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為何撇清與“2025項目”的關系

作為美國“保守主義大本營”的傳統基金會，在歷屆共和黨政府中扮演著重要的智囊角色。近期，傳統基金會的“2025項目”（Project 2025）正在成為美國大選中的一個熱門話題，民主黨方面極力渲染該項目和特朗普的聯系以及其中的極端政策理念，而特朗普陣營則不斷發聲試圖與該項目撇清關系。

陷入輿論旋渦的“2025項目”日前也出現巨大的人事變動，項目主任保羅·丹斯宣布辭職。面臨“內憂外患”的“2025項目”，將何去何從？

前世今生

大選前為潛在的共和黨政府提供政策藍圖，是傳統基金會的“發家秘籍”和“優良傳統”。1980年11月，共和黨候選人里根當選美國總統。就在此前一年，時任傳統基金會主席的埃德溫·福伊爾納組織了250多位專家學者，為潛在的保守主義政府制定政策綱領，第一版的《領導人的職責》（Mandate for Leadership）就此誕生。

后來一系列數據證明了項目的成功：報告中60%的政策建議被采納，寫作組中進入里根政府高層的就超過15位。在就任總統后舉行的首次內閣會議上，里根親自分發了這份報告。此后，里根還公開表達了對這份報告的肯定：“為了我們，更是為了整個國家的利益，我們一直在使用這部《領導人的職責》。傳統基金會的研究是如此透徹、中肯與切合實際，對我們以及政策制定過程十分有益。最常使用這部書并且最受益的人就是我本人。”

當時成立僅僅7年的傳統基金會，借此機會迅速擴大了在華盛頓以及整個保守主義陣營中的影響力，人員規模和預算額度都得到顯著提升。

嘗到甜頭的傳統基金會，將這一“優良傳統”延續了下去。1984年是美國大選年，傳統基金會于當年年初發表了第二版《領導人的職責：繼續保守主義革命》，150多名參與者貢獻了1300多條政策建議。1988年12月，傳統基金會為即將誕生的新一屆政府編撰了第三版《領導人的職責：90年代的政策戰略》。

在1996年大選之前，第四版《領導人的職責：將想法轉化為行動》出版，目標是為國會提出一項政治戰略，以延續保守政策。2000年，第五版《領導人的職責2000》出版。2005年，傳統基金會出版了第六版《領導人的職責：限制政府、擴大自由和加強美國的原則》，創造了篇幅最短的記錄，僅有156頁，福伊爾納對此的解釋是：“今天，這些原則在華盛頓已經確立，被美國選民廣泛接受，并在如何轉化為政策方面在各地都得到了很好的理解。”

2016年11月，特朗普當選總統后不久，第七版《領導人的職責：改革藍圖》出版。2018年，傳統基金會宣布特朗普政府采納了其中64%的政策建議。2020年7月，第八版《職責2020：下一屆政府的清晰視野》發布，包含了209個詳細的政策解決方案。傳統基金會高層將報告遞交到了時任白宮辦公廳主任馬克·梅多斯的手上，梅多斯當時就表示將親手交給特朗普，并表示“也許它可以成為特朗普第二個任期的藍圖”。

2021年，凱文·羅伯茨執掌傳統基金會，帶領該機構進一步向特朗普靠攏。彼時，保守主義陣營反思特朗普的第一個任期，認為最大的教訓就是沒有為執政儲備好足夠的保守主義政策和人才。

大選前為潛在的共和黨政府提供政策藍圖，是傳統基金會的“發家秘籍”和“優良傳統”。

與此同時，許多特朗普第一任期時期的官員，在離開白宮后紛紛前往智庫或者創建智庫，一批保守主義智庫的“新勢力”涌現出來，保守主義思想市場的競爭日趨激烈。為了維持傳統基金會的地位和影響力，羅伯茨迅速啟動“2025項目”作為基金會的優先事項，匯聚了超過100家的保守組織，目標是確保2025年1月保守主義新政府上臺，并為此提前制定執政議程，挑選和培養合適的政策執行者。

從公開的信息來看，該項目的四大支柱是“政策議程、人事、培訓和前180天的劇本”。作為第一根支柱的主要內容，第九版《領導人的職責2025：保守派承諾》于2023年4月出版，也成為九版中在總統選舉前最早出版的一個版本。

內憂外患

洋洋灑灑900多頁的第九版《領導人的職責》，讓民主黨陣營看到了攻擊的靶子。隨著大選競爭的日趨激烈，民主黨批判的聲浪也一浪接著一浪。在退出競選之前，拜登就發布聲明表示，這個議程是為特朗普寫的，“應該嚇到每一個美國人”。7月10日，他在競選社交媒體賬戶上稱：“‘2025項目’將摧毀美國。”

哈里斯此前也表示，“2025項目”已經告訴了世人，特朗普將會在重新擔任總統的第一天就變成一名獨裁者。在7月25日對美國教師聯合會的一次演講中，已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哈里斯再次抨擊了“2025項目”，稱該項目“是一個讓美國回到黑暗過去的計劃”。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也在各搖擺州主要城市投放廣告牌，宣傳特朗普與“2025項目”的聯系。

