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人工智能技術廣泛推進與深度應用的背景下,財務工作向智能化轉型是會計行業發展的新趨勢,“變”與“不變”的辯證思維為把握財務智能化轉型提供了新視野。基于此,文章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根本立場與基本方法,廣泛結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與會計職業發展的新特點,剖析財務智能化轉型的內在邏輯。一方面,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引領財務智能化轉型發生新變化、呈現新特點,財務人員應積極適應新質生產力賦能下財務智能化轉型的現狀,以更好地應對會計行業的發展與變革;另一方面,人的活勞動仍然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資本與勞動的關系也保持不變。這充分證明,盡管人工智能時代帶來了勞動形態、勞動過程以及勞動結構的顯著變革,但馬克思勞動價值論依然是我們洞察時代發展與科學技術進步本質的一把不可或缺的“金鑰匙”。
【關鍵詞】 財務智能化轉型; 勞動價值論; 新質生產力
【中圖分類號】 F23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4)20-0072-06
一、引言
人工智能是引領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的戰略性技術,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構建新一代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等一批新的增長引擎”。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要完善推動新一代信息技術,引導新興產業健康有序發展,支持企業用數智技術提升傳統產業。人工智能的發展促進了會計行為方式和財務管理模式的全新變革,數智化、專業化、精益化的人工智能技術給封閉、煩瑣、孤立的傳統財務工作帶來了令人期待的機遇和不可預見的挑戰。財務基礎工作的標準化與規范化特征決定了其容易被取代,人工智能發展事關會計職業變遷,需深入思考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視域下財務工作的本質屬性是什么,在新質生產力的推動下財務智能化轉型正呈現出哪些新變化與新特點,活勞動在創造價值中的獨特作用是否也在這一過程中發生了新的改變。
針對以上問題,現有研究從會計的本質[1-2]、企業財務的智能化轉型[3-4]、財務機器人的應用場景及發展趨勢[5]、智能財務賦能企業財務管理價值創造的方式[6]等方面展開研究,認為智能財務系統可以為企業的業務活動、財務會計活動及管理會計活動進行全過程智能化分析決策,是一種新型的財務管理工具,財務智能化轉型下財務人員會計核算與編制財務報告等的基礎性工作會被部分取代。面對智能化轉型對傳統會計職業的沖擊,亦有學者從人才培養轉型[7]、重構財務人員核心技能[8]等方面提出應對策略。但是在會計行業中仍然充斥著“會計消亡論”、會計行業“人滿為患”等認知,引起財會人員失業恐慌。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未認清財務工作智能化轉型的理論本質,從而無法明確指引其實踐發展方向。馬克思主義揭示了物質世界的本質和規律,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理論基礎。《資本論》第二卷第六章“流通費用”中論述了“簿記費用”的性質,初步探討了會計活動在社會化大生產中執行的職能[9]。葛家澍等[10]認為馬克思理論不僅闡述了會計的對象、職能與目標,也為財務會計工作提供了深刻的理論基礎,他提出的概念在如今看來不但沒有過時,反而更具新意。謝志華等[11]遵循馬克思研究市場的思路,分析了簡單商品交換和發達商品交換條件下會計職能的發展與變遷。崔英波[12]以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理論基礎之一,剖析了我國會計制度如何實現自我完善和自我升級。李曉冬等[13]、周華等[14]分別從馬克思的哲學視角與虛擬理論視角解決當代會計在理論研究與實務工作中遇到的困境。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理論在當代沒有過時,勞動價值論等理論基礎依然可以是打開人工智能時代財務工作智能化本質“黑箱”的一把“金鑰匙”。
因此,本文從“變”與“不變”的辯證視角出發,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根本立場與基本方法,廣泛結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與會計職業發展新特點,剖析財務智能化轉型的內在邏輯,以更加長遠、科學的眼光面對人工智能時代財務智能化轉型帶來的潛在機遇與風險挑戰。
