態的變異。下面以《輿論》在中文語境中的旅行為例來說明這一點。

在《輿論》出版當年,就有中國學者關注、介紹,形成兩篇專門書評。北京大學教授陶孟和的書評載于《國立北京大學社會科學季刊》創刊號。首先,他從政治研究的角度肯定了李普曼的創新:從制度到人性、人的心理的轉變既相通于中外思想家如孟子、荀子、霍布斯(Thomas Hobbes)、達爾德(Gabriel Tarde)的人性論,又相合于當時心理學的發展。其次,陶孟和吸收了李普曼的分析:輿論是民治的基礎,但這一基礎并不穩定。“健全的輿論”需要正確的消息或事實的報告,使人民得到正確的見解或判斷,但目前供給消息與見解的方法無法達到這個要求,于是,基于《輿論》觀察已經建立的民治制度,不免形成“失敗”的印象。然而,對于如何制造健全的輿論,陶孟和卻形成了差異化解讀,陶孟和將李普曼提倡的“有組織的智慧”解讀為,包括學者、思想家、專門家在內的賢人“供給思想的資料于人民,使他們有穩健的見解”。李普曼訴諸理性、社會科學方法發展的啟蒙策略,悄然調配了啟迪民智的色彩,“訴諸理性的權威”轉向“訴諸權威的理性”。

與陶孟和不同,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的袁昌英在書評中將“public opinion”譯為“公意”,兩種翻譯恰好對應于作為西方現代性話語的“publicopinion”的兩歧性,形成“公意”與“輿論”、“公共意志”與“公眾意見”之間的闡釋張力。袁昌英基于這種闡釋張力,引入李普曼對“公共意志”的質疑與否認,凸顯了其對“人民”的不信任。她指出:“新聞之不良,則在人民而不在新聞記者,人民不欲良好之新聞,故新聞不良好也。普通男女恒具一種輕浮的氣象……此種不顧真實的趨向加以種種掩飾之手段,專謀爭權奪利,平民政治之所以失敗也。”她進一步說:“吾人不能信托平民之美意與常識,以圖知識泉源之洗濯,以求公意為人民健全而有計量的‘同意’之表示。”袁昌英還注意到李普曼“訴諸理性”的方法之中始終存在“理性”不足的問題,于是補充以道德改良,“非有一種偉大道德上之改良不為功”。在這里,“訴諸科學理性”轉向“訴諸道德理性”,再一次生成了差異化的理性策略。

《輿論》還進入民國的新聞改革語境,為中國報人提供可資借鑒、吸收的新聞知識。1925年,汪英賓在《申報》上發表《中國報業應有之覺悟》一文,以英美為師資,探討報業改良的方法,在“當覺悟報業之各種問題”之“編輯問題”一節,汪英賓引用李普曼(時譯立浦門)的《輿論》對“興趣的激發”中個體認知心理的闡述,說明我國新聞界應將“干燥無人愿知”的“公共事聞”加以表現,“惟具美術家描寫技能者,始能以常人所不能見者,做成活動印象,使常人皆能引以為有興味”。1937年,燕京大學新聞系梁士純在《大公報》上發表《今日中國報界的使命》一文,開篇引用李普曼(時譯列浦曼氏)的《輿論》,以說明報界實現傳達正確消息、建立公正輿論之困難,由此激發報界面對危難時局的使命感。他還在1938年的《戰時的輿論與宣傳》一文中,引用李普曼“stereotype”的概念,將其應用于宣傳術,“我們想要改變或操縱社會中某部分人的輿論,就必須從改變那部分的意見著手,更進一步說,就是從他們心理的模型入手”。

