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所有的一切擦肩(組詩)

聽 風

經過我耳畔的每一陣，都不一樣

此刻，它變得溫柔。像你經過我時

飄落的那一瓣，桃花。輕盈，靈動

看見我，沒有停留。你也一樣

后來，無數個夜里我都會想起

這個傍晚，你飄動的長發

開窗，聽一會風

聽 雨

琴藝精湛者隱于天地，萬物都成為琴具

比如此刻的雨聲，或急，或緩……

打在屋檐的雨，落在心上

一些沒有說出口的情緒，隱喻于

一個叫“梅雨”的詞里

我在無數個雨里返回過去

返回山村，返回六月里

淋過的無數場雨

聽 海

我沒聽過海哭的聲音。甚至

沒去過大海，它每次出現在

我閉著眼睛的夜里

以另一種方式，在我的耳畔

或低語，或怒吼。有時也溫柔地

說著情話

引誘我去海邊

這個下午

還是待在房間。無所事事

在一張白紙上寫昨天

桌上的一張老照片盯著我

無跡可尋。包括老房，柿子樹，和爺爺

魚缸里沒有魚，沒有水

幾顆干枯的水草如我無數冒出的想法

被扼殺

像一道閃電

——兼致隧道工

巖層深處。切割產生的火花

四處飛濺的焊花，都像一道閃電

你手拿電錘，鉆進狹窄的空間

把自己縮成另一道

時間像一條隧道

夜色下疾馳而過的列車，像一道閃電

你短暫的一生，也是

控云者

我不斷調整角度，將一朵云掛在樹杈

但只要我一移動，云朵又跑到了天上

不得不循環反復。

一整個下午，我發揮所有潛能

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異能者，或者把云

想象成一只羊。說實話

它已經好久不受我控制甚至好多天

都不曾出現，像一個長大離家的孩子

中秋之夜

下了一天的雨，停了。有幾滴落進了心里

像我離開時你眼眶忍住的那幾滴淚

我在院子里看幾朵黑色的云

它們慢慢聚攏，慢慢醞釀情緒

不像我，來得那么猛烈

十來年沒在家過中秋，沒見過故鄉的秋月

在戈壁，在深山，在無人的城市，孤寂的

營盤……無數個中秋，我把想說的話

都告訴了月亮。今夜，它是否知道

我無話可說，便躲了起來

是否也和我一樣，回了故鄉

風有些涼，撫摸著我越來越少的頭發

幾十年后，我會不會和爺爺一樣

在頭頂長出一個月亮

父親叫我吃月餅。包裝比兒時高大上

餅也更加美味，卻再也吃不出

兒時的味道。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

聊閑話。談到了奶奶，談到了

每年中秋她都會做的一道菜：板栗燉肉

她走后，這道菜再也沒人做了

在堂屋，我看見了爺爺，在一張相框里

他戴著帽子，將頭頂的月亮蓋住，掩其鋒芒

中山裝洗得發亮，眼睛里閃著光。但在76歲后

他每日酗酒，以此麻痹身體，麻痹內心

草草結束生命。我尚小，尚不能理解他所經歷的

內心世界，以及隨時崩潰的精神支柱。那時的日子

太苦了，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為

“壓死駱駝的一根稻草”。我知道的幾起喝農藥事件

都發生在那時候，包括我沒見過幾面的外公

爺爺走后的第四年，本不致命的病帶走了奶奶

父親兜里沒錢，也沒有完善的醫療保障

沒送去大的醫院。不像現在

我想起很多舊事，內心也變得濕潤

離家多年，就連家鄉也發生了巨變

比如，家里的土房已被磚房取代

河道旁又多修了一條路

老李家養的牛，賣了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