二、財務勞動的本質屬性
馬克思勞動價值論明確指出,勞動是商品價值的唯一源泉,這為財務工作提供了衡量經濟活動價值創造與轉移的理論基石。運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相關理論深入剖析財務勞動的本質屬性,有助于更清晰地理解其在社會生產關系中所處的地位。
(一)財務勞動契合于馬克思界定的勞動范疇
勞動問題是馬克思研究的重要問題,其筆下的經典著作無一不與勞動問題相關。馬克思的勞動觀點主要表現為“人類學意義的生產勞動”和“政治經濟學批判意義上的雇傭勞動”兩個層面,前者是指人類為了滿足自身生存和發展需要而進行的物質和精神財富的創造活動,強調勞動在人類歷史和社會發展中的基礎性和創造性作用;后者則指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力作為商品被資本家購買,并為其進行勞動以獲取工資的活動,揭示了資本主義制度下雇傭勞動的從屬性和異化特點以及由此產生的社會矛盾和危機。從生產勞動的意義上理解勞動,主要體現為區別于動物的有意識、有目的、有控制的勞動。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在財務工作中的應用,有人質疑智能化的財務勞動是否符合馬克思所定義的勞動范疇。答案無疑是肯定的,智能化的財務勞動不僅屬于馬克思界定的勞動范疇,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馬克思勞動價值理論,展現了該理論在新時代的生命力和真理性。智能化的財務勞動是具有物質規定性的創造性勞動、是財務人員利用智能技術的目的性勞動、是財務人員利用智能技術轉化和延伸的控制性勞動。財務智能化轉型,在其技術研發、系統設計、數據分析等環節中,都凝聚了大量人類勞動。這種轉型不是對傳統財務工作的簡單替代,而是對傳統財務工作模式的深刻變革,它突破了傳統財務工作的局限,實現了財務流程的自動化和智能化,從而顯著提高了財務工作效率和質量。同時,智能化的財務系統還能夠為企業提供更加精準、全面的財務數據支持,助力企業做出更加科學合理的決策。
(二)財務勞動具有生產的性質
財務勞動不僅屬于馬克思界定的勞動范疇,并且具有生產性質,并非純粹的流通費用。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二卷第六章“流通費用”中論述了簿記問題,并指出“勞動時間除了耗費在實際的買賣上外,還耗費在簿記上”[9]150,“這種消耗是必要的。”[9]160“簿記”這一部分內容論述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的、超出生產水平的簿記費用,與物質資料的生產毫無關系,這部分資本是從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抽離出來的,屬于流通費用。在資本主義商品生產過程中,簿記費用的一部分可能被視為純粹流通費用,但這并不改變簿記費用作為整體在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中的性質。縱觀人類社會生存與發展的歷史,物質資料的生產是必不可少的。簿記職能的產生深深根植于物質資料的生產過程之中,它不僅是這一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節,更是生產活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簿記活動通過記錄、分類、總結和報告財務信息,為生產活動的順利進行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和管理基礎,這一特征從根本上決定了簿記費用的性質,即本質上是一種生產性的支出。
在業財融合的今天,財務工作的生產性本質表現得更加明顯,已成為企業生產活動的核心支持力量。它通過提供精準的財務數據、優化資源配置、強化內部控制、參與決策制定以及建立跨部門溝通機制,有效推動了企業生產效率的提升、市場競爭力的增強以及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快速發展,財務工作所產生的費用作為所有生產方式共有的職能性支出,與隨著商品經濟消亡而可能減少的流通費用有本質區別。因此,投入在財務工作上的物化勞動與活勞動,應當被納入生產的總勞動時間之中,共同參與商品價值的形成過程,而不能看作是對社會總剩余價值的扣除。
三、“嬗變”之處:新質生產力引領下的財務智能化轉型
