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爬蟲背后的黑灰產業鏈

幾名年輕人合伙開辦網絡科技公司，通過研發爬蟲軟件從他人網站或平臺爬取房源信息，并利用這些信息發展客戶、非法盈利。最終，其中二人被法院以犯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判刑罰金。

研發網絡爬蟲非法爬取信息

溫某某、賈某某、任某（另案處理）都精通計算機信息技術。2011年6月16日，三人聯手在北京通州區注冊成立北京益思爾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益思爾公司”）。工商登記信息顯示，益思爾公司的經營范圍包括技術推廣服務、計算機系統服務、軟件設計、基礎軟件服務以及零售計算機軟件及輔助設備、通信設備等。

事實上，益思爾公司成立后不久，公司就開始涉足房源信息供給業務。對于房產中介從業人員（以下簡稱“房產中介”）而言，獲取第一手有價值的房源信息是拓展中介業務的首要前提，只有手頭有了更多的房源才能為客戶提供更多選擇，從而提高二手房的成交率。針對這一現實的市場需求，益思爾公司決定從事為房產中介提供房源信息的信息服務業務。但房源信息從哪兒來呢？溫某某等三人想到了一個捷徑，就是通過技術手段從現有的互聯網房源信息平臺獲取房源信息并提供給房產中介賺取利潤。

那么，如何從現有的互聯網房源信息平臺獲取房源信息呢？溫某某等三人想到了通過使用數據抓取程序（俗稱“網絡爬蟲”）來爬取相關信息的方法。2013年，溫某某等三人共同研發成功了一款名為“iHos”的軟件，該軟件是通過采用代理IP、設置UA參數等技術手段，使用數據抓取程序爬取“ke.com（貝殼網）”“1ianjia.com（鏈家）”“5i5j.com（我愛我家）”等網站發布的圖片、VR影像、文字等公開房源信息，向使用該軟件的用戶提供房源上下架及房價變動提醒、一鍵提取網頁素材、發布房源信息等服務。

溫某某供述稱，iHos爬取的目標網站主要是58同城、鏈家、安居客等網站，其模塊中的“樓盤情報”和“房源管理”中的第二個功能（即：經紀人輸入指定的網址讀取資源）都是通過爬蟲技術實現的。

iHos之所以能成功爬取一些相關網站公開的房源信息，是因為被侵權的網站沒有設置反爬蟲程序。隨著時間的推移，溫某某發現，貝殼找房（北京）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貝殼北京公司”）等公司所屬“貝殼找房”小程序端口設置了反爬蟲程序，于是他便萌生了研發能對付擁有反爬蟲策略的新爬蟲軟件的想法。

據溫某某供述，2021年前后，其經研究發現，帶有反爬蟲策略的“貝殼找房”小程序端口是有算法簽名的，這個算法簽名就是用來校驗前端請求的合法性，如果不破解這個算法簽名，爬蟲就沒有辦法爬取到數據。

之后，溫某某用抓包的方法抓到了小程序發回來的數據包，通過分析該數據包研究其算法簽名的邏輯，他竟然將其成功破解了。溫某某供述，其破解“貝殼找房”微信小程序端口的簽名驗證策略，就是為了能夠使用爬蟲程序來爬取微信小程序端口的數據。

就這樣，溫某某于2021年初成功研發了“每天找房”軟件，并于當年2月底上線運行。該軟件通過破解貝殼北京公司“貝殼找房”微信小程序的端口驗簽算法技術防護措施、使用代理IP、修改UA參數等手段，利用網絡爬蟲程序非法獲取貝殼北京公司微信小程序端口、網頁端口的數據并獲得房源具體房間號，再通過該軟件將房號提供給其對接公司的房產中介人員，從而非法獲利。

招攬客戶：侵犯苦主數據權益

由于運營范圍輻射全國，益思爾公司遂在各地發展代理、吸引客戶。該公司在全國各地都有銷售人員，北京、上海、武漢、南京、成都、沈陽等城市由公司自己的銷售人員做推廣，其他城市則由代理銷售。按照益思爾公司規定，公司銷售人員直接參與的直營銷售，銷售人員按銷售額的30%到35%提成，但沒有底薪；代理銷售的，iHos和“每天找房”都是由公司與代理公司按照四六比例分成。

