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25日,真主黨發射導彈攻擊特拉維夫的摩薩德總部,被以軍攔截。這是9月17日傳呼機爆炸事件之后,真主黨對于傳聞中的黑手(摩薩德)的未遂報復之一。
就在西方各國從黎巴嫩撤僑之際,以色列已經對滲透黎巴嫩權力機構的真主黨武裝進行了幾輪斬首行動。9月28日,真主黨發聲明承認頭號領導人納斯魯拉被炸身亡。但真主黨好似百足之蟲,仍有還手之力,而以軍若是不便從地面揮師進入另一個主權國家,要想像在加沙地帶對哈馬斯犁庭掃穴那樣肅清真主黨武裝,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騰出手來之前,以色列政府始終將發動2023年10月越境襲擊的哈馬斯視為頭號威脅。盡管以色列北部不斷遭到黎巴嫩真主黨的火箭襲擊,甚至在今年7月引發了戈蘭高地足球場慘案,造成12名以色列兒童死亡,以色列仍舊將軍事主力用于打擊加沙的哈馬斯武裝,而對真主黨采取守勢——當時只是“定點清除”了真主黨參謀長穆赫辛,并在隨后摧毀了真主黨擬用于報復的一些火箭彈發射架。
以色列將加沙戰局置于首位,主要因為人質問題是以色列國內政治的焦點。雖然截至今年8月,哈馬斯成建制的軍事力量已被消滅殆盡,但以軍解救人質的戰績平平,唯一可以稱道的戰果是解救了以色列華裔女性諾亞等四名人質。由于人質解救進展緩慢,尤其近日以色列6名人質慘遭哈馬斯殺害,剩余人質家屬一方的和談呼聲高漲,且得到以色列總工會的罷工聲援。可以說,以人質家屬、北部流離失所者為主的反戰運動,對內塔尼亞胡政府構成了相當大的壓力。
原因之二是兵員短缺、資源有限,難以同時打贏兩場戰爭。以哈開戰已經一年,以軍損失不小。截至9月19日,以軍有713人陣亡,以警察死亡66人,以國家安全總局死亡10人。而截至去年年底,以軍已有5000人在加沙受傷。因為兵源不足,以色列已經取消了極端正統派猶太教徒的兵役豁免。
不過8月下旬,隨著以軍在拉法戰役中擊垮哈馬斯的拉法旅,占領費城走廊,哈馬斯整體上對以色列已無力反抗。以色列遂抽出手來,將安全戰略的重點轉向北方——與黎巴嫩真主黨、敘利亞的伊朗勢力之間的戰斗,變得不可避免。
9月8日晚,以軍空襲了敘利亞哈馬省的一個伊朗武器研發中心。該科研中心主要擔負導彈的軍工生產任務,是敘利亞和伊朗的軍事合作龍頭項目。4天之后,以色列媒體宣布以軍在空襲該中心的同時,發動了地面行動。敘利亞反對派更是宣稱,以軍空降兵在行動中打死3名敘利亞人,活捉了2—4名伊朗人。
伊朗在7月底哈馬斯首腦哈尼亞被炸死之后,遲遲沒有采取報復行動。以色列打擊敘利亞的伊朗目標,更加激怒了伊朗領導層。不過鑒于伊朗今年4月襲擊以色列的不成功,伊朗仍舊采取了“代理人戰爭”的手段。9月15日,也門胡塞武裝使用導彈襲擊了以色列中部。以色列聲稱胡塞導彈已被以軍攔截,碎片落在空曠地上,未造成損失和傷亡。
這次導彈襲擊,是胡塞武裝自2024年7月用無人機襲擊特拉維夫后,第二次襲擊以色列本土。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警告稱,胡塞武裝會為本次襲擊付出沉重代價。但出乎外界意料的是,付出沉重代價的卻是黎巴嫩——兩天后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傳呼機爆炸事件,黎巴嫩方面37人死亡,2931人受傷。接下來又是對講機爆炸,還有以軍的先發制人轟炸和斬首行動,簡直是連環操作!