馬克思指出:“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以及勞動資料。”[15]208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共同構成了生產力要素系統。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與發展,源自生產力構成要素所經歷的系統性、根本性的變化過程。這種變化并非僅僅局限于單一要素的改良,而是涉及整個生產力系統結構和功能的深刻質變。從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這三個生產力要素出發審視,新質生產力的融入不僅使企業財務智能化轉型成為提升競爭力的必由之路,更在財務領域掀起了一場革命性變革,引領財務工作向數智化、精細化方向轉變。
(一) 財務勞動者素質的新質提升
財務智能化轉型不可避免地會導致一部分僅能從事基礎性、重復性財務工作的勞動者失業,但這并不意味著智能財務系統能勝任所有環節的工作。“雖然應用它的勞動部門可能會排擠工人,但同時它也能引起其他勞動部門就業的增加。”[15]509財務人員依然是財務勞動的主體,且其勞動素質得到了顯著提升。“一切生產力即物質生產力和精神生產力”[16],新時代的財務人員不僅擁有深厚的財務知識儲備和精湛的會計專業技能,還展現出高度的人工智能技術應用能力和創新能力。他們不再局限于傳統的財務核算、報表編制等重復性勞動,而是投身于更復雜、更具策略性和創造性的財務分析和決策支持工作中,勞動形式更加側重于腦力勞動和智能決策。在知識技能體系方面,經過系統化和專業化的學習訓練,財務勞動者能夠樹立先進的財務管理理念和創新意識,在日常工作中能夠自主觀察、獨立思考,運用跨領域的知識、技術和資源創造性地解決財務問題。他們的主體性意識顯著增強,在財務工作中擁有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自主權,能夠自主決策、統籌規劃并操控管理。在能力結構上,新時代的財務勞動者熟練掌握并運用智能財務軟件和工具,對人工智能在財務領域的應用有著深入的理解和豐富的實踐經驗。他們不僅了解智能設備的運行機理,精通其操作流程,還能有效分析財務數據,準確判斷問題所在,并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此外,新時代的財務勞動者與自然、社會的關系也更為和諧。他們尊重自然規律,通過科學的財務管理手段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和高效利用,為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和社會的繁榮穩定貢獻力量。勞動者素質的新質提升不僅推動了財務工作的創新和發展,也為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和創造更加美好的生活提供了動力支持。
(二)財務勞動資料的新質變革
勞動資料不僅是衡量經濟時代變遷的標尺,也是界定生產力性質差異的關鍵依據。“勞動過程只要稍有一點發展,就已經需要經過加工的勞動資料。”[15]210勞動資料的核心在于勞動工具,而其向智能化轉變的核心則是勞動工具的數智化。新質生產力催生的數智化勞動資料全面革新了財務工作,顯著提升了財務管理的質量和效率。傳統的財務工具,如計算器、財務軟件等,雖能輔助完成基礎核算與管理任務,但在精準度、靈活性及功能拓展上存在明顯局限。相比之下,新型勞動工具,如智能化財務分析平臺、自動化財務機器人等,依托人工智能與大數據等新技術,實現了遠程操控、智能財務數據分析與實時數據共享,不僅確保了精準性與靈活性,還保障了系統的安全穩定運行。此外,云計算的引入增強了數據處理能力,供應鏈與物聯網的結合更是產生了海量數據,為未來的智能決策奠定了堅實的組織、流程、數據及智能化應用場景基礎。這些新型勞動資料不僅極大提升了財務工作的運行效率,還促進了業財數據的深度融合。它們通過自動化處理與整合數據、提高數據準確性和實時性、支持業財一體化管理、確保合規性并內置風險預警機制,以及降低運營成本等多方面的功能,優化了企業的財務管理流程,為企業的業務與財務深度融合提供了有力支持,并賦予了企業更強的決策能力和競爭優勢。在綠色環保方面,新型勞動資料也展現出顯著優勢。在財務數據處理與存儲環節,這些工具運用節能高效的算法與技術,有效降低了能耗與排放,實現了低碳節能與綠色環保的目標。同時,通過智能分析優化資源配置,進一步推動了企業的綠色發展與可持續發展戰略的實施。
(三)財務勞動對象的新質拓展
新質生產力不僅重塑了生產方式,更引領了勞動對象的多元化變革,拓寬了其涵蓋范疇。傳統財務工作的勞動對象主要涉及物品、原料等實體資產,但隨著新質生產力的迅猛發展,財務工作的勞動對象已擴展至包含傳統財務信息在內的、由新技術驅動生成的財務數據資產范疇。這些數據資產承載著企業運營的豐富信息,經過精細化的技術處理與分析,不僅豐富了財務信息的內涵,更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高價值潛力和廣泛應用潛力。通過海量數據要素的積累與運用,財務工作逐步從流程驅動轉向數據驅動,實現了數據處理與分析效率的飛躍,進而增強了市場洞察、風險評估與決策優化的能力。這一轉變不僅極大提升了財務管理的精準度與效率,更為企業創造了顯著的經濟與社會價值。同時,數據所具備的強滲透性、廣覆蓋性、高流動性、可復制性、可追溯性及共享性等特點,為數據的循環利用與價值挖掘提供了無限可能,有力支撐產品研發、市場供需匹配、生產流程優化、產業升級乃至環境保護等多領域的創新與發展。財務勞動對象的新質拓展,不僅是新質生產力在財務領域的自然延伸與必然結果,更是推動財務工作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互動中持續優化升級的關鍵力量。