20世紀50年代后,《輿論》遭遇抵制和批判,淡出中國學者和新聞人的視野。李普曼被視為“美國資產階級報刊最有影響的新聞評論家”“帝國主義謀士”,W 作為“美國資產階級新聞界標準理論著作”的《輿論》表明了他“反動的新聞觀點和資產階級策士的哲學思想”。改革開放后,基于參考西方新聞學以改革中國新聞業的需要,新聞學界重新引介《輿論》。1979年,中國人民大學的林珊節譯了李普曼《輿論學》的“新聞的性質”一章。1984年,林珊翻譯的全譯本《輿論學》在內部出版,1989年該版本正式出版。此時,《輿論學》被視為“美國新聞傳播學的教材”,是“美國重要著作”,“它問世以后,得到了美國乃至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新聞學界和政治學界的極大推崇,不僅連續再版,而且許多新聞或傳播院校一直將它的有關章節作為教材編入新聞學或傳播學的教科書”,韋爾伯·施拉姆“曾把李普曼奉為美國新聞傳播學的奠基人之一,并把《輿論學》列為新聞傳播學的奠基作品”。“重要”“推崇”“奠基”的表述,顯示了譯介的必要性和急迫性,但必要而急迫的知識吸收又遭遇現實的社會政治語境,形成“吸收、抵制和誤讀”并行相伴的思想景觀。一方面,人們介紹《輿論學》的時代價值和社會影響,吸收關于輿論形成過程的理論和概念表述。另一方面,人們又將其置于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路線之爭的語境,在忽視其原初思想情境的情況下,逐一批駁這些表述,比如,“固定的成見”“新聞與真相不可能一致”等“理論”顛倒了物質和意識、主觀和客觀的關系;用刺激—反應公式解釋輿論形成,是荒謬的機械論;“局內人”“局外人”之分是蔑視群眾。即便如此,它在美國社會的“經久不衰的價值”依然值得我們研究和剖析。《輿論學》既可欲又可怖,譯者因此徘徊在李普曼輿論思想的入口處。

這種思想情境在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持續顯現。《輿論》在中文世界再次“經典化”,成為新聞傳播研究的重要引用來源,研究者以訴諸權威的修辭策略和去語境化的引用方式,將《輿論》文本剪裁、拼貼到自己的文本之中,具體表現為“李普曼說”“李普曼較早地注意到這個問題”“李普曼就此寫道”“李普曼談到過”等表述,這意味著李普曼的理論表述被默認為是普遍的、共通的,李普曼所說的也正是我要說的,可以替代我的理論表達;同時,這種引用又具有高度選擇性,由此迎合“媒介引導道德輿論”的政治話語。問題在于,當學者基于自身的思維習慣和問題意識來選擇性引用李普曼時,很容易發生語境錯置,產生誤讀,使得完整理解李普曼的思想以印證、補充自身的思想變得困難,所謂“普遍”和“共通”顯示為一種虛假的理論景觀,在引用者和被引者之間或許仍未形成真正的思想溝通。

2002年,閻克文、江紅將其新譯為《公眾輿論》,該書于2006年再版。在前言中,《公眾輿論》被定義為一個不過時的經典著作。譯者試圖在新的歷史構境中延伸《公眾輿論》的理論意義,反觀社會生活中的“一個洶涌的輿論大潮”。語義重復的“公眾輿論”,凸顯、強調著“公眾”的存在及其主體性。翻譯使文本在兩種語言之間重新編織,形成了不同文化傳統循環往復的纏繞與交疊,人們沿著翻譯的紋理闡釋文本,在變動的語義和語境之間打開理解的可能性。但這并不意味著理解的通途。人們只能寄希望于經由誤讀與重新闡釋,獲取理論旅行帶來的孕育力。基于對誤讀的反思,2018年,常江、肖寒重新翻譯《輿論》。他們反對將“Public Opinion”翻譯為“輿論學”和“公眾輿論”。“李普曼首先是一位觀點鮮明的政論家,他沒有為輿論創造一個客觀中立的學科體系的意愿,在行文中亦絲毫未曾體現出建立學科的企圖,故‘輿論學’是無從談起的;至于‘公眾輿論’,其本身就是個不正確的表述,因為‘輿論’天然就是公共性的,不存在‘私人輿論’一說。”在吸收、抵制與誤讀之后,闡釋者再次尋求回到輿論本身,在誤解中尋求理解的契機。