可以說,隨著黎巴嫩戰事全面爆發,以色列“北攻南守”格局成型。而“讓北部無家可歸者回家”這一戰略目標的提出,標志著以色列出兵黎巴嫩已經“箭在弦上”。
以色列官方并未“認領”傳呼機爆炸行動,但外界普遍認為,這屬于以色列情報機構摩薩德的秘密行動。
這一整天,以軍空襲了1300多個真主黨目標,造成黎巴嫩至少492人死亡,1645人受傷。
因為真主黨成員害怕手機通信暴露方位,其中級和基層指揮官數月前放棄手機,采用傳呼機這一1990年代的通信工具接收指令。黎巴嫩有非常成熟的手機市場,小米、三星、華為乃至蘋果都有出售,普通黎巴嫩人都有手機,傳呼機早已被淘汰,故而特定批次的傳呼機爆炸,傷害的多為真主黨的中低級指揮官,并且一度癱瘓了真主黨在黎巴嫩南部的部隊指揮系統。伊朗駐黎大使由于需要和黎什葉派勢力溝通,也使用傳呼機,同樣受傷。
爆炸后,《以色列時報》9月19日刊文否認以色列和傳呼機爆炸有關,以色列總統赫爾佐格也否認以色列策劃了傳呼機爆炸。盡管如此,以色列防長的表態又暗示摩薩德參與其中——爆炸次日,加蘭特贊揚摩薩德為以色列做出的巨大貢獻。
據現場視頻顯示,傳呼機被引爆時,很多遭襲擊者正在公共場所活動,爆炸對周圍無辜者難免有所波及,故而這次傳呼機襲擊帶有無差別襲擊的特征。不僅真主黨的盟友伊朗表示譴責,連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也就爆炸對平民的傷害表示嚴重擔憂。
臺灣“金阿波羅”公司否認這批傳呼機和自己有關,說是匈牙利一家名為“BAC”的貼牌工廠生產的。不過BAC的負責人否認和金阿波羅公司有尋呼機方面的合作。匈牙利媒體說,此次采購是注冊在保加利亞的諾塔全球公司促成的,不過爆炸之后,諾塔公司刪除了官網,在注冊地大樓也沒有這家公司。因此,這批傳呼機如何變成“爆炸機”,又是怎么賣給真主黨的,就成了“羅生門”。
傳呼機爆炸僅是黎以沖突的“開胃菜”。9月19日,以軍空襲了黎巴嫩真主黨的100多個火箭彈發射場,拉開新一輪戰爭序幕;20日,正在參加會議的真主黨高級指揮官阿基勒、伊朗圣城旅高級指揮官禮薩、也門胡塞武裝指揮官哈桑蘇拉等多名高級軍官,在以軍空襲中喪生;21日,以色列又“先發制人”摧毀了400多個真主黨火箭彈發射點。
由于戰場對以色列“單向透明”,真主黨在頭三天的較量中完全處于下風。不過2006年黎以戰爭之后,真主黨積攢了大量武器庫存,兵力號稱有15萬。在頭三天的被動挨打后,真主黨在9月21日深夜和22日凌晨,向以色列北部發射了110枚火箭彈,造成三名以色列人受傷。
9月23日以色列擴大了打擊范圍,對黎東部貝卡谷地、南部杰津和提爾的真主黨目標,發動空襲。當晚,以軍第二次空襲貝魯特。這一整天,以軍空襲了1300多個真主黨目標,造成黎巴嫩至少492人死亡,1645人受傷。以軍將此次行動命名為“北方之箭”。
盡管真主黨在空襲中損失慘重,但仍在9月24日凌晨發射火箭襲擊了以色列北部阿富拉、拿撒勒和納哈利亞;以軍則以空襲貝魯特郊區作為回應,炸死了真主黨火箭部隊的指揮官古拜希。
以軍和真主黨激烈的相互攻防說明,雙方的較量難以在短時間內結束,有進一步長期化的趨勢。以色列媒體已經放風,要在利塔尼河以南建立“安全區”以“隔離”真主黨的火箭,主張以軍出動地面部隊占領黎南地區。
建立“安全區”,意味著以色列重走1980年代占領南黎巴嫩的老路,如果付諸實施,這種侵犯黎巴嫩領土主權的行為勢必遭到國際社會的譴責,從而使以色列陷入外交被動。以媒放風更多是試探國際社會的反應,為其下一步是否出動地面部隊提供參考。