四、“不變”之一:人的活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中對勞動價值論進行了系統闡釋,其核心要義為活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財務智能化轉型深刻改變了財會人員的勞動形態、勞動結構與勞動過程,但是,這種改變并不意味著財務工作中創造價值的源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也不意味著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過時了。
(一)智能化的財務勞動本質上仍然是人的對象化勞動
當我們將現代財務工作中運用的智能技術和設備置于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視域下進行探討時,常易陷入感性確定性的誤區,即不將智能化的財務系統納入社會歷史發展的周期中全面考量,而僅僅將其視為現代工業化的產物,誤讀為具有獨立地位的技術存在物。事實上,任何智能機器的產生與應用都深深植根于人類的勞動之中。智能化的財務系統,其“勞動”目的、所處理的“勞動”材料,本質上都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其“勞動”過程,不過是人類勞動鏈條中的一個環節或延伸。在財務智能化轉型的過程中,構建人機協同的業態顯得尤為重要。智能化財務系統的集成特性,正是得益于專業財務人員與計算機技術人員之間緊密的溝通與協作。前者將會計準則、會計制度、法律法規等專業知識傳遞給后者,后者則通過設計復雜的代碼和命令、輸入海量的數據,共同構建出智能財務體系。這一過程使智能財務系統成為具有特定價值量的物質載體,但實質上,智能技術所創造的生產力,是通過人類的物化勞動才得以實現的。因此,智能財務系統的“勞動”,并不能被視作創造價值的“活勞動”。智能財務系統在處理經濟交易和生成財務報告方面具有高效、準確的優勢,然而其所謂的自主性僅限于按照預設的會計準則和法律法規進行計算和判斷,其主體能動性是由專業人員團隊通過技術手段的應用或技術能力的賦予所實現的。這種主體能動性僅是機器智能在表象上模擬出的類似“活勞動”的假象,一旦脫離了專業人員的支持和維護,智能財務系統將喪失其獨立性和可靠性,無法自主執行財務管理任務。盡管智能財務系統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替代簡單、重復的會計作業,然而,面對市場環境的動態變化,系統無法自主解讀和適應更新的會計準則、法律法規,缺乏真正的主體性和能動作用,難以通過智能手段將勞動資料有效作用于勞動對象,因此,它無法全面取代財會人員完成所有財務工作。
此外,要想成為“活勞動”,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能夠在勞動過程中有效轉移包含勞動價值的舊價值,二是能夠在其持續運動中不斷創造新的追加價值,即“由于加進新價值而保存了舊價值”[15]232。智能財務系統顯然不具備自發創造新價值的特性。盡管它能憑借自身的使用價值取代部分基礎性財務工作,但本質上仍屬于生產資料范疇,“全部進入勞動過程,但只是部分地進入價值增殖過程。”[15]237同樣的,“資本使用機器而產生的剩余價值,并非來源于機器所替代的勞動力,而來源于機器使用的勞動力。”[17]287智能財務系統不僅不能自主創造新價值,而且在原有價值的轉移過程中也需要財務勞動者和數字勞動者的通力合作。此外,價值轉移過程中還可能因自然損耗而發生折舊。因此,盡管智能財務系統的應用可能導致價值量的增加,但這種增加從根本上講仍是人的活勞動的新表現形態。這進一步證明了智能財務系統主要作為生產資料轉移價值,而活勞動才是價值創造的唯一源泉。
(二)智能財務系統是人類復雜勞動的結晶,財務智能化轉型的目的在于提高勞動生產率
馬克思的《資本論》指出,簡單勞動是“每個沒有任何專長的人的有機體平均具有的簡單勞動力的耗費”[15]58“復雜勞動等于自乘或多倍的簡單勞動”[15]58。財務智能化轉型后,財務人員操控智能財務系統的勞動中蘊含著復雜勞動,相較于簡單勞動,它在相同的勞動時間內創造的價值在質上都是無差別的人類勞動的凝結,但在量上存在差異。財務人員可以運用智能財務系統,輔助其自動提取并處理非標準化財務數據,將企業的運營成本、管理效率、盈利能力等重要信息轉化為豐富、精確的財務信息產品供信息使用者直接使用,既能為完善企業管理制度與決策制定提供重要依據,也可作為信息產品直接向社會公眾披露。這一過程中,由于勞動生產率的提高,生產同樣數量財務信息產品所需的必要勞動時間減少,從而在同一時間內可以生產更多的財務信息產品,蘊含在單位時間內的價值量也就相應增多。