四、新視角與理論對話關系的生成

不存在純粹的、本質化的理論文本,文本總是處于“解域—結域”的不斷變異的運動之中。當漂流的文本與旅行中的理論主體相遇,理論主體面向現實的理論創造的沖動,使文本得以滲入新的政治文化情境,帶來兩者之間的關聯與轉化,以及生成新視角、融入新的理論話語的可能。下面以《輿論》在德語世界的旅行為例進行說明。

1922年,李普曼的《輿論》在美國紐約出版的同時,德國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FerdinandT?nnies)的《輿論批判》一書在德國柏林出版。

德國《政治雜志》在1924年第13期上將這兩本書的評論前后并置。這種并置意味著,對于李普曼《輿論》的接受,存在一個可參照的德國輿論研究傳統,自然帶有一種跨語際的比較視野。有意思的是,滕尼斯也關注到《輿論》,并且于1927年發表書評文章,形成了“輿論”研究的理論對話。首先,滕尼斯順著李普曼的思路,介紹了這本書的主要內容,肯定它的價值。同時,滕尼斯指出,李普曼被“實用思維”主導,致力于根據科學觀點和認識對立法和行政進行改革,他對輿論的興趣是由對輿論的蔑視驅使的,幾乎沒有考慮到這種集體意愿自發產生的可能性,而幾乎只關注它們的形成方式。在這里,滕尼斯指出了這本書的弱點:缺乏批判性。其次,滕尼斯指出,李普曼也不了解輿論的不同狀態之間的區別,這是滕尼斯《輿論批判》的一個理論創見,他將輿論區分為氣態、液態和固態,以描述輿論的不同程度,但他認為李普曼對“刻板印象”的分析可能會引導他思考和接受這一區分,因為李普曼提到的先入之見、預設心態和偏見的“強度”也有著非常不同的程度。在參照式閱讀和互觀之中,滕尼斯使不同的理論表述相互關聯,彼此印證、補充,在吸收其啟發性的同時,揭示其片面性,形成理論批判。

在德國傳播學家伊麗莎白· 諾爾- 諾依曼(Elisabeth Noelle-Neumann)1980年初版的《沉默的螺旋》的參考文獻中有《輿論》的兩個英文版(1954、1965)和一個德文版(1964)。熟稔德國和美國輿論研究傳統的諾依曼從“沉默的螺旋”的假設出發,將李普曼《輿論》融入自身的理論話語。“融入”的方式或對《輿論》的閱讀方式是多樣的。首先是在全球比較視野下的問題式閱讀。基于“沉默的螺旋”問題導向,諾依曼將古代與現代、多元文化語境甚至動物種群等方面的“輿論”現象加以勾連,使世界范圍的文本和經驗相互啟發:不僅有歐美經典中的約翰·洛克、大衛·休謨、詹姆斯·麥迪遜、讓-雅克·盧梭、亞力克西·德·托克維爾、愛德華·羅斯,還有“狼群的齊聲嚎叫”、非洲部落和太平洋部落中的輿論、法國攻占巴士底獄的輿論、時尚的輿論等,《輿論》成為其中一節。其次是基于自身理論目的的詮釋性閱讀。諾依曼驚訝于一種巧合:“這本書究竟有什么特別之處,使得它距第一次出版幾乎過了50年后在美國出了袖珍版本(1965),并且幾乎同一時間也在德國發行了袖珍版(1964)。”諾依曼解釋道:它的確是一本啟示錄,它所揭露的東西如此振聾發聵,以至于在這些發現首次出版以后的很長時間里,它們還是那么新穎,并且還沒被知識分子從思想上真正吸收。諾依曼將這些發現重新吸收于“意見氣候”“減少復雜性”“中間世界”“選擇性感知”“傳媒文化”等自己和其他學者的新的思考之中。在諾依曼看來,李普曼的偉大成就在于0aiizG6wdvV5THrI+DRkON1vO/f03GYM8RNL/DktSy4=,他指出輿論是如何通過選擇性注意、刻板成見、被“法規”所控制的視線過濾,進而變得可傳播、強有力的,而這正好融入諾依曼的理論表述:通過刻板印象,每個人都熟知他們在何地可以說、在何時要保持沉默。最后還有不同學者和著作之間的參照式閱讀。諾依曼將李普曼的《輿論》和德國社會學家盧曼的《輿論》對讀,發現李普曼所錯過的,最終卻是盧曼所盡力研究的。盧曼從系統學視角推導輿論規律,與美國自《輿論》至“議程設置”理論以來的實證研究傳統形成對照。當然,在諾依曼的理論創造中生成的新視角與新話語,與其自身的政治文化情境有著潛在關聯。比如,有學者指出“沉默的螺旋”與法西斯主義之間有著不可忽視的關聯,諾依曼青年時代服務于法西斯的主流傳媒,“沉默的螺旋”在某種程度上有對納粹經驗的總結成分,尤其是有驅逐少數意見的成分, 然而其理論的科學性、創新性、豐富性,又超出了這種隱含傾向,人們在反思其理論偏向的同時,也需要在理論與情境之間辨析理論的合理性和有效性。

