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當地時間9月18日,美聯儲宣布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下調至4.75%至5%,即降息50個基點(一基點為萬分之一)。
首先,這是美聯儲在2022年加息以來的首次降息,信號意義極其明顯。再者,也是近年來單次降息幅度最大的一次。過去,美聯儲單次降息幅度一般為25個基點,而現在是過去的兩倍,可見提振經濟愿望之迫切。
9月24日,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潘功勝也宣布,將降低中央銀行政策利率,7天期逆回購操作利率下調0.2個百分點,引導貸款市場報價利率和存款利率同步下行。
兩大經濟體先后降息,且幅度不低,對全球經濟必將帶來重大影響。在美聯儲宣布降息之前,全球市場對此早有預期,為提振經濟,主要央行如歐洲央行、英國央行早已在9月之前降息。在美聯儲本次降息之后,全球新的一輪降息大潮很可能會到來。
在市場資金更加充裕的背景之下,全球主要股市在美聯儲降息后都出現了上漲。其中,被投資者關注已久的A股和港股,也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上揚。此外,作為中國人資產配置最大宗的房地產市場,更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資產價格的波動固然是貨幣現象,并受情緒作用,因此難以預測,但資產內在價值或者它的真實價值,則是有跡可循的,它是未來現金流的折現。從后面一種視角來理解中國資產,更有意義。
如果以美聯儲本次降息為時間基點,很容易發現一個有意思的規律:西方經濟體的降息,多半在這個時間點前的半年內;非西方經濟體則主要在此之后宣布降息,并且在短時間內迅速下調利率。不同經濟體在降息時間上的“非均衡性”,并非偶然,而是蘊含著國際金融市場的重要密碼。
西方經濟體的本輪降息,始于瑞典。5月,北歐第一經濟強國瑞典降息25個基點。之后,美國之外的另一大經濟體歐元區宣布降息,6月,歐洲央行將三大利率下調25個基點。7月,加拿大和英國先后宣布降息25個基點。就在美聯儲宣布降息前的9月12日,歐洲央行再次宣布降息25個基點。
美聯儲降息之后,非西方經濟體的降息潮到來。降息最快的是沙特,在美聯儲降息后一天之內即宣布將基準利率下調50個基點,降息時間和幅度,基本上都和美聯儲保持一致。此外,阿聯酋、卡塔爾等也迅速降息。中國香港也緊跟,在美聯儲降息之后不到一天,香港金管局迅速將基準利率下調50個基點。
為何西方經濟體降息大都在美聯儲之前,難道它們故意保持“高度一致”?一種觀點認為,西方央行之間存在著通暢的信息溝通機制,美聯儲提前釋放了信號,大家都堅信美聯儲將在9月降息。
顯然,這種觀點無法成立。美聯儲很難真的“提前告知”任何人自己會在某個時點降息,否則很容易引起國際金融市場的“內幕交易”,并被索羅斯這一類的對沖基金經理所利用。
不同經濟體在降息時間上的“非均衡性”,并非偶然,而是蘊含著國際金融市場的重要密碼。
西方發達經濟體的提前降息,主要原因是經濟實在太疲軟。比如,2024年上半年,歐元區第一大經濟體德國的GDP為21380.9億歐元,剔除價格因素之后,同比下降了0.2%。其他經濟體,增長也遠遠沒有達到預期,因此降息成為了提振經濟的必選項。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在于,這些經濟體有著獨立的貨幣政策,貨幣匯率并非綁定美元,政策操作自由。
另外一些經濟體則沒有那么自由。中東各個貨幣當局宣布降息的時間和幅度,和美聯儲幾乎保持同步,并非如同一些觀點所說的那樣是因為缺少“經濟主權”,而是在于它們實行多年的匯率制度。它們本地貨幣和美元保持著相對固定的匯率,因此,為保持外匯市場和金融市場的穩定,必須和美聯儲的貨幣政策保持同步。中國香港的貨幣政策也是這個邏輯。
中國內地的貨幣政策則是完全獨立自主的。在美聯儲本輪降息之前,中國已多次降息,對推動經濟快速復蘇起到了積極作用。從2022年開始,中國就進入了降息通道。當年,中國進行了三次降息和兩次降準,為市場釋放了寶貴的流動性。此后,降息或降準一直都在持續,并且頻率不低。
同一時期的美國,則進入了加息通道。2022年3月,為應對通脹問題,美聯儲突然加息,到2024年本輪降息之前,美聯儲加息竟然達到了11次。
但無論本幣多么強大,對任何經濟體來說,對美聯儲的貨幣政策走向都不能視而不見。美元的加息和降息,是其他經濟體制定貨幣政策的過程中,不能忽略的參考變量之一。在美聯儲降息大約一周后,人民銀行宣布降息,既說明了中國貨幣政策的獨立自主性,也說明了貨幣政策出臺的及時性和前瞻性。