一般而言,勞動生產力的提高與自然條件、科學技術發展水平、勞動者的平均熟練程度等因素密不可分。決定產品價值的是凝結在產品中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智能財務系統憑借其高效率、高準確性的特征幫助財務人員顯著縮短生產信息產品的必要勞動時間,相對而言延長了剩余勞動時間,這一轉變使得企業在市場競爭中獲得超額剩余價值。由于“不管生產力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同一勞動在同樣的時間內提供的價值量總是相同的,但它在相同的時間內提供的使用價值量是不同的”[15]60,因此智能財務系統的運用實際上是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在相同時間內生產并銷售更多的財務信息產品或其他基于財務信息的服務,從而幫助企業積累更多的財富和利潤。伴隨著各個企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市場競爭越發激烈,整個社會的必要勞動時間減少、創造的使用價值增多,表現為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可見,財務智能化轉型可以從兩個方面促進價值量的生產:一是復雜勞動創造更多價值量;二是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增加使用價值。
(三)人的抽象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
人工智能時代,人類通過自身活勞動直接操控勞動工具的職能被智能機器取代,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從現象層面看,人類有目的的活勞動正逐漸離開勞動對象與勞動工具,與馬克思主張的“人的活勞動是價值創造的唯一源泉”的觀點相悖。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非但沒有否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正確性,反而證明了該理論在當代的適用性。為爭奪市場資源,企業通過智能化技術的應用,不僅提高了工作效率,還增強了各部門間的協作能力,并深入分析了企業業務數據中蘊含的籌資能力、財務績效、盈余狀況等關鍵信息,從而有效減少了商品生產所耗費的必要勞動時間,進而獲得超額剩余價值。使用智能財務系統的不變成本遠遠低于雇傭財務人員的可變成本,在市場競爭的驅動下,企業會不斷提高財務工作的智能化水平。
由此可見,無論是傳統財務工作中財務人員的直接勞動,還是現代企業中財務人員操控智能財務系統的間接勞動,均屬于活勞動的不同表現形式。直接勞動的減少并不改變價值創造的本質,也不意味著抽象勞動的消失或勞動價值論的失效。財務智能化轉型并非偶然,而是勞動資料向機器體系發展的必然結果,是在揚棄直接勞動形式的基礎上,向更加間接和協作的勞動形式轉變的歷史進程。現代企業業務紛繁復雜,涉及產品、供應、制造、銷售等多個環節,財務工作已不僅僅是某財務人員單獨的勞動過程,而是整個企業甚至整個社會的共同勞動過程。協作的勞動形式成為財務工作的內在要求,而智能財務系統則能夠將孤立的勞動對象整合為一個整體,使大量企業數據與財務人員融入同一生產過程,實現有計劃、高效率的協同工作。財務智能化轉型及協作勞動形式的出現,使財務人員“只要成為總體工人的一個器官,完成他所屬的某一項職能就夠了”[15]582。因此,盡管財務智能化轉型可能導致部分基礎財務崗位人員的失業,但這僅僅是勞動結構優化的體現,財務人員依然以更加間接和隱蔽的方式作用于勞動對象,參與生產資料的改造過程。
五、“不變”之二:資本與勞動的關系不變
智能化技術為財務工作提供了強大的自動化支持,使財務人員得以擺脫硬性的時空限制。然而,其廣泛應用仍然無法改變資本主義對勞動者的控制,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資本家強化勞動控制的新手段。
(一) 財務智能化轉型并沒有消解資本主義生產關系
“提高勞動生產力和最大限度否定必要勞動,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是資本的必然趨勢。勞動資料轉變為機器體系,就是這一趨勢的實現”[17]186。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促使人的勞動形態經歷了深刻的變革,在此過程中,數字勞動者與資本家之間的關系逐漸展現出一種非傳統且表面看似非雇傭性的新特征。實質上,人工智能雖然可能重塑了勞動的具體形態與空間布局,卻未能改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核心要素——即資本家對生產資料的壟斷性控制,正是這一控制權,構成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基石。