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被窩肯定具有一定的防輻射功能,每當我悶在被子里玩手機時,總是信號弱或者沒信號。
為什么要蒙著被子玩手機呢?因為貓老來騷擾。
是的,我近期升官了,鏟屎官。回老家過年的朋友托我照料她的貓子一段時間。
自從有了貓子,我改掉了許多壞習慣。吃完飯立刻洗碗,絕不堆在水池里。桌子和洗漱臺隨時收拾得光溜溜的空無一物,一支筆一管牙膏都不亂放。
頭兩天,由于認生,整個白天貓子安靜得像不存在一樣。我到處都找不到它,好幾次都疑心是不是回家開門時不留神給它溜出去了。
到了晚上,上了床,熄了燈,一團黑暗。好吧,這位主子以為世界終于安全了,終于沒人暗害它了,便開始哀悼它那多舛的貓生,從坎坷的身世到不幸的童年再到被遺棄的結局——它鐵定以為自己被遺棄了——嚎得那叫一個慘。
我一開燈,它瞬間開啟裝死模式。一關燈,不到兩分鐘又嚎上了,還伴以抓扒防盜門的吱吱聲。挺聰明的嘛,知道從哪里來的,得從哪兒離開。
最后,我只好找出游泳用的耳塞……
第二天,整個白天,又靜若無貓。
我相當不高興,憑啥我就活該睡覺的時候被你折騰?不成,你睡覺的時候我也要折騰一下。于是滿房子找貓,每一個家具背后的縫隙都用棍子捅一捅。捅了一整天,可累慘了。不過一想到貓也好過不到哪兒去,才平衡一點。
估計是被我折騰得沒休息好的原因,這天晚上,貓子只嚎了半夜。
第三天,接著捅……
第三天晚上,就嚎了一小時。
第四天,貓子終于認命,白天也敢探頭探腦出來活動了,還不時湊到我跟前觀察我這個新房東。
第五天,貓子終于把這地方當自己家了,開始飛檐走壁,翻箱倒柜。
好吧,今天就是第五天。貓子嗖嗖來去瓶倒盆翻,我頭大如鼓緊跟善后。早知這樣,還不如互相不熟呢,還不如晚上睡不成覺……
我把可以當貓抓板的地方統統蓋上塑料布,所有窗簾打結兒高高挽起,并且玩手機時躲被窩里。
話說我的被窩有防輻射功能,卻沒有防貓功能。一不留神露出根手指頭,就立刻會被逮著“哇嗚”一口……一冒出頭,就會被騎在脖子上逼供:說!你把我原先的鏟屎官弄哪兒去了?
貓是最普通的白底灰花貍貓,是朋友收養的小區流浪貓。這種貓也許并不適合當寵物。它不習慣被擁抱,不耐煩被撫摸。它過于好動,終日上竄下跳。它愿意和你玩的唯一游戲就是你追我逃——作為它的日常訓練,為將來的實戰打基礎。
可是,再也沒有實戰了,再也沒有大自然、田野、自由和危險,甚至也沒有無窮的街道和迷宮般的垃圾場。它由一只田園野貓淪落為家養貓。全世界只有三室一廳,偶爾被寄養幾天,換到另一個兩室一廳。但它還不知道這些意味著什么,仍每天興致勃勃磨煉一身本領,為早日成為一只對社會有用的貓而努力著。
它名叫彩咪,不到一歲大。
唉,彩咪啊彩咪,雖然和你還不太熟,但還是很喜歡你。我都看到你的一生了,可憐的彩咪。
(摘自花城出版社《記一忘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