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瓶草是小麥地里一種常見的野草,也可以說它是一種野菜,它的得名跟它的花萼有關。這種野草有點特別:開花時花萼呈長錐形,上部窄縮,下部膨大,有二三十條明顯的細脈;結果時萼筒的基部進一步膨大,呈卵形,上部進一步窄縮,像瓶口——無論是花期還是果期,花萼或者萼筒都很像一個瓶子的形狀。因為這種野草大多長在麥地,跟小麥一起發芽,一起成長,于是就有了“麥瓶草”這樣的名字。這個名字名副其實。
但“麥瓶草”并不是它唯一的名字,雖然看的是同一個部位,但在不同的人眼里,看到的形狀卻不盡相同,或者說聯想到的事物并不完全一樣。比如,有些人看到它的花萼或者萼筒,想到了家里盛米的瓦罐,覺得這兩種東西長得真像,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作“米瓦罐”;而另一些人覺得它長得很像瓜架上吊著的葫蘆,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作“葫蘆草”;還有一些人覺得它像香爐,或者石榴、燈籠等等,于是,它又有了“香爐草”“麥石榴”“燈籠草”等別名。
即使是同樣都聯想到了瓶子,也有細微的差別,有人覺得它像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手里捧著的那個凈瓶,也有人覺得它像一個插了梅花的花瓶——它的花跟梅花也有幾分相像:五瓣,粉紅色。當然,更多的人只想到了家里的那些瓶瓶罐罐,所以,這種野草光是帶“瓶”字的別名就有許多,比如“凈瓶”“梅花瓶”“油瓶菜”“瓶罐草”等等。
怪不得莎士比亞說一千個讀者心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看,就連這么一株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小草,在不同的人那里,也有不同的名字。
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玩這種野草,因為它和其他野草比起來真的很特別,我們有時也會把它的花萼順著細脈撕開,一條一條的,很直。
其實我們跟它接觸最多的時候還是在它的少年時期,那時它還沒長花苞,披針形的葉子很像面條,很嫩,豬和人都很喜歡吃。我們除了把它挑回家喂豬以外,有時自己也品嘗它的滋味。這個時候,它叫“面條菜”,這當然是因為它的葉子的形狀很像面條,但我小時候,卻以為是它經常和面條一起吃的原因——我外婆在春天搟面條的時候,常常會用它來做炸湯菜。當然,面條菜的吃法還有很多,我外婆常做的還有這么一種:把鮮嫩的面條菜和玉米粉拌在一起,放在籠屜上蒸,等蒸熟后取出來,蘸上醬,也很好吃。要是能再淋上點麻油,那味道就更美了。
除了食用之外,這種野草還可藥用。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見到大人們用它來治小孩的沙鼻子。所謂沙鼻子,是經常無緣無故流鼻血,即使是很輕的碰撞,鼻子也會血流不止。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我們也不慌張,我們都有經驗,趕緊頭往后仰著,并抄起水缸里的涼水往腦門上拍,同時掐幾片這種野草的葉片揉一揉卷起來塞進鼻孔,不一會兒,血便止住了。
能夠止鼻血只是它眾多藥用功能中的一種,除此之外,它還能治虛癆咳嗽、咯血、尿血、吐血以及月經不調等。
寫到這里我忽然覺得“凈瓶”這個名字取得非常好,除了形狀像之外,它的藥用功能也像——救人于危難,不正是觀音菩薩手里的那個凈瓶最主要的功能嗎?
要不是它喜歡和麥子爭水、爭肥、爭陽光,我差不多要忘記它是麥田里的一種有害的雜草了。但即便如此,我仍然不能抑制內心對它的喜愛。小時候,我常常把它們從麥地里拔出來,放進蠟條編成的籃子里,帶回家去,嫩的祭了我的“五臟廟”,稍微老點的就進了豬羊的肚皮,再老一點開花結果的就成了我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