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發一直是左偏分,這是因為我的左臉有一道兩厘米長的疤。上幼兒園時,有個同學搶我的玩具,我不給,她就伸出指頭摳我的眼睛,我在掙扎中被劃傷了左臉。后來我父母趕來,把滿臉是血的我帶去了醫院。因為和對方家長是同事,我父母對這件事沒作任何追究。從這以后,我在幼兒園不斷被同學以各種方式欺負,小學時也遭遇了校園霸凌。
每次被欺負時,父母總是會說:“他為什么不欺負別人,只找你?你也有問題。”我爸總說要“以德報怨”,他要求我遇到麻煩時息事寧人,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當別的同事誣告他、搶奪他的獎金份額、故意少算他的工齡時,他只會在家唉聲嘆氣,憤憤不平。
這些事對我更深遠的影響是,無論遇到什么事,我都不敢反抗,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訴他們,因為父母不會給我支持。
同學們都覺得欺負我不會付出代價,老師也開始輕視我,因為覺得就算我被欺負,父母也不會來找麻煩。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原來的班主任休產假,于是學校派了一個新老師接任。由于新老師對學生們都不熟悉,就按照前一學年的成績來任命班干部。我上學期分數很高,于是老師讓我當班長。文藝委員這個職位她指定給了L。
L是我的好友,她也當了班干部,我心里挺高興的。
L的父親當時任職“肥差”,我們每天都一起上學放學,她總是提前去辦公室給新班主任送東西,也會給我看帶了些什么。但眼看她給新班主任帶的東西越來越貴重,我心里覺得不安,家人也漸漸不讓我和她一起走了。
有個周末我和媽媽一起回家時,看到樓道里寫滿了罵我的話,全是骯臟惡毒的詞。我知道肯定是同學寫的,拿鑰匙把自己的名字刮掉,剩下的部分就留在那里。媽媽先是很小心地看我的表情,發現我沒有什么異樣之后,也趕快掏出鑰匙幫我一起刮。
回到學校后,我聽同學說,新班主任把我的班長職務撤了,又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承認錯誤,我不明白她在說什么,站著拒不承認,她讓我證明自己“沒說老師壞話”,又問全班同學我說了沒有,當時我很多所謂的“朋友”都低下頭不敢說話,L則歪著頭氣呼呼地看著我。
全班36個人,只有一個女生站起來為我證明,確實沒有聽我說過。我會終生銘記這個場景,記得她的名字。雖然后來我們去了不同的學校,逐漸斷了聯系,但我依然記得在這場以那位班主任為首的、用自己的權威肆無忌憚地碾壓學生自尊的霸凌中,她敢于一個人站出來。
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和倔強,寧愿站一上午都不愿承認錯誤。同學也不敢和我說話,我不愿告訴父母,班主任下午又接著把我叫到辦公室罰站,非要我承認。我難受得大哭,因為感覺之前她對我很好,還讓我當班長,這么大的反差讓我非常慌亂。后來她在我面前坐下,繼續絮叨:要老實交代。
她身上穿的是向休產假的老師借來的衣服。她比原主人豐滿很多,綢緞旗袍緊緊箍在腰上,坐下后,衣服的針眼都快炸開了。肚子上一圈圈鼓鼓的玫瑰色提花活像只花斑大蟒,綢緞閃閃發光,如同鱗片。隨著她的滔滔不絕,“蟒蛇”也“起伏蠕動著”。看到這個情景,我實在忍不住,又哭又笑。班主任嚇壞了,加上其他老師提醒她我身體一直不好,她怕我出危險,趕緊把我父母叫來。當父母問我為什么又哭又笑時,我實在不敢說“大蟒蛇”的事。
后來,父母把我送回外婆家“休養”。再后來,我和家人一起去教育局如實反映情況,教育局領導很重視,很快給我辦了轉學。我在新學校也幾乎淡忘了這件事。那位班主任被取消了當年所有評優資格。而L的父親在后續的“嚴打”中因貪腐問題鋃鐺入獄。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拼湊出整件事情的真相:原班長X因成績被我超越而被撤職,她模仿L的筆跡寫了樓道里那些話,還假意安慰我,說看到是L寫的。轉頭又去挑撥L說我看不起她,L一氣之下說出我不跟她一起“送禮”的事。X得知之后,又向班主任告狀,說我和同學們說她“受賄”。
然而把我弄走之后,她也沒有如愿再次當上班長,X當年11歲,此后她的成績一路下滑。但我至今仍然對X恨不起來,反而非常同情她。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我和幾個同學一起去她家玩,她讓我們其中一個人站在門口看她媽媽有沒有回來,確認沒有回來,她才敢打開收音機放音樂。有一次我們親眼看見她媽媽挖苦、責罵甚至瘋狂指責她一個非常小的失誤。我不知道當她的班長職務被撤時,她會遭到她媽媽怎樣的對待……
(來源:人民郵電出版社《你不必是一朵花》,有改動)
悅讀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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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及時向老師報告,不忍氣吞聲,不冷漠旁觀;向父母、家人或身邊的成年人求助,懂得見義智為;團結其他對霸凌持反對態度的同學,用智慧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