人工智能的應用賦能新質生產力基礎,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鞏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與雇傭制度的作用。人類社會要消除這種生產關系,要求勞動者“必須有時間滿足精神的和社會的需要,這種需要的范圍和數量由一般的文化狀況決定”[15]269。財務智能化轉型后,人依然是財務工作的核心力量,他們在智能財務系統的創造、控制和維護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智能財務系統的應用使得勞動者的勞動方式變得更加靈活,突破了時空的限制,背后的這些勞動者則可能因此無時無刻不在為資本家創造剩余價值。
(二)資本家對勞動主體的控制更加隱蔽
應用人工智能技術工具的勞資結合方式,使得資本家對勞動力的控制變得更加隱蔽。人工智能技術賦能新質生產力的發展,然而,這種生產力被資本家利用后并不一定能惠及全社會。資本家主導下的財務智能化轉型,可能會在新質生產力的基礎上加劇對勞動者的控制,從而激化這兩者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一方面,財務工作智能化使剩余價值的生產過程變得更加隱蔽。馬克思指出:“工人超出必要勞動的界限做工的時間,雖然耗費工人的勞動,耗費勞動力,但并不為工人形成任何價值。這段時間形成剩余價值,剩余價值以從無生有的全部魅力引誘著資本家”[15]251。通過智能財務系統,資本家可以快速準確地分析數據,掌握勞動者的生產力和效率,從而更好地控制成本和收益。智能財務系統將資本家隱匿于技術背后,使資本家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同時,勞動者難以獲取自己的勞動成果和報酬。無論從形式上看還是從內容上來看,智能財務系統的“勞動”都似乎與人的活勞動毫無關聯,使他們更加樂意和努力地接受新的工作形式。然而,智能化技術在財務工作中的深入滲透,進一步促進了勞動本身的異化現象。智能財務系統表面上看似通過“自我運作”完成了工作任務,但實際上,它背后所體現的生產性本質,以及這種本質所促成的資本與勞動的泛雇傭關系,都是資本家利用人工智能作為技術手段,以實現資本生產和價值增殖的結果。另一方面,資本家運行智能財務時加強了對勞動者的實時監督,勞動者由于工作時間和場所的不固定性以及雇主的模糊性,而將這種壓力歸結于其他因素,如內卷化競爭、市場環境惡化或平臺算法本身等,忽略背后的根本原因是智能技術完全服務于資本家。
六、結語
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深刻地改變了科技創新的路徑,智能化因素廣泛滲透于財務工作中,導致勞動形態和勞動過程均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本文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根本立場和基本方法,剖析財務智能化轉型過程中所展現的“變”與“不變”的辯證關系,旨在為應對財務智能化轉型所帶來的潛在機遇與風險挑戰提供新的決策思路。就財務工作的本質而言,財務勞動不僅屬于馬克思所界定的勞動范疇,而且具有鮮明的生產性質。首先,新質生產力的融入使財務工作所涉及的勞動過程發生了顯著變化,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這三個生產力要素均經歷了質的飛躍:財務勞動者的素質得到了新質提升,新時代的財務人員展現出高度的人工智能技術應用能力和創新能力;財務勞動資料發生了新質變革,新型財務勞動工具如智能化財務分析平臺、自動化財務機器人等顯著提升了財務管理的質量和效率;勞動對象得到了新質拓展,已擴展至包含傳統財務信息在內的、由新技術驅動生成的財務數據資產范疇。其次,兩個核心要點保持不變:一是人的活勞動作為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這一基本原理沒有改變,智能化的財務勞動本質上仍然是人的對象化勞動,它要求更高的專業素養與復雜的思維活動,屬于高級形態的復雜勞動與抽象勞動范疇;二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資本與勞動的關系未發生實質性變化,只是變得更加隱蔽。由此可見,馬克思勞動價值理論依然是解讀財務智能化轉型內在邏輯的一把“金鑰匙”。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非但沒有過時,反而表現出其真理性特征。我們仍應堅持運用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來分析和解決科學技術發展帶來的新問題,它依然是正確理解價值來源與分配問題的科學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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