在這次黎以沖突中,“抵抗之弧”的幕后支持者伊朗,其行動主要停留在外交層面。伊朗外長阿拉格希9月17日和黎外長通電話,譴責以色列制造傳呼機爆炸事件。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在9月23日出席聯大時,指責以色列企圖發動戰爭,擴大地區的不安全范圍;他又說地區沖突的蔓延不符合任何國家的利益,暗示除非影響伊朗核心利益,伊朗尚未打算直接卷入。
由于集中精力對付真主黨,以色列沒有第一時間報復9月15日也門胡塞武裝的導彈襲擊。而上次胡塞襲擊特拉維夫是在7月,以色列在胡塞襲擊的次日就轟炸了也門荷臺達港,造成至少3人死亡,87人受傷。
此番以色列對胡塞采取守勢,還因為胡塞尚未構成對以色列政府的核心政治壓力。從經濟角度看,胡塞襲船戰導致從事以色列業務的西方船運公司保險費和運費大漲,但以色列有地中海和阿聯酋阿布扎比走廊的替代貿易路徑,加上有美國的經濟援助,胡塞的襲擊還達不到讓以色列經濟“傷筋動骨”的程度。
軍事上,以色列和也門并不接壤,以色列海軍主力又在地中海,只有空軍能就近打擊胡塞武裝,但目前以色列空軍仍需被用于黎南和加沙戰場。即便以色列下定決心空襲胡塞武裝,目標選擇也是難題。胡塞控制的也門北方山地,溝壑縱橫,部族繁多,缺少有價值的工業和軍事目標。
以色列情報機構已經在也門胡塞控制區展開活動,策反部落武裝。一場針對胡塞武裝的秘密戰已經展開,只不過外界并不知道細節罷了。
但是,守勢不代表以色列不反擊胡塞武裝。以往胡塞襲擊以色列港口埃拉特,以色列沒有反擊;胡塞攻擊特拉維夫,以色列立即派遣空軍轟炸胡塞。這說明以色列對胡塞劃了“紅線”。9月28日,胡塞說向特拉維夫附近的機場發射了一枚導彈。次日,以色列數十架軍機奔襲也門西部荷臺達省,炸死4人。
另外,以色列情報機構已經在也門胡塞控制區展開活動,策反部落武裝。一場針對胡塞武裝的秘密戰已經展開,只不過外界并不知道細節罷了。
由于面臨多線作戰的難題,以色列開始求助于“集體安全”策略。今年4月伊朗方面來襲時,以色列不僅動員所有的防空系統攔截,還破天荒組建了美、法、約旦等國構成的反伊朗聯盟,將絕大多數伊朗來襲的無人機和導彈擊落。面對胡塞的襲擾,以色列也在試圖組建紅海安全聯盟,拉上美英共進退。
美英聯軍曾多次空襲胡塞武裝,最近一次空襲發生在9月10日。不過,胡塞軍隊已經實現正規化,并有了自主軍工生產能力,仍有力量威脅紅海航路和以色列船只。除非美英以三方聯手空襲并出動地面部隊,是不可能打敗胡塞武裝的。即便美英以聯合擊敗了胡塞,也會面臨類似阿富汗的局面—胡塞化整為零,依托山地展開游擊戰,會比塔利班更難對付。美國拜登總統的關注重點在于怎么讓哈里斯順利當選總統,不會采取出兵也門這種風險大的決策。內塔尼亞胡想讓美國“火中取粟”,并不現實。
胡塞和美國之間一直有秘密接觸。今年7月13日阿曼官員就稱,胡塞和美國為了襲船戰問題在秘密談判,但未能取得進展。胡塞方面在9月16日放風,說美國希望以承認胡塞組織為條件,換取胡塞不再襲擊以色列目標。美方對此矢口否認,稱胡塞“一派胡言”。這件事說明,相比“支援巴勒斯坦人”這一民族大義,胡塞武裝顯然有自己的“小九九”。
黎以沖突急速升級,使原本艱難前行的哈以?;鹫勁嗅пЭ晌#谝陨袕氐住按蚍闭嬷鼽h武裝之前,由于資源的限制等多種原因,以色列除了防御性的報復,對胡塞武裝發動大規模戰爭的可能性較小。但胡塞武裝對于紅海航運的威脅又不可不防。在本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國際社會為了應對索馬里海盜的威脅,爭先派出海軍護航亞丁灣。針對胡塞的襲船戰,國際社會會否像對抗索馬里海盜那樣因應,是未來一段時期的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