此外，多家親民主黨的機構和媒體也火力全開，有的還在其官網上專門開辟了“揭露2025項目”網頁，梳理了該項目的一些極端政策，認為這些政策將給美國的經濟、民主、國防和民眾安全帶來巨大威脅。

比如，該項目在經濟上的措施有“提高工薪家庭的稅收、讓公司停止支付美國人的加班費、削減學校免費供餐計劃”等。該計劃還建議根據《叛亂法》動用軍隊來鎮壓抗議活動；通過將聯邦調查局（FBI）在司法部內部降級，從根本上削弱FBI，并允許政治任命人員終止FBI正在進行的重大調查；改變核政策，使核對抗更有可能。

民主黨的攻擊似乎產生了一些效果，“2025項目”正在面對保守主義陣營內部的兩大憂患。第一個是特朗普競選團隊的割席。

特朗普在其自營的社交媒體“真實社交”上表示，他對“2025項目”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誰是幕后推手。特朗普還補充道：“我不同意他們所說的一些話，他們所說的一些話簡直荒謬至極。無論他們做什么，我都祝他們好運，但我與他們無關。”

幾個月來，特朗普的競選團隊一直警告外部團體，尤其是傳統基金會，他們不代表特朗普。特朗普的競選顧問蘇西·懷爾斯和克里斯·拉奇維塔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一年多來，特朗普總統的競選團隊一直非常清楚，‘2025項目’與競選無關，不代表競選，也不應該以任何方式與競選或特朗普總統聯系在一起。”

第二個憂患是合作團體的質疑。保守主義陣營內部，包括一起加入該聯盟的一些組織成員，對于該項目也提出了一些質疑。比如認為其目的不純，質疑該項目的目標是為特朗普政府繪制藍圖，還是增加傳統基金會的影響力和權力？有的認為該項目推出的時機不對，“過早地出版并積極推廣它，不必要地給民主黨人提供了政治彈藥，并給對手創造了更多時間，來制定法律策略對抗保守派的計劃。

還有觀點認為傳統基金會用人不當，一些項目的參與者、章節的撰寫者受到了質疑。例如對于撰寫有關白宮辦公廳章節的里克·迪爾本（他在特朗普執政初期的混亂階段擔任白宮辦公廳副主任），許多人認為他要對第一個過渡團隊的失敗負責。有保守派人員甚至表示：“這基本上就像讓一個坐在家里從未開過車的截肢者，對F1賽事發表評論。”

展望未來

針對潮水般的爭議，傳統基金會表示，“2025項目”不會消失，項目的網站將繼續上線，該組織將繼續審查其近2萬人的潛在官員數據庫的簡歷，這些潛在官員渴望實現其對政府的愿景。而項目主任保羅·丹斯宣布辭職，更多是一種“象征性舉動”，以緩解各方對項目的擔憂，因為其主導的“2025項目”的工作已基本完成。

無論從內容還是涉及人員角度看，“2025項目”都和特朗普陣營有著密切關系，代表了保守主義陣營主要的政策理念，對美國內政外交的影響不可忽視。而更為重要的是，項目培養的年輕一代活動家，將成為未來美國保守主義運動最為寶貴的資源。

已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哈里斯再次抨擊了“2025項目”，稱該項目“是一個讓美國回到黑暗過去的計劃”。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也在各搖擺州主要城市投放廣告牌，宣傳特朗普與“2025項目”的聯系。

“2025項目”與特朗普的聯系，不是幾句“割席”言論就能切斷的。根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統計，至少有140名在特朗普政府工作的人參與了“2025項目”，其中超過一半的人被列為《領導人的職責》的作者、編輯和貢獻者。而根據美國非營利機構ProPublica獲得的該項目培訓視頻，36名演講者中有29人以某種身份為特朗普工作過，要么是在他的政府內，要么是在其2024競選陣營中。

而且，“2025項目”中的一些條款，可以在特朗普競選團隊的政策平臺“47議程”中找到。例如，限制變性措施，更改學校授課綱領，禁止左派內容在校園傳播等。事實上，特朗普并不反對“2025項目”中的大多數政策主張，多數內容很有可能在特朗普獲勝后成為其政策。

特朗普之所以在公眾面前對“2025項目”表現出冷漠態度，更多是出于選舉情勢需要所表現出的暫時性策略。因為如果公開認可“2025項目”或與其保持密切互動，特朗普的個人權威可能受損，其所蘊含的極端保守主義元素也不利于特朗普爭取中間選民。

除了關注該項目900多頁的政策藍圖外，更應該關注其對保守主義“接班人”的培養。“人即政策”是傳統基金會長期堅守的理念，“2025項目”最重要的支柱一直是人員，而不僅僅是政策。保羅·丹斯主導設計的人員數據庫被稱為“保守派的領英”，這也是“2025項目”與以往版本的最大區別。

對每個進入該數據的人員，人們都可以在數據庫中看到以下一些信息：職業，推薦他的“2025項目”組織，正在考慮聘用他的機構，對其申請進行內部審查的結果，培訓課程的表現等。該數據庫將允許行政官員搜索具有特定特征的候選人，以適應特定職位。正如“2025項目”副主任斯賓塞·克雷蒂安所言，這是“一個經過審查的忠誠的步兵網絡……即使特朗普輸了，該數據庫也可以作為未來幾十年保守運動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