1964年,《輿論》的第一個德譯版問世,1990年,德譯版《輿論》作為經典出版物重印。評論者彼得·霍夫(Peter Hoff)感知到冷戰即將結束,站在這一節點,與李普曼形成對視:促使李普曼撰寫此書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歷史挑戰,如今表現為媒體技術和宣傳方法更加發達時代的意識形態戰爭,如何訴諸理性,尋求全球媒介倫理,依然困擾人類。另一位評論者約亨·羅伯斯(JochenRobes)則將《輿論》視為對美國民主的自我形象的批評,其啟發在于,應該超越既有民主理論的局限,基于現實的民主實踐的可能性建立新的民主基礎,尤其是要重構人與環境、信息收集與傳播之間的關系。

2018年,德譯《輿論》再版,新版書名為《輿論:它如何產生與被操縱》,德國經濟學教授沃爾特·奧奇(Walter ?tsch)和西莉亞·格勞普(Silja Graupe)寫了長篇前言《被遺忘的李普曼——政治、宣傳和市場》。李普曼經常在不同時代被記起,但是每當他被記起時,評論者總會感到他是“被遺忘的”,在記憶與遺忘之間,人們再次展開記憶實踐,使李普曼的文本再次與現實相勾連,成為現實的思想活動的組成部分。奧奇和格勞普從近一個世紀后的社會環境和媒介環境出發,再次使“我們”與李普曼之間形成“通路”:從李普曼的“頭腦中的圖像”開始,我們顯然已經處于“圖像的統治”之中,人們對圖像喚起的情緒作出反應,政治行動基于這種圖像以及直接產生于想象的情感,問題在于,圖像本身與外部世界并非自動一致,但圖像及其引發的情緒卻很少被質疑或改變。

五、結論與討論

《輿論》在20世紀初的美國社會與政治文化情境中孕育自身,并由參與多元文化互動的理論主體傳遞與分享,形成時空情境、譯本原本、譯者作者之間相互交織的多元聯結。這種聯結關系是復雜的,具有偶然性,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主體間、語言間、文化間的交往關系中,以及全球知識交流的結構和趨勢中被具體把握。理論主體與流動的文本相遇,基于特定問題意識傳遞或分享這一文本,語言間的聯結或斷裂、文化語境間的接近或疏遠,既帶來新的理解的可能性,也同時導致語境重置和去語境化所帶來的理解的缺失與偏向。文本不可避免地與主體、語言、語境相互滲透,發生種種形態的變異。

對《輿論》多語種出版與傳播現象的考察,顯示出理論旅行的復雜情形,以及對其進行跨文化傳播反思的意義:

