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觀念（組詩）

地圖擺在眼前

這里是平原，那里是大海

平靜得一無所有——就在我們腳下

泥土低頭。保持幾十萬年以前

的樣子。被牛羊踩踏，然后是我們的祖先

很少有人砍倒樹木，造船，出海

他們沒有走出一幅地圖的野心，在平原上

平靜地面對死亡，被新的出生覆蓋

我在某個夜晚找到生銹的錘子

敲碎過一塊玻璃。玻璃外面天空平靜得

沒有一絲喘息。星星們也許

在數億光年前就已焚毀。肉眼可見的謊言

我幻想大海淹沒這平坦，連同我

在海面上，我是一具獨木船

——在駛向漩渦和暗礁的路上

海水不斷漂洗體內的憂傷。如果

海豚與巨鯨歌唱，那些雄壯的舞蹈如謎

解開一個，又一個，猛烈敲擊在自由的木板

沉默的鏡頭

海船如果擱淺

死亡的裂紋，會爬滿黑夜

打開的星光

他們像釘子戶，貪婪地

吮吸著沒有退路的沙粒

我的眼睛，是兩顆磁鐵

在強大的磁場面前

不由自主地貼上去，一個補丁

又一個補丁。不足以堵住

無限的風聲，海浪，和

奔跑的——寄居蟹，狂歡的跳跳魚

海角，無形的避難所

收走船長，水手，連同我

干枯的記憶。那些被打敗的馬達機組

比所有人的心臟，更懂得沉默

我就是尋找沉默的鏡頭

在親吻每一艘輪船，英雄的夢境

不遠處，海星疲軟地爬行

空 船

越來越淺的灣流

幾乎是借助于海藻勉強活著

空船反而更沉重一些，落滿鳥糞

給人以短暫的啟發

——鳥巢，可以很大，也可以漂在水上

每只鳥都是可敬的水手

pOzxErkNEIoRzOA7O8IgkmPgBDDfjxFpLmsmMaxCcu4=安靜地啄翅，一副杉木槳子不可荒廢

時間結滿痂，這些細密的鎖鏈

牢牢拴住游子的夢。白天

他們被孩子們登陸，晚風掏空

冷卻的船艙，等一顆流星劃過

星月下，我像一只野貓來過

巡視這片廢墟，灑落幾瓣梅花

船忽然就輕松了些，并且扭動起身子

去想象另一道灣流的春天

我所見過的飛鳥，都有第二個小家

——掛在新生的枝椏上

一艘失事的船

我見到擱淺的全過程

不同于想象中劇烈顛簸

它很輕，可能弄丟了什么

對。那些沉重之物，遠遠勝過黎明

在還未被海鷗掏空之前

海水伸出海水，白色冷卻

像漫長的解剖。每一次凝視

都發出沙粒般渾濁的呼吸

為更多還在漂浮中的船只嗚咽

而我們此刻，只看到一尾魚

陽光給它披上絢麗的喪服

最后的哀容，打動了誰——

越來越多的泥沙壘起柔軟的墓穴

我們用撿過貝殼的雙手翻動它

一艘躲過鯊魚和海嘯的方舟

來自體內的海水也曾翻動我們

不厭其煩地，偷走遠方

魚群進入自己的黑夜。遺忘

在大海深處，開出罰單

銀魚漂浮于大海中央

老人安詳的目光，使海面平靜

他撒網。銀魚們多么幸運

在漁網里找到白天沒有的游戲

海水沒有時間觀念

船，我們用身體

耕種大海。不能浪費白浪

發芽的種子在陽光里

群山起伏的巨鯨

前面，孤島

徘徊在群星之下

我們歇腳的地方

有無數棵等待收割的莊稼

“海水沒有時間觀念”

船長回頭。一頭寵辱不驚的老牛

他熟練地調整方向

我們還未走出這塊肥沃土地

而每一朵浪花

都像墓前的獻禮

“多少人葬身于此？”

用松散的骨架擦亮一條

曲折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