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長河中,有著燦若群星的杰出人物。怎樣做好歷史人物類展覽,本文以國家典籍博物館展出的“ 貞觀——李世民的盛世長歌”為例,旨在挖掘并探討人物類展覽在內容與形式上的創新路徑,并剖析不足與改進措施,以期為未來人物類展覽的策劃與開發提供借鑒。
名人紀念類展覽是我國現階段人物類展覽的主要部分,很多展覽依托于人物紀念館,起源于紀念文化,是“對國家、社會有卓越貢獻人物的崇拜與祭祀”。在我國的人物類紀念館中,最多的就是近現代革命及新中國建設時期的英雄人物,展覽依托展品承載的人物生平、光輝歷程、偉大事跡和革命精神,讓觀眾清晰地理解和學習其偉大的精神實質,發揮革命歷史人物的榜樣力量。
個人成就類展覽多通過展示相關人物的文學藝術作品、某領域科學研究成果等方面,展現人物生平軌跡、感受其深層的精神魅力。此類展覽如2020年故宮博物院舉辦的“千古風流人物——故宮博物院藏蘇軾主題書畫特展”,2 017年紹興博物館“圣賢之道——陽明的故事”,成都美術館“與天地精神往來——黃賓虹藝術研究展”等。
考古遺址類展覽多以某個歷史人物的墓葬考古發掘成果為依托,集中展示該遺址及出土的文物,或與人物主題相關的展品,講述主人公的生命歷程、歷史成就貢獻、精神特質及其所反映的時代特色和中華悠久歷史文化。如2022年西安博物院“花月醉雕鞍——大唐金鄉縣主展”,2023年國家典籍博物館“邂逅·多彩大明1573——萬歷文物主題特展”,2023年洛陽博物館“曌——武則天和她的時代”等等。
還有一類是群像類展覽,指圍繞多個人物組成的群體,展示特定的展覽主題,群體內部人物間既體現一定相似的精神特質和關聯性,又展現出各自的個體差異。例如2022年遼寧省博物館的“山高水長——唐宋八大家主題文物展”,2024年上海市歷史博物館的“ 經世濟民——上海大都市圈近代愛國實業家展”等等。
國內現有的唐代主題展覽,大多聚焦盛唐時期的強盛富足,從經濟、政治、文化、交流等方面書寫大唐盛世的歷史。為推陳出新,“貞觀——李世民的盛世長歌”展避開了常用的宏大敘事,采用“大人物+小專題”的敘事法,以初唐時期唐太宗開啟貞觀之治為主題和邏輯脈絡,通過重點文物展陳、數字光影展示、唐風場景復原等方式,詮釋了李世民獨特的成長之路和非凡一生,展現他開創的貞觀之治對大唐盛世的突出貢獻以及對后世千年的深遠影響。

展覽所選文物不唯“吸睛度”論,策展團隊在遴選展品時,始終以文物展品所承載的歷史、藝術、科學、文化價值為基準,從國內15家文博單位選取了140組249件展品,主要是陶俑、石造像、墓志等文物。這些并不十分美觀、光鮮的文物展品,同樣是中華瑰寶,也能鮮“活”起來,體面地向大眾展示其豐富的文化內涵和獨特歷史價值。它們也向觀眾傳達一個信息——展品不能僅僅以貌取“物”,文物背后所承載的故事和歷史更重要。
李世民是唐王朝的第二位皇帝,也是貞觀之治的締造者,無疑是值得萬世景仰的一代明君。對熱愛中國傳統文化的國人來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文韜武略、風度翩翩、驍勇善戰、納諫如流、治國安民的完美帝王形象。在策展籌備中,為了不使展覽主題人物落入“高、大、全”的窠臼,避免主人公高高在上,不貼近大眾,策展團隊對李世民其人做出了較為深入細致的解讀。團隊嘗試加入李世民的凡人和世俗視角,介紹他的個人興趣愛好、與妻兒的親情關系和家庭角色、子女教育觀等,向觀眾展示他作為好丈夫、好父親的常人一面——也是食人間煙火的一介凡夫,從而拉近遙遠的歷史人物與現今大眾的時空距離。

為讓觀眾了解李唐王朝創立的歷史背景,認識李唐的家世和歷史淵源,關注李世民出生前后的大時代特征以及貞觀年間的一些政策對后世的深遠影響,展出的文物既有初唐時期的,還有北周時期和中晚唐時期的。同時,在尾廳展示了后世偉人名士對唐太宗的點評,“閑坐說太宗”進一步闡明貞觀之治對大唐盛世以及后世王朝治國理政提供的偉大實踐經驗和借鑒,對我國乃至世界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與近現代人物不同,古代人物展覽往往面臨與主人公密切相關的實物資料嚴重缺失的困境,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展覽主題敘事的難度。
展覽的主人公李世民于貞觀二十三年(649年)葬于昭陵九嵕山,目前尚未對昭陵進行考古發掘。上個世紀,近200座昭陵陪葬墓被陸續發掘,出土諸多初唐時期的陶瓷器、墓志、壁畫等,本次展覽半數以上的展品就來自于昭陵陪葬墓。與展覽主題人物直接相連的文物多以古籍、拓片類的居多,此類展品本身顔值不高,質地不貴重,觀賞性較低,而明星類的展品少,陶質品、石質品等偏多,造成同質化展品的單調性,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觀眾的參觀興趣。囿于此,本展覽的文物更多選取了主人公所處的時代,而非與主線人物直接相關,在人物敘事的挖掘上略顯單薄乏味。這可能造成一些來“追星”的觀眾,對展品及展覽內容產生些許割裂感,感覺不夠過癮。

另外,李世民作為一位歷史長河中形象極為鮮明且多維的帝王,他與朝中重臣、家庭成員乃至普通民眾之間的交往互動,留下了無數引人入勝的佳話與軼事。而展覽盡管力圖還原其作為“凡人”一面的個人愛好與日常生活,但對于其個人性格、情感世界及思想深度的內容只涉及皮毛,復雜人物內核的探討挖掘顯得不夠透徹與細膩。
本次展覽在設計說明牌時,出于關注觀眾體驗、避免可能產生的“博物館疲勞”現象,我們謹慎地縮減了展牌上的文字量,而主要聚焦于展品的基礎介紹。遺憾的是,這樣的做法也在不經意間減少了與主題緊密相關的知識拓展,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觀眾對展品深層次意義的理解與探索。因此,我們認識到,展覽在追求信息簡潔的同時,如何更好地平衡信息的豐富性與觀眾的接受度,以提升展覽的深度、廣度與高度,是展覽未來需要持續探索與改進的方向。
文物展覽是一項承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系統性工程,鑒于當前國內不少展覽面臨策劃周期相對較短的現狀,建議未來在籌備大型綜合性展覽時,能夠積極借鑒國際上的成功范例,秉持展覽與學術研究并重的理念,匯聚來自多領域、跨學科的專業人士,共同構建一個高效協同的策展團隊。通過適當延長策劃周期,給予項目充分的醞釀、研究與準備時間,早期規劃、深入調研、精心打磨,以期較精準地把握觀眾的需求與期待,以“慢工出細活,追求極致之美”的理念,引領我們不斷前行。
同時,積極擁抱現代科技的力量,讓每一位觀眾都能在其中找到共鳴與啟迪,將文物展覽打造成既符合時代審美,又能深深觸動人心,滿足觀眾的美好體驗,增強文化自信的精品之作。(注:作者供職于中國文物交流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