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慶后去世不到150天,其女宗馥莉就深陷風暴中心。
7月,一封署名宗馥莉的辭職信,將娃哈哈的國有資本出資人的角色問題推上臺前。9月,一次關于員工分紅以及勞動合同的維權,又讓宗馥莉備受質疑。對這一切,宗慶后胞弟、娃哈哈早期創始人之一宗澤后,在朋友圈概括說:“火力四開,鋒芒畢露,應了古語:剛易折。”
娃哈哈的家族內斗和與股東的博弈,昭然若揭,而處在“易折”之境的宗馥莉,被外界稱之為拿了魯昭公劇本。
組織有張力,改革有阻力,有人說,是源于利益上的糾葛。此話不假,自宗馥莉接手企業后,娃哈哈銷量下滑、經營差強人意,引發一些不滿是自然而然的。但企業的起伏是否能完全歸因于一個人呢?
當初宗慶后騎著三輪車賣水,從別人口袋里挖到第一桶金,事事都是從頭開始,時時都在資本、權力、體制、人情中間迂回。由此有人說,是宗慶后的“家長式”領導成就了娃哈哈,其實反過來也成就了宗慶后的江湖地位。
家長式,一個頗具國產意味的詞,暗示著宗慶后的領導藝術,一面是強勢,因強勢而眾服,一面是溺愛,因溺愛而縱容。這兩面幫助宗慶后靈活地在人情世故里騰挪,帶著企業闖關。
宗馥莉看在眼里,卻并不打算跟從,她的管理風格更加激進。有一次,媒體問宗馥莉,說她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但當她要獨立承擔一家企業,或者作為獨立創業的年輕一代企業家,是不是需要更靈活一點?宗馥莉有感而發:太圓滑的人其實社會上有很多,不缺我這一個。
不愿圓滑、也不必圓滑的宗馥莉價值取向,是像宗馥莉一樣的企二代的宿命,又是企一代精心培養的結果。
宗馥莉在中學時期就出國了,這是從農場中錘煉出來的宗慶后們普遍認同的精英教育方式。企二代從西方商學院學到的知識理念,與宗慶后這樣的企一代從實踐中摸索出來的經驗有所不同。
相對西方日益成熟的企業管理,商學院的知識理念能夠幫助企一代部分消除陌生感,是情理之中。但這樣的教育也讓企二代相信,制度是企業高效運轉的核心,使命、愿景與價值觀是基業長青的本質。以至于在著手經營企業時,年輕的企二代可能傾向,乃至照搬西方職場的運轉規則,在與人打交道的過程里,出現對東方政商觀與人情哲學相抵觸的情況。其實宗慶后也看在眼里,曾指出宗馥莉“她就是做事有時候硬碰硬”。
與價值取向不同的是,無論東西方,但凡通過血緣完成的企業接班,企二代所面臨的困難,往往并非財富和資源的延續,而是組織權威的更替。
在組織里,權威的本質是對終極責任的承擔。這對企二代來說,是無法在短期內駕馭的。因為,在過去的危機時刻,力挽狂瀾的總是企一代。即使像宗馥莉一樣,學有所成,加入企業,在內部擔任多個職務,但究竟還是處在父輩的庇佑下,大風大浪見得不多,涉及管理核心也較少。只要在經濟增速減緩的時候,他們不躺平,就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
好在,宗馥莉繼續履職了,也承諾員工分紅了,風波在9月底得到平息。但是否易折,一切尚未可知。
早在2007年,在娃哈哈與法國達能的合資糾葛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后,宗慶后寫下“何必傷害我的妻女”“世界上最廉價的董事長兼CEO”等文字,宣布在硝煙四起時歸隱。多年后,宗馥莉也選擇了請辭,但卻以不同的方式將企業矛盾公開化。
有人說,這是家族企業的宿命。假如真有宿命的話,那么我們看到,從父親到女兒,從隱忍到直面,面對宿命的兩種不同應對方式,這或許就是家族企業的成長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