按照益思爾公司規定，銷售人員在推進這兩款產品時，必須直接上門向房產中介人員推銷，且必須查驗對方系房產從業人員身份才能開通業務。公司還明確要求“每天找房”不得向被抓取信息的公司的門店銷售這兩款產品。溫某某供述稱，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被侵權公司發現其爬取他人信息的這種行為。

據查，iHos分為鉆石版和精英版，鉆石版的費用為240元/季度、400元/半年；精英版的費用為270元/季度、450元/半年。溫某某供述稱，iHos軟件一個月能進賬40萬元到52萬元，“每天找房”一個月能進賬18萬元到25萬元。相關證據顯示，截至2021年9月案發，iHos在全國各地已發展用戶144636個，充值金額4029.73萬余元。“每天找房”共有普通用戶1676個，充值金額294.31萬余元，查詢樓號次數87141次。

溫某某表示，其電腦里有一個電子表格，表格里有每個銷售每個月的銷售業績以及公司所發放的分成。iHos項目去掉銷售的工資、房租、服務器托管等開銷之后計為利潤。利潤的70%拿出來，一部分用來發給劉某作為工資，剩下來的錢由溫某某和賈某某平分；利潤的30%作為分紅，其中7%作為溫某某和賈某某的獎金，剩下的23%由溫某某與賈某某、任某三個人平分。“每天找房”的收入去掉必要的成本以及客戶還沒消費的錢之后計為利潤，這些利潤是溫某某和賈某某平分的。

東窗事發，雙雙獲刑

溫某某、賈某某于2021年9月24日被抓獲歸案，后分別于2021年11月、2023年3月被取保候審，2023年11月被逮捕。

據了解，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是指行為人違反國家法律規定，侵入普通計算機信息系統或者采用其他技術手段，獲取該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情節嚴重的行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的客觀方面表現為兩種行為模式：即“侵入系統”+“獲取數據”行為模式或者“采用其他技術手段”+“獲取數據”行為模式。法院經審理認為：本罪的構成要件首先是數據獲取手段具有違法性。行為人獲取數據時必須采取侵入行為或類似侵入行為。本案中，溫某某等人為非貝殼北京公司旗下的房產中介從業人員提供了非法使用貝殼北京公司數據的便利，進一步侵害了正常購買數據使用權限的房產中介公司的權益，損害了不特定社會公眾的經濟權益，嚴重影響和干擾了正常的社會經濟管理秩序，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的構成要件。

2023年11月2日，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以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分別判處被告人溫某某有期徒刑3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判處被告人賈某某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責令將被告人賈某某已退違法所得予以沒收，上繳國庫；責令將被告人溫某某、賈某某尚未退出的違法所得人民幣208.52萬余元予以繼續追繳。

一審宣判后，溫某某不服，提起上訴。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24年1月26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2024年4月2日，法院公布本案二審裁定結果：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文謝絕轉載）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以案釋法

在互聯網領域，“爬蟲抓取”一般指抓取眾多公開網站網頁上數據的相關技術。它按照一定的規則，模擬瀏覽器向服務器發送請求，獲取并分析網頁資源，提取有用的數據。本案益思爾公司在溫某某等人的策劃下，通過案涉爬蟲軟件獲取有關房源信息后，針對目標房產中介開展營銷活動。盡管提供的數據中不包含房主的信息及聯系方式，但房屋中介通常可以通過其提供的軟件，抓取目標網站或平臺上的物業公司或開發商信息，從而獲取房主的聯系方式及房源匹配信息。益思爾公司通過技術手段非法獲取貝殼北京公司的真實房源地址信息的行為，嚴重侵犯了該公司的網絡數據權益，導致該公司及其加盟公司直接遭受經濟損失。綜上，上述行為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的構成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