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在復興,文明亦必復興。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輝煌璀璨,博大精深,中國之所以是中國,中國人之所以是中國人,就是由傳統文化的血脈和基因所定性。然而我們的學習與踐行,時刻不能忘記“優秀”二字。否則,其結果可能是傳統文化的庸俗化、雞湯化、玄虛化、任意化、封建迷信化,歸根到底可能變成利益化和反現代化。這是過去的經驗所證明過的。
為了防止掉入以上各種“化”的泥淖乃至陷阱,就必須把握住中國文化的核心精神,學習與實踐均應在這核心精神的提綱挈領之下展開。
那么,什么才是中國文化的核心精神呢?
首先,它是一種政治理想。
殷周之變為中國的政治文化定型,王國維先生說,“中國政治與文化之變革,莫劇于殷周之際”。商朝滅亡、周朝興起,最重要的變化是把鬼神從政治合法性的決定力量轉變為一種儀式性力量,政治開始世俗化,而且再也沒有回頭。“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天依然存在,但決定性的力量是人民,人民代表著天。人民來評判政治,使用的就是世俗標準,那就是政治的道德性。此后的朝代循環,都被概括為“有道”代替“無道”。道就是道德,政治應該有道德。
其次,它是一種社會理想。
孔子整理了周朝典章制度,推崇禮治,并且從中提取出道德精神—這是最關鍵的一步,正式將之確立為政治與社會的共同規范。“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他追溯遠古政治治理和社會結合的原則,像今人為黑白照片后期上色一樣,為它們添加了抽象出來的道德色彩。道德原則需要共同維護,每一個人都不可或缺,因此儒家擺脫了當時無處不在的階級禁錮,把哲學起點推向“人”這樣一種無差別的狀態(與羅爾斯討論正義的起點“無知之幕”有相似之處),認為人性本身就是道德的,所以道德人人可欲。教化引導,人人向善,人人相善,那么理想的社會局面自然就是“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
再次,它是一種倫理理想。
倫理理想與社會理想似有重合之處,但前者其實是后者的方法論,是“教化”的具體化。道德人人可欲,因為人性向善,那它應該怎么在社會中落實呢?這就要求助于倫理規范。倫理精神的核心是“仁”,二人,這個字說的就是人與人的關系。感知自身所欲,通感他人所欲,哪怕在最消極的情況下,至少可以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這句話,被倫理學視為黃金法則。
而在最積極的狀態下,是任何時候都以道德倫理精神自范,“君子慎獨”,“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明代張居正在《七賢詠敘》中云:“夫幽蘭之生空谷,非歷遐絕景者,莫得而采之,而幽蘭不以無采而減其臭。”空谷幽蘭,無一人看見,也努力芬芳。道德倫理精神超越了社會,哪怕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也要守護和踐行。
最后,它是一種天下理想。
推己及人的“人”,并不規定形貌差別、地域差別,沒有任何本質主義歧視,人與人的區別只在于“聞道有先后”。所以它可以無遠弗屆,不分種族,不分國界,都可以攜手向善,一同建構更光明的未來。
這些理想的實現,都很艱難,甚至在歷史上從來沒有大面積實現過,然而正因為艱難,才成其為理想。中國歷代賢人君子,包括人民共和國歷史上的無數革命英雄、科學英雄、企業英雄、社會英雄們,最寶貴的品質,就是繼承了孔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擔當,和孟子“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
今日,科技與生產力飛速前進,誰又能說沒有理想完全實現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