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婚俗中的古老儀式——禳床

青海河湟地區婚禮習俗中，有一項重要的儀式叫禳床，即新郎、新娘拜天地入洞房后，婆家要請一位年長且口才好的人，行禳床之古禮。其程序是：一對新人面對面坐在鋪撒著核桃、棗兒的喜床中間，禳床人雙手各拿一個新蒸的饅頭權作樂器——鈸，不脫鞋就上床，因是做驅邪祈福寓意之舉，不脫鞋以示威猛之意。禳床人有節奏地敲打手中的饅頭，口中念念有詞，祝福一對新人喜結良緣，幸福綿長。重點是夸贊新娘美貌善良、勤勞致富、生兒育女、家業興旺，諄諄告誡一對新人要尊老愛幼、和諧共進、地久天長。禳床詞質樸直白，亦莊亦諧，有傳承的基本內容，也有禳床人的即興創作，渲染喜慶氛圍，還有對未來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河湟地區的禳床詞大同小異，現將湟源、大通等地的禳床詞略加梳理整合，呈錄如下：

鞭炮響，迎新娘，各位嘉賓喜洋洋，天又圓來地又方，一對新人成鴛鴦。新娘新郎拜花堂，拜罷花堂入洞房，洞房里點的是長明燈，床上坐的是新貴人。鋪紅氈，上炕沿，上去炕沿由我編。饃饃拾上茶端上，我帶福祿壽喜來禳床。我禳的床兒四四方，新娘、新郎坐中央，雙腳踩上象牙床，新娘、新郎幸福長。左腳踏的是青龍頭，七對騾子八對牛；右腳踩著白虎尾，七十石谷子八十石米，吃不愁來穿不愁，榮華富貴不斷頭。我禳的床兒四四方，洞房花燭降吉祥，禳床的人兒往上看，上墻里掛的是辟邪劍，避的青龍不入房，避的白虎不占床。一對新人往前看，寶馬雕車路生香，車前掛的是寶雕弓，寶雕弓上三根箭。三根箭發三點紅，養的男兒能成龍，養的女兒如金鳳。大紅的被兒繡花枕，一對新人喜連心，送親奶奶送得好，送的媳婦真勤快；娶親奶奶娶得好，娶的媳婦長得俏。

一禳禳個全家福，爺爺、奶奶福壽長，父母雙親身健康，一對新人進新房；二禳禳個白DNldZeX/jUfDVES3CaqxGQ==虎不沾邊，兩家有喜情深意長，夫妻兩人好鴛鴦，親戚鄰居常來常往；三禳禳個開泰三陽，三星高照滿院吉祥，三盞明燈照中堂，牡丹開花綠葉幫；四禳禳個四季來財，四紅四喜滿堂歡笑，相扶相幫百年合好，夫妻二人白頭到老；五禳禳個五子捧壽好運來，五朵金花撲滿懷，金銀玉帛滾滾來，糧食滿倉溢出外；六禳禳個留子留孫，幸福路上相愛相親，尊老愛幼的模范人，葉兒綠來花兒紅，攜手并肩事事順；七禳禳個七巧成圖，牛郎織女鵲橋相會，情深意濃相互般配，好像堂屋紅燭一對；八禳禳出個八福長壽，八路神仙來喝喜酒，新郎新娘鴻運當頭，家庭和諧幸福綿長；九禳禳個九盞連燈，九女星君下凡塵，給你二人把喜來恭，夸你倆情深似海恩義重；十禳禳個滿堂大喜滿堂紅。一禳再禳十一禳，粉筆墻上畫鳳凰，一對鴛鴦終成雙，今年鋪紅氈，明年做十天。新娘子坐著小汽車，養的娃娃是科學家，新女婿頭大肩膀寬，養的娃娃成棟梁。床底下有個棒棒子，新娘子一懷是個雙雙子。禳床禳床，大頭兒子滿炕。雙雙核桃四隔兒，養的尕娃叫金寶兒，養的丫頭是劉巧兒。禳床行的是規程子，規程子要個包包子（紅包），包包子不大，我不下炕，禳床禳得好，我老漢得了兩個囫圇寶（饃饃）。

禳床古俗，歷史久遠，內含深厚。據已故民俗學家、資深的群文工作者董紹宣先生在他所著的《昆侖神話西王母在青海的演變》一文中寫道，在《周禮·婚儀》等各類有關婚俗的古籍中，都無禳床的記載。故他認為禳床是古羌人母系社會婚俗的遺風。而在漢代以前，青海是羌人之地。古籍中經常出現的“三河間”正是今湟源、大通、湟中一帶。古代這里是羌人繁衍生息的中心地域。

西王母是世代相襲的古羌人西王母國的大首領。原本為人，后來演變為神，掌管天上地下，包括人間的五谷豐登、國泰民安、六畜興旺、男婚女嫁、除病祛災等等，所以成了民間信奉的喜神。故在青海各類民俗活動中常有西王母的倩影。如在河湟地區的社火中，大神祇“燈官”出場時，作自我介紹：“我奉王母金牌，三教諜文”，把西王母列在了儒釋道三教之先，可見對西王母之尊崇。

按董紹宣先生的學術見解，這禳床就是圍繞西王母說事。先說新房布置，以大通縣為例。凡娶媳婦的人家，窮富有別，新房檔次不一，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即在新房的正位上，要供奉喜神（西王母）“紅鸞天禧”之神位，兩旁的對聯是“東王公賜福，西王母降祥”。在昆侖神話中，東王公來自東方，與西方的王母為夫妻，同為化生萬物的造物神。故要請入洞房，以賜福佑一對新人。新娘的打扮也很有講究，頭發要綰成高髻，插上類似戴勝鳥的羽冠，穿著大紅新裝，胸前扣一銅鏡，如此打扮，暗示新娘就像是蓬發戴勝的西王母化身，十分尊貴，此乃母系社會婚嫁的遺風。

昆侖神話中，西王母有一九頭虎叫開明神獸，守護昆侖山。而西王母的打扮是虎齒豹尾，又說西王母巡天騎青龍，巡地騎白虎，這白虎緊隨西王母，不離左右。今日把新娘看做了西王母，這白虎自然要跟隨其后，進入新房，蹲在新人的床上，這就難為一對新人了，所以要禳床。“禳”為道家之語，禳災解難之意。所以禳床的本意就是請白虎行方便，一對新人要圓房。禳詞中三次提到“白虎不占床”，這是重中之重。原本是巫師作法，后期由道士接手，最后成了一方民俗，以婚事自娛為主，且有寓教于樂的意蘊。

禳床儀式將婚禮推向高潮，在歡聲笑語中結束。禳床人、家人、親朋好友都退出新房。礙事的白虎已禳走，新娘、新郎滿心歡喜地進入二人世界。

（作者簡介：程起駿，男，青海文史學者，省政協退休人員，著有關于文史、考古、生態、旅游資源開發等著作10冊、論文百余篇；李明庫，男，退休教師，現從事網絡文學創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