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至烏鎮趕“香市”

再至烏鎮，是去年清明節前的一天，正好趕上烏鎮“香市”。

修真觀外的石板廣場頗為壯觀，陽光特別爽朗。正前面是一座建于乾隆年間的歇山屋頂古戲臺，戲臺上熱鬧的演出正在進行。道觀鼓樂不絕于耳，善男信女虔誠祭拜，觀前風味小吃陣陣飄香……人間四月，總是這樣喧鬧與討喜。

烏鎮“香市”，說起來是一種燒香祈福活動，實際上卻成了有多項民俗內容的水鄉狂歡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蠶花會。關于蠶花會和蠶花娘娘的來歷，說是早年有個小女孩名叫蘭花，生母早逝，后母對她不好，每天讓她割很多羊草，回家還要做家務或抱弟弟……有一天她割草迷了路，走進小溪盡頭一座大房子，房中有許多仙女養著一條條天蠶。仙女們不僅給她好吃好穿的，而且教會她養天蠶。一年后，蘭花帶著蠶種和桑樹種子回到家里，并將繅絲織綢的技術傳播開來，后人就稱她為“蠶花娘娘”。

上午9時，人群一陣騷動，“蠶花娘娘”坐在一乘抬閣里過來了。她高髻、粉面、長眉星目，裝扮若越劇里的林黛玉，白衣裙，頸下一圈流蘇，腰間有藍披。前面左右兩行引路的女人各抱一束桑枝，再前面是黃衣紅帽、腰扎紅帶的男子“哐！哐！”敲著大抬鑼開道……沉靜優雅的“蠶花娘娘”手托凈瓶，柳絲輕拂，將蠶花圣水灑向站立兩旁的蠶農，一路出了“烏鎮香市廟會”的牌樓大門，上了一只圍有彩飾的花船。鑼鼓聲里，廟前廣場玩起龍燈。

迎瘟元帥會也是香市的重頭戲之一。瘟元帥黑臉烏衣，專捉疫鬼，平時住在修真觀偏殿里。瘟元帥原是一個秀才，某夜讀書，忽聞井邊兩個瘟鬼談話，說要在井里投放瘟藥。天明后有人來打水。秀才百般勸阻，不聽；無奈之下，竟縱身躍入井中示警。待眾人把秀才撈上來后，尸身鐵青，顯然是中了劇毒。為了感謝秀才舍身救人，人們就在附近修真觀里塑了一尊神像，每年舉行紀念活動。迎會時，8個紅衣帽轎夫用黃蓋大轎抬出此君巡游，請他把街上游蕩的瘟鬼捉進事先準備好的甕里。整個活動場面熱鬧非凡。

在廣場的一個角落，我還有幸看到了久違的民間雜耍。一個腰扎紅帶的赤膊漢子，將3個鉛球拋向空中，以頭上小缽依次接住，稍有偏差，腦袋要砸開花。還有一黑衣白鞋男子在一塊紅毯子上表演水流星，把裝滿水的兩個碗揮起來，碗里的水滴水不潑。另一個耍神鞭的姑娘，一鞭下去，揮碎報紙不算，還要把五步開外的一個人叼在嘴上的香煙打斷。

看過香市，出來已是午后，依然游人如織。決定留住一晚，就坐船到西柵。聽說西柵夜景好看，有提花燈走橋，水上花船絢麗多彩，絲竹之音悠揚。

進入西柵得乘渡船，西柵由十多個小島組團結伙，被七十多座小橋串通一氣。其中有兩座橋很出名，它們一呈南北方向，一呈東西方向，直角相連，你無論站在哪一座橋邊，均可以透過橋洞看到另一座橋，如同井中觀月。這就是橋里橋，堪稱橋景一絕。

西柵老街長達數公里，青石板路，屋子有一半挑在水上，都是幾年前翻新后再做舊整容出來的。看了一個手工制醬作坊，另一為始創于光緒初年的益大絲號，游客可以親手在老底子的繅絲機上玩一回，其他還有昭明書院、草木本色染坊等。有個白蓮廣場，幾個耍把戲的人正在收攤。

過去一直不知道這么雅致的地方，為什么叫烏鎮？直到看了烏將軍廟，才解開這個謎底。唐朝猛人烏贊，受命討伐叛軍至此，不幸遭人暗算，連人帶馬跌入陷阱，被亂箭射死。后來人們將他和他的坐騎青龍馬一起埋葬在市河西岸，并在墓前種下一株銀杏樹—這棵古樹眼下已蔚然成景。烏鎮即緣于這個背運的烏大將軍而得名。

天終于黑了。游人仍然很多，幾乎擠滿了西柵的每一座橋。本來等著看提花燈走橋，但直到最后，也不知到底走了橋沒有。好在河道兩邊十色五光，把整個西柵輝映得美輪美奐，樹間是燈，房屋上是燈，石橋上也是燈。游船船頭掛著圓柱形紗燈，兩邊拉著珠簾，無數的閃爍不定的小燈投映河面，船槳輕搖，劃動了一河碎銀……尤其是當游船首尾相接時，船如同在燈河中漂浮。

回去的時候仍是坐船。夜航的烏篷船，從一座座石橋中穿越，好像穿梭著一個個時空隧道。潮潤的河風悠悠吹來，一切都在靜靜地朝后退去，你都不想出聲說話，希望就這么久長地坐下去，吹著風，看兩岸燈火，聽潺潺的水聲從船底流走。

（摘自清華大學出版社《二十八城記》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