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fēng)的夜晚（組詩）

新年賀詞

不覺中，我們的衣衫

已追上我們。

我們身體里的加速器，加我們。

光芒迎頭痛擊我們的面。

誰給我們罩上陽光衣？

作為一種懲罰抑或獎賞？

我們必不停地

蛻這衣裳，不停地

刮我們的皮。沿途

撿我們時光篩子中

漏掉的真理。

聚攏時間的雪堆，

暢游，在抽屜里的

海洋。如同卷起草坪，

卷起湖泊。

在天與地之間，

安裝一架永恒

升降的電梯。

重返家園，重返故土，

迎著光的倒刺，

進入時間的密封罐中。

我要追上那些溪流，

我童年的矢車菊在等我。

孤單的野地，

為什么不能將我

時光的草坪修整一番？

將所有的草根倒栽？

今天，我要將我

走了一半的

平衡木立起。

我要從走了一半的

密林中折返。我要

拿回我的贖金……

取回我的證書：

女孩 少女 母親……

我將永不畢業(yè)。

誰將我們的本質(zhì)封存

寄送到至高者那里？

誰在隨機抽取

我們的幸福與不幸？

我們不會在祈禱中

舒展嘴角的緊繃。

我們要攜手進入

世界鐘的內(nèi)部

遍灑時間雪。

半生已過，只

游走在神的拇指間。

說半語。

我們的血凝固凍結(jié)

我們的詩如鐵絲，

融為泥漿。

玫瑰，成灰，

眼淚，奪我們的眼眶……

背部屢生翼羽，

薄如岑輝。

如今這痛苦的大地上

已遍是悼詞，

而這新年的案板上

滿是魚肉。

因為我們?nèi)税。?/p>

在早早的襁褓中，

腳踝已被真鐵絲

套索，心卻披戴

星系的王冠。

起風(fēng)的夜晚

夜晚起風(fēng)關(guān)窗時，

我的手很輕盈

心里帶著悲痛，

我一下想起那些死者

我的這個微小的動作，

會否把它們傷害？

我把他們趕走了，

關(guān)在了我的窗外面，

驅(qū)趕到骯臟的下水道里，

悶熱的地鐵里，

寒冷的水溝里……

我意識到我的手，

它很輕捷，

緩慢轉(zhuǎn)動窗把手……

在這個起風(fēng)的夜里，

如果我關(guān)閉我的窗戶，

那些靈魂會不會被我

擊落在窗外，

帶著孤單，四處徘徊？

他們應(yīng)當(dāng)飛進來，

沿著那些沒遮掩好的縫隙，

進來，來到每家每戶，

每個人面前，

痛苦的擁抱，

就像鴻雁的羽毛那樣。

但5Onxi2P3JINr+NX9PLAzqQ==他們消退了。

他們消退了。

從今往后，誰會帶著

他們的感受打開水龍頭，

放水，看水花聚集

漩渦卑鄙地筑起。

帶著她們的口味吃飯，

咽下米飯和青菜，

狠狠地嚼它們。

帶著錐子的疑問，

看夜里的星辰，

將所有的詩行拆毀……

不可能再像往常一樣了，

如果一個人站在風(fēng)里看雨，

她不可能寬恕面前無罪的雨滴。

工 價

我們退觀，她死。

我們退觀，她的本質(zhì)

從假借的形式中，

坐在這最后的儀式中，

聽著最后的消息。

抓不住的喘息緊得像繩子。

抽成真空，壓掉最后的氣。

那時已有天使光臨，包圍著，

或一個黑死神臨在門邊，

等待收取又一個普通的魂靈。

從人的袋子里，掏出內(nèi)容物。

當(dāng)那被取走以后，我們卻盯著

那皮囊，那已喪失了她的本質(zhì)，

喪失了性質(zhì)的。

真是該死，我們竟沒人發(fā)現(xiàn)

天使的圍攏，也沒人與死神交手。

它們就在周圍空蕩蕩的房間里，

等著你去撕去咬它們，朝它們

吐些什么，讓它們賦形，

從而顯現(xiàn)——但是該死！

我們只將注意傾注在皮囊上，

見她躺著，被抬走，

放入棺槨，拉上車，去焚燒。

我們只能僵硬著臉盯著我們

所看見的東西，而不知道，

真的兇手從來不是能看見的。

它們完美隱形在一次次事件中，

數(shù)次逃遁，對我們的反應(yīng)皺眉，

只盼著收工，結(jié)算它們的工價。

每次一個天堂幣，不多不少，

任何靈魂都一個樣，廉價、輕。