其一,權力關系問題是發生在理論旅行過程中的重要問題,但并非唯一問題,理論主體間的互動、理論與時空情境的復雜關系問題是更鮮活的問題。對于單向的知識傳播或文化殖民的強調,常常使人陷入影響的焦慮之中,甚至妨礙理論主體的自主性與想象力。《輿論》的跨文化旅行為此提供了一種更復雜的說明:通過分析現實中的輿論問題,《輿論》揭示了人性的弱點和民主理論的盲點,引發了人們的“共同關切”,但同時又建構了民主理論的新的盲點,引發“不同討論”,理論主體間相互反思與相互超越的對話需要,構成了理論旅行的原動力,《輿論》由此引入或化入其他文本,在情境重置中保持或重構文本與情境之間的關聯性。這種關聯或有效或無效,取決于理論主體對時空情境、理論文本,以及三者相互關系的反思性判斷。《輿論》既可能在懷疑、否定中被理解、接受,也可能在理論建構的需要中被延伸、重構;既可能作為思想的“酵母”或媒介,使理論主體在溫故知新中生成新的交談,也可能在經典化之中被建制化、刻板印象化或碎片化,落入“很多人引用,卻很少有人真正理解”的境地。總之,文本在歷史情境中寫就,但經典化卻總是當代的,這指向了理論主體的問題意識與創造性。

其二,理論由特定的語境孕育,又會遠離特定語境,朝向潛在的解讀者。理論主體的問題意識由現實的社會情境激發,其理論文本在特定理論傳統和知識領域中被塑造,被特定語境中的解讀者分享。《輿論》在出版次年即被譯為日語,與日本的政治語境相結合,出版者和翻譯者希望借由李普曼對現實的洞察,激發日本民眾對民主社會轉型中如何形成“健全的輿論”的思考;與這一問題意識相對接,譯者節譯了對人性弱點的分析,聚焦于民主理論的討論,李普曼對民主的“指控”轉化為推進民主化的參考;譯本以“民本主義”對接“democracy”,規避了“民主”(人民主權)與“君主”的對立,以便在考慮到傳統文化心理與現實政治處境的情況下,切實推進改革進程。在同時期的中文書評中,陶孟和與袁昌英對李普曼觀點的吸收伴隨著抵制和誤讀,在接引西方社會思想激發中國社會改良的同時,也將自身思維慣性融入其中,造成思想變異的效果,“訴諸理性的權威”偏向“訴諸權威的理性”,“訴諸科學理性”偏向“訴諸道德理性”,由此生成差異化的理性策略。

其三,只有在間距化的理解中,理論主體才能覺察自身的偏見,發現他者的視域,分享遠距離觀察的優勢。李普曼的《輿論》在意大利的沉寂與流行,為意大利學者提供了一個反思的契機,他們觀察意大利社會民主發展的軌跡,在與其他民主國家的比較中,理解意大利的民主、輿論和媒體環境。2004年俄譯本序言則聚焦于《輿論》對當下民主制度以及民意調查實踐的反思意義,同時指出了語言間的差異,這顯示著由語言、社會歷史語境造成的間距,而間距化的理解將成為進一步思考的地基。法國學者拉圖爾試圖使李普曼的政治思想在法國公共生活中發酵,以此揭示法國讀者的思維慣性。

其四,重置語境或去語境化,從解讀者自身的問題關懷出發,可以建構運用于其他社會語境的思想資源。在德國語境中,滕尼斯的《輿論批判》與李普曼的《輿論》在參照式閱讀中相互印證、補充;諾依曼基于自身的問題導向,重新詮釋《輿論》,吸收并轉化李普曼的理論表述,將其融入自己的新的輿論理論之中。《輿論》還可以在意識形態沖突、替代性民主、“圖像的統治”等現實情境中,作為競爭性的理論話語,對現實提出辯護或批判,重新打開政治創新的視野。

在流動、變異與融入中,理論文本顯示出在其他文化中繼續生成意義的可能。作為英文世界的經典,《輿論》在多語種出版過程中還表現出一種跨文化“經典化”的可能:“經典”根植于并塑造著某一文化傳統,不同文化傳統的交匯,使得“他們”的經典有了在文化交往中關聯或轉化為“我們”的經典的可能,這種跨文化的經典化取決于理論主體的識別、選擇與再闡釋,此時,“經典性”顯示為“媒介性”,促發著歷史與當下、理論與現實、多元文化之間的持續交談。這也是理論旅行的跨文化傳播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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