從2024年上半年啟動,以9月份美聯儲降息為高潮的全球性降息,可能只是一個開始。一個邏輯鏈條開始明晰起來:去全球化和地緣政治變動,所帶來的成本高漲是不可逆的,西方的通脹正成為一種經濟頑疾,讓人們在情緒上已對通脹“脫敏”,政治家和貨幣政策制定者治理通脹的壓力變小。這意味著發達市場的央行,已經突破某種約束。
于是,以擴張性的貨幣政策為工具,刺激經濟復蘇,成為了優先級。換句話說,單純地治理通脹,很難治好;相反,讓人們忍受短期通脹,通過刺激推動復蘇,從根本上解決通脹才是更可行的路。某種意義上講,這成為了西方央行之間的一種共識。
當貨幣的閘門打開,全球資產的貨幣之錨將發生改變。中國也必然受到影響。
在美聯儲宣布降息之后, A股很快出現上漲。9月24日上午,人民銀行行長潘功勝宣布降息,A股再次上漲。盡管漲幅不大,但截至當日上午收盤,上證指數回到了2800點。
于是,在2024年國慶節前,面臨裁員壓力,并且沉寂已久的一些券商研究所開始活躍起來,陸續發布了各種研究報告,對資本市場的看法頗為積極。一種典型的觀點是,本輪上漲只是一種試探,未來或有更多提振措施出臺。除了領漲的藍籌和龍頭,未來的上漲板塊將更有“普惠性”。
券商研究所在大多數時間都是“看多”的。券商研究員的至高榮譽之一是分析師排行榜,這關乎他們的職業生涯,投票主要群體則是基金經理。而各大基金又是以上這些股票的主要持有者,因此,這一鏈條決定了券商研究報告只能作為一種衡量市場情緒的參考,并不能成為指導投資的意見書。
當然,過去的價格并不能完全反映中國資產的價值,只要底層資產足夠優質,價值的均值回歸只是時間問題。一些外資對中國資本市場依然充滿信心。Wind數據顯示,截至8月底,共有702家上市公司前10大流通股東中出現QFII(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外資熱情依舊。
樓市顯然比股市更加具有“系統重要性”。就在9月24日宣布降息的同時,央行還宣布降低存量房貸利率和統一房貸最低首付比例,引導商業銀行將存量房貸利率降至新發放房貸利率附近,預計平均降幅在0.5個百分點左右。同時,統一首套房和二套房最低首付比例,將全國二套房最低首付比例由25%下調至15%。
降低存量房利率對提高居民可支配收入意義重大,是真正的“讓利于民”,指向了提振消費。而降低首付比例,則指向了樓市的盡快復蘇。目前,政策效果還有待觀察。
提振樓市并非朝夕之功,它背后還涉及人們對房地產這種特殊資產類別的整體信心。中國投資者對物業資產的篤定始于1998年的房改,之后不斷發酵和強化,并在2016年達到頂峰。現在,又來到一個十字路口。
折現思維包含了經濟領域很多重要的改革命題。從這種思維來審視中國資產的價格,遠比過度關注貨幣供應量的波動,更有價值。
實際上,在討論全球降息大潮與中國資產關系的時候,我們絕對不能陷入兩大陷阱,一是狹隘化,二是短期化。首先,將中國資產的范圍局限在股市和樓市,是一種狹隘化。中國經濟在全球的真正競爭力是強大的制造業供應鏈,而產業鏈條上優質公司的股權,才是最核心的中國資產。
數據顯示,2024年上半年,我國制造業實際使用外資1418.6億元,占實際使用外資比重達28.4%,同比提高2.4個百分點。高技術制造業實際使用外資637.5億元,占實際使用外資的12.8%,同比提高2.4個百分點。外資很清楚,中國經濟的核心資產在哪里。
另一個問題是,審視中國資產的價值還應該有更寬廣、更長期的視野。目前,全球投資界最流行的估值方式依然是現金流折現法,即一切資產的價格都是未來現金流的折現——分子是未來的現金流,分母是折現率,得數就是資產現時的價格。在巴菲特看來,這不只是一種估值手法,更是一種投資的思維框架。
在這個框架之下,如果要提高一個經濟體的資產價格,只有兩種方式:一是讓資產在未來創造更多的現金流。比如,讓房子的租售比變得更合理,讓物業租金增長;讓股票分紅翻倍,讓股市“鐵公雞”也能分紅;或者讓公司通過技術創新或經營效率提升,創造更多的自由現金流。顯然,這些提升資產未來現金流的辦法,要么指向了宏觀層面的改革,要么指向了微觀市場主體的創新,都是我們似曾相識的事物。
另一種方式是降低折現率,折現率的本質是風險,如果風險越高,那么資產價格也就越低。在所有的風險之中,政策的穩定性是極其重要的因子。
在估值的時候,波動即是風險,當政策波動過大,風險隨即升高,折現率增大。最后,現金流折現之后的現值降低,資產也就不值錢。全球投資者對一些欠發達經濟體,如拉美、東南亞的資產進行估值時,就會增加政策不穩定帶來的風險補償,從而拉低其資產價格。相反,對于治理良好、政策穩定的經濟體,則賦予較低的折現率,高估其資產價格。
顯然,折現思維包含了經濟領域很多重要的改革命題。從這種思維來審視中國資產的價格,遠比過度關注貨幣供應量的波動,更有價值。
目前,中國經濟各領域的改革正在穩步推進,政策的可預見性和及時性也有目共睹。中國資產